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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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 第3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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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三下,高大的门扇打开了一个小小天窗,一个人头一晃,厚重的木门隆隆滑开。跨过一尺多高的青石门槛,便是幽深的门厅,过了门厅,迎面一道完全遮挡了视线的宽大影壁。绕过影壁,豁然开朗,一片青松苍翠池水碧绿的园林涌入眼前,林中屋顶连绵,除了脚下的碎石甬道与那片不大的水池,没有一片空地。
    “盐铁重地?”鲁仲连笑了。
    “从这里进来的客官,你是第一个。”田单也笑了。
    绕过水池,又是一片松林掩映的石屋,过了松林石屋,又是几经曲折,才看到一道足有两人高的弧形石墙,转过墙弯,却看见石墙中凹陷出一个大圆形。
    “到了。”田单笑着,啪啪啪可劲拍了三掌,凹陷的石墙隆隆滑开,显出了一道可与人等高的石门,“请了,愣怔甚来?”
    “神秘兮兮。”鲁仲连打量一番,“经商便是如此这般?”
    “人各有法。”田单笑着,“这里是账房,也是金库,自要隐秘些许。”
    “我看,你能做将军打仗了。”
    田单悠然一笑,摇摇头道:“将军留给你做,我只要做天下第一大商。”
    这座小庭院甚是奇特,三排房子紧密连成了一个“工”字形,一色由山石砌起,只有一人多高。鲁仲连道:“一半在地下?”田单点点头:“果然是将军眼光。来,东厢是我的书房。”说着推开右手突出墙面上的一道木门,踩着石级下到了屋中。鲁仲连跟进一看,却是一间敞亮宽大的厅堂,两面石板书架堆满了各式竹简,北面墙上镶嵌着一副五六尺长两尺多宽的特大竹制算器算器,中国古代在算盘发明之前使用的运算筹码盘,通常为竹制长方形框,框中有格若干放置不同形状的算子以代表不同数字,可平置,也可竖式。,算器格框中的一片片竹算子(筹码)穿在一根根光滑细亮的竹柱上,清晰可见;南面墙上斜挂着一口长剑一支长矛。鲁仲连不禁噗地笑了:“如此书房,也是天下独一份也。”田单笑了:“这叫因地而异,没有你那大书房,却教我如何清雅?”鲁仲连笑道:“看你这锃亮的长矛,忒大的算器,便知这是商家重地,讲究个实用,你倒何曾想要清雅了?”
    田单笑笑,手向门后伸了一下,叮咚一声铜铃响,一个清秀的小童站在了高高的门口。田单吩咐道:“云子,尽速整治两案酒食送来。”“俺这就来。”小童脆亮地应了一声,不见了身影。片刻之后,小童飞步进来,轻捷得没有脚步声一般,两三个来回,两张大案上已经是酒食齐备:一陶盆,一铜爵,一木盘,盆中是热气蒸腾的炖羊腿,盘中是黄亮亮的舂米饭团。
    田单举爵笑道:“来,临淄老酒,干了。”
    “咸阳有临淄酒,难得,干!”鲁仲连大是高兴,举爵向田单一照,汩地一气饮干,“田兄,我从楚国回来时,还来咸阳找你,带楚酒来。”
    田单微笑摇头:“那时,我不定在咸阳。”
    “我等你回来。左右这里是你的命根。”
    “还是听我信再定。”田单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归期难说。”
    “好,那等你音信。”鲁仲连一顿,“哎,你要撤出咸阳?”
    田单默然片刻,摇摇头:“没想好,不好说。”
    鲁仲连知道田单多谋深思,未断之事轻易不开口,也不再多问,只是饮酒谈笑,不消一个时辰,两人将一桶临淄老酒扫尽。鲁仲连笑着站起身来:“田兄,我要走了。”田单一笑:“走,我送你出门。”上得书房,那个小童捧着一件物事站在门口。田单接过笑道:“仲连,这是一百老齐金币,打成了一条皮带,你系在腰间,多了你也累赘。”鲁仲连大笑:“好一条腰带!系上了。”说罢展开,却是一条打造十分精致的牛皮宽鞶带,两面全是密匝匝的小袋,一袋塞一个金饼,沉甸甸鼓囊囊,上得腰间平添了几分威武。
    “好。”田单打量笑道,“苏秦佩六国相印,便这般气象么?”
