《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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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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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说得多轻巧!”桂晴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哎,我说今儿个你是怎么啦?要是搁在往常,你一听说羊下羔了,还不得把小羊羔抱在怀里亲上几口!”“你不是说了吗,‘长得丑死了’?”“再丑你也得进去看看!瞧你,跟没事儿似的,我怎么越看越不像你了!”“那你说我像谁呀?”“别那么多的废话啦,快告诉我,到底又遇到什么喜事儿了?”“哈哈哈,真是知我者,桂晴也。好,咱们进屋说去。”两人进了屋,鲍福二话没说,急忙从衣兜里掏出一张《东海日报》。鲍福指着那上面的正标题念道:“彩笔绘新世,光影驻风流。”又指着下面的副标题念道:“阳光县光明大队社员李向春个人开办了照相馆。”桂晴把下面的文字一连看了三遍,然后摇头道:“这上面说得很模糊,收入究竟归他个人,还是归大队?”“别管归谁,反正是他个人惹起来的。”“依我看,咱们还是再等等吧。”“还等什么?就算报纸上的话说得不清楚,但周围的人可是真的。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打听着,光咱县里就已经有三家社员买照相机了。”“那你的意思是……”“事不宜迟,说干就干。趁这段日子家里和队里的事儿都不多,我收拾一下三两天就起程。”桂晴知道凡是鲍福决定的事儿很难收回,于是道:“也好,只是咱刚盖起房子,钱一时半会儿的很难凑齐。”“小事一桩。我早就跟几家要好的街坊打过招呼了,他们都一口答应了。”“那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要去就去呗!”“只是我这一走,少说也得个十天八天的,家里的事儿就全靠你了。”“这你就甭管了,你出门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家里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必牵挂,只要你出门要事事当心我就放心了。”“桂晴……”鲍福忽然觉得鼻子里有些酸,眼睛也有些模糊。他极力地忍住了,因为他经常说,男子有泪不轻弹,他平生最瞧不起的就是那种爱哭鼻子的男人。“这次进京,你打算给罗部长带点儿什么特产?总不能两手空空的找人家办事吧?”“这倒也是。你先替我想着点儿,我腾出空来做做别的。”一听说鲍福要去北京。昭懿、昭任、昭谦、冯水新、四春、二愣等人都纷纷来家问长问短。昭懿他们无非要告诉鲍福:“你放心去好了,家里有什么活儿,只要桂晴言语一声,我们立马就到。”另外要问的就是:“路费够用吗?”“还缺少什么吗?”等等。他们像商量好似的,每人来家的时候都多少带了点儿土特产。鲍福果断的说:“你们来了,我就很知足了,至于带来的东西,谁的谁拿走,不然我还要分别送回去。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不是我薄你们的面子,你们都不富裕啊!”在此之前,鲍福只告诉了他们去北京,至于干什么去,并没有告诉任何人。看来大伙又想到一块去了:鲍福这个时候去北京除了找罗部长叙叙旧,观观风光,还会有什么大事儿?看来这回又该鲍福走红运了。冯水新毕竟跑过几年远门,他提出的一个现实问题不得不让鲍福大吃一惊:“鲍福兄弟,常言说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门当时难。’这些年来,你经常出门不假,可是都没有跑远。如今你要去北京,这可得好好地筹划筹划。当然到了北京,就没得说啦,反正咱京城里有人,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可这去的时候难哪!别的不说,光这省城去往京城的火车票就够你买到的。这上面的苦我吃得多啦,有时候在火车站一等就是几天几夜,如果运气不好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买到火车票,好不让人心烦呐!”鲍福想来想去,的确有点儿揪心。是啊,这些年是没少出了门,可最远的路程也不过百里以内啊,况且都是骑着自行车一圈儿一圈儿地蹬过去的。至于火车,那只是在《铁道游击队》和《铁道卫士》上看过,真正的火车连见都没见过。他不禁要问:“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难哪!”冯水新摇头道,“不买票就能上车的人有是有,可是太危险了。”“您快说,没票他们到底是怎么上的车?又有什么危险?是不是列车员发现他们没票要惩罚啊?”鲍福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这倒不是,没票咱可以补嘛。”“那又是怎么回事儿?”“火车站专门有一种钻机取巧的人,他发现你没有票,就主动跟你搭茬儿,他可以带你进站,但你必须付给他一定的报酬。”“付多少?”“大概是票价的四五倍吧,其实我也说不清楚。”“王八蛋!他们也太黑了。”“黑这倒无所谓,问题是他们带你走的路线都不是光明正道,弄不好就会被民警发现。一旦被民警发现了,他们就会迅速躲藏起来,因为他们路途熟啊;可咱却不能,咱人生地不熟的,往哪儿躲?倘若咱被民警抓起来拘留个十天半月的,然后再让大队干部去领人,到那时咱人也丢了,钱也罚了,事儿也耽误了,咱找谁说理去?其实这还是便宜的,倘若他们对你别有图谋呢?假如他们把你拉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对你下手怎么办?那咱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所以兄弟呀,咱出门在外的,遇事儿一定要当心,不是咱的,咱千万别碰,苦点儿累点儿咱忍着,只要是正道儿,再远的路咱也得走。”众人听了,一方面对冯水新的话感慨万千,另一方面又着实为鲍福捏着一把汗。他们不知不觉地就议论起来了。 “是啊,水新说得对,出门在外,一定得当心!”“千万不能大意,人心隔肚皮,路上啥人没有!”“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穷窝。”“咱别图省时省钱,只图平安。”