    鲁仲连大笑一阵:“金不压身,学一回苏秦,走!”出得后门,老仆已经牵着刷洗喂饱的骏马在等候。鲁仲连拱手一声后会有期,上马去了。暮色之中,马蹄如雨,田单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回到石屋小院,田单下到中间大屋。这是一间整洁宽敞而又略显幽暗的大厅,两位须发花白气色矍铄的老人各坐一张大案,面前摊着竹简,右手拿笔,左手飞快地拨弄着算器中的竹算子。田单轻轻咳嗽了一声,两位老人没有抬头,细长的手指依然飞快地拨动着算子。田单拱手笑道:“靖郭先生、槐里先生,请先停得片刻,我有话要说。”
    “见过总事。”两位老人一齐抬头拱手,说话的却只有那个更显清瘦的老人。
    “槐里先生不见好转么?”田单打量着不说话的老人,关切地问了一句。
    “总事的药,他吃得月余,已经能听见高声说话了。”靖郭先生笑了,“重听难治,好在槐里兄笔快手快,精通《周髀算经》,足以补重听之失。”
    田单看着须发雪白的槐里先生,突然高声道:“两位先生是田氏功臣。没有槐里先生之精实算计,便没有田氏今日基业。我要再延名医方士,治好槐里先生。”
    “总事过奖。”槐里老人一笑,抱拳一拱,声音生涩喑哑得令人心痛。
    靖郭先生笑道:“总事有事,尽管吩咐。老夫与槐里兄揣摩了一套手语,我给他打,方便得很。”
    “这法子好。”田单眼睛一亮,踱着步子边思忖边说,“大势可能生变。田氏部族在齐国的大宗田产商铺,须得秘密变卖。在大梁、邯郸、郢都、蓟城的商铺与作坊也要秘密处置,每城只留一座酒肆做招牌。而后,将所有的秦半两都兑成黄金,山东六国的钱币,则一律兑换成秦半两。全部金钱,咸阳留三成,郢都留五成,临淄留两成。咸阳之钱周流买卖,临淄之钱应急族人意外。郢都之钱,全部秘密封存,非我下令,不许以任何名目动用。两位先生,明白没有?”
    靖郭先生两只细白瘦长的手飞快地翻动着,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手语打完,沉重地一声喘息:“总事,目下各方投金都将有大利可获,骤然削价变卖,实在可惜也!”槐里先生满脸涨红,嘭嘭拍着书案磕磕巴巴道:“总事,至少秦,秦国太平无事。好,好个大利市,三成钱周,周转得开?楚国,商家死地,五成钱封,封存在那里,不,不是商家大忌么?总事莫,莫非不,不想经商了?”