……平心而论,冯水新的一番话还真正说到点子上了,人家毕竟出过几次远门嘛!而且又遇事特别细。这些事情,鲍福从来都没想过,所以冯水新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的。至于大伙的议论,他就有些不爱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这不是明摆着在爬二拢子吗?你们究竟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吓唬我?要是搁在平常,鲍福肯定又不会给他们好脸看,可是今天就得客气一点儿,人家无论如何都是为自己好嘛!谁不希望跟自己亲近的人出门在外事事顺心啊?鲍福终于沉不住了:“大家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出门在外一定要当心。好了,不是我撵大家,天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待会儿我还得拾掇拾掇,明天一早我就走了。还有,我把话说在前边,明天谁都不要再过来了,让小圣把我送到汽车站就行了。”当时,芦花村虽然通了公路,但还没有通公共汽车,所以鲍福得先赶到水仙庵,然后由水仙庵坐公共汽车到县城,再由县城到省城。早晨,送行的人还是不约而同地赶来了,这个庞大的队伍远比鲍福想象得还要大:二队的男劳力除了昭阗几乎都来了,另外还有其他队要好的,如昭任、冯水新等。鲍福看着他们,既感动又好笑:“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少说一星期,多说半个月,干吗弄得这么兴师动众?都快回去吧,快回去吧。”大家相互观望着,没有一个肯回去的。鲍福急了:“你们再这样站着,我就不走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极不情愿地转回身去。有几个人走了没几步又转回身来,一直等到鲍福走得很远才回去。桂晴却没有随众人一起走,她仍然站在寒风里,久久地望着丈夫前去的方向……她正要回去,却忽然发现老远的地方有一辆自行车正往这边赶来,那骑车人的身影越看越像小圣。等他走得近些,桂晴不由得怔住了:可不是吗?他们怎么又回来了?不等小圣说话,桂晴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圣,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小圣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爸说今天去不合适。”“这到底是咋回事儿?”桂晴马上冲着坐在后座上的鲍福问道。“回去再说。”鲍福跳下车来,红着脸道。回到家里,鲍福急急忙忙地把桂晴拉到屋里,然后把门“咣当”一声关上。桂晴更觉得奇怪了:“到底发生什么了,还这么神秘?”“说出来实在好笑!”他稳了稳神,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我们刚走到唐庄地界,就发现了情况。一开始我听见沟底有哗啦啦的声音,还以为是流水呢,结果看了一眼,傻了!你猜是什么?原来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正撅着屁股撒尿呢,那屁股雪白雪白的,好看极了;她又往上撅了撅,哎哟,那玩意儿全露出来了。”“还说呢?你知道人家在撒尿还看什么?”桂晴嗔怪道。“你还怪我,你以为我愿意看?”鲍福不平道,“我感觉情况不好,就赶快闭眼睛呀,可是已经晚了……什么都看见了。”“小圣也看到了吗?”桂晴笑道。“他小子!哪像我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鲍福自嘲道,接着他又恨起来:“你说这是哪家的姑娘,撒尿也不挑个地方?害得我大事儿全给耽误了。”“你呀……”桂晴听了,又急又臊,不知说什么才好。原来当地的生意人有很多忌讳,如果早晨出门遇到娶亲、着火、老婆娘骂架等情形,认为是不吉利的。在他们眼里,女人是最不干净的,别说跟她们发生什么是是非非了,就连正常打交道都忌讳。至于瞧见女人撒尿,也许在普通男人看来是一件沾便宜的事儿,可在他们看来却是大难临头的预兆。用他们的话来说,再好的运气也会被这女人的尿给冲走的。所以每逢遇到这类事儿,他们宁可躲在家里一天。当然,这里所提到的女人并不包括他们的妻女之类的亲属,否则他们便寸步难行了。第二天,天不明鲍福就起了床。这一次他跟儿子是悄悄地离开村庄的。这一天,他觉得心情特别好,精力也充沛。果然一路顺利。大约下午三点钟来到了省城火车站。我的天哪!这么多人哪!他还没有走到售票厅,更没有去过候车室,光是站在车站外的广场上看了一眼,就惊呆了。广场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老人、孩子、青壮年、当兵的、种地的、卖艺的……;各种姿势的都有:有站着的,有躺着的,有坐着的,有蹲着的,有背着卷儿的,有护着包儿的,有领着孩子的,有吃着东西的……。人尽管这么多,但看上去,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疲惫不堪。也许他们已经买到票了,此时正在一分一秒地计算着时间;也许他们已经等了好几个昼夜了,现在仍在期盼着排队的亲人马上传来好消息……他想在人丛里寻找一个熟悉的面孔。然而这种念头刚一出现,他就自我嘲笑起来。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懂得什么叫“举目无亲”。高音喇叭里不停地传来女播音员甜美的嗓音:“由济泉开往齐齐哈尔方面去的快108次列车现在正在剪票,请旅客同志们携带好您的行李物品到第3候车室第3剪票口剪票乘车。……”鲍福不敢在这里多耽误,买票要紧。于是他背起沉重的行李朝售票厅走去……离售票厅还老远呢,他就被长长的购票队伍给吓懵了:好家伙,怕有两三里地长吧!这么多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排到我呀?他刚刚在队伍的后面停住脚,马上就听到高音喇叭里又传出的声音:“旅客同志们请注意,旅客同志们请注意,去往北京方面的火车票未来三天的已经全部售完。去往北京……”妈呀!老天爷这不是在存心跟我过不去吗?还等什么呀?等也是白等,不如到别处看看,也许遇到个熟人儿什么的……刚想到这里,他又在嘲笑自己了。候车室里塞满了人,他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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