    田单一声叹息:“未雨绸缪,心动也。其中缘由,一时说不明白。就是如此了,半年之内,便要办妥。还是靖郭先生全盘操持,槐里先生抱大账。”又是深深一躬,“田氏若得保全实力摆脱危难,两先生不世大功。”说罢大步匆匆地上去了。
    两个老人正在相对愣怔,田单却又匆匆下来了:“靖郭先生,有件事方才忘记了:立即在咸阳铁作坊秘密定制五七百副车轴套头,要精铁打造,外形如矛头。”
    靖郭先生惊愕得张大了嘴巴,忘记了对槐里先生打手语。
第五章冬战河内(4)
           四、大型兵器尽现蓝田大营
    田单万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变产聚钱,一场大战在立冬这日开打了。
    这场神仙难料的突兀战火,是白起与魏冄精心谋划的攻魏突袭战。
    咸阳宫君臣四人商定大计后,白起埋头三日,拟就了一份《夺魏河内战事书》,详尽罗列了关于这场战事的大关节。他没有将这份谋划书直呈宣太后与秦昭王,而是先来找丞相魏冄商议。魏冄正在与几名相府属吏商议调集粮草的分路协同,见白起到来,立即散了会商,请白起到书房密谈。白起径直从大袖中拿出一个羊皮纸卷:“丞相请过目。”
    魏冄展开羊皮纸,条缕分明的大字赫然入目:
    夺魏河内战事书
    臣白起启奏:山东大乱,秦国当出,楚魏两国皆为我兵锋所指。据实揣摩,首战当从魏始。魏国乃大秦夙敌,且两相毗邻,利于突袭。若能一战大胜,非但富我府库,且使我根基伸展于函谷关外,震慑山东,使之在我对楚开战时不敢驰援。为此,臣拟尽速大举攻魏,方略如左:
    其一,破天下常规,立冬开战,以收出其不意之效;
    其二,用兵河内,夺魏国故都安邑等数十城,将魏国一举压缩于河外;
    其三,此战举兵十万,步骑各半;
    其四,此战主旨,突袭拔城,诸般攻城器械所需良多,请拨王室尚坊工匠若干,以增军营快速修葺之力;
    其五,此战最迟一月决之,不可旷日持久,暴师他国;
    其六,夺地不守,劳师无功。臣请作速调遣干练守吏若干,并酌量征发义兵,夺一城守一城,设官建制,化为秦土。班师之日,即是大秦河东郡设置之日。
    少上造国尉白起顿首
    魏冄“啪”地一拍书案,霍然站起:“好个白起!大手笔!”拿着那张哗啦作响的羊皮纸在厅中大步疾走了好几圈才转过身来,“我看可行,此中细节你我再计较一番,便可呈送秦王太后了。”
    “白起想请丞相连署上书,不知丞相以为如何?”
    “功劳分我一半?”魏冄有些不悦,“白起啊,老夫纵然强横,还有立身之规。”
    “我只是想,如何能使太后秦王更有信心而已。”白起笑了,“丞相若对此战踌躇,连署自然也就作罢。”
    魏冄哈哈大笑:“糊涂糊涂,如何连这一层也忘了?”说着大步走到书案旁,提起大笔一看又是一阵大笑,“我说呢,你这名字前如何一大片空白?好!插在前边。秦王若不赞同,有老夫说话。”
    “丞相有担待,白起便有信心。”
    “打仗你是行家,老夫能做的,只是替你抱后腰。”魏冄摆摆手,“不说这些废话,来,再仔细合计一番。县令、文吏、工匠、义兵、铁料、木料究竟要得几多?秦王少不更事,太后可是心细如发。”白起一声答应,欣然说了自己的诸般估算,两人直商议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天将暮色,白起匆匆走了。魏冄立即命书吏将方才开列项目数字誊清刻简,自己趁机草草用了晚饭,带着两份书简跳上轺车直奔宫中去了。
    三更方过,白起正在书房与国尉府属吏合计府库存储的攻城器械。魏冄匆匆赶到,未及入座,大手一挥道:“行了,着手办事。除了打仗,一切事老夫给你办。国尉府这摊子,你还没我熟。”白起精神大振,一拱手道:“好。我去蓝田大营,国尉府交给丞相。”说罢立即举步出厅。魏冄连忙起身赶到廊下,笑道:“急个甚来?你得给老夫个话:荆梅姑娘来了,教她去找你,还是暂住咸阳?这是太后特意叮嘱,不是老夫饶舌。”白起想也没想便道:“大将入军,无会家人,这是军法。她若来了,在这里住几日等我便了。”魏冄道:“知道了。你放心去,有人照拂她。”白起一拱手:“告辞!”大步匆匆出了庭院,片刻之间,前门火霹雳一声嘶鸣马蹄如雨,渐渐远去了。
    魏冄站在廊下,不禁对着茫茫星空深深一躬:“天降良将如斯,大秦庶民之福,社稷之福也。”转身大步走进书房,“啪”地将一张大羊皮纸往书案上一拍,“都给我听了:旬日之内,务必将开列项目调集到所列地点,但有延误,国法问罪!”
    “嗨!”吏员们军营将士般喊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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