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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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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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
    荧玉凝神打量着卫鞅,脸上露出一种纯真的感动。
第六章栎阳潮生(4)
           四、世族元老们惶惑不安了
    栎阳的上层世族迅速传播着一个消息:秦公和魏国士子卫鞅连续密商三昼夜,准备在秦国大动干戈!秦国世族第一次感到了震惊,也感到了恐慌,奔走相告,议论纷纷。
    与山东六国相比,秦国世族层的数量和势力都很小,财力和私家武装的规模更小。如果维持旧制,秦国世族对公室国府几乎没有什么威胁。但是,秦国世族有两个突出特点,一是一脉相延数百年,极少有中途泯灭的家族;二是对国家都有值得称颂的功劳,其第一代往往都是大功臣。而东方六国的世族,却在春秋以来的三百多年中历经毁灭与再生,延续百年以上的真正旧世族几乎悉数淹没,代之而起的是新政变法中诞生的新世族,此所谓“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的权力层大动荡。
    秦国不然,立国之前的嬴氏部族原本就是殷商遗落的老世族,在与西部戎狄的长期较量中,世族力量始终是嬴氏部族的中坚,将领官吏层几乎与世族层等同。立国为大诸侯之后,又在历代征战中陆续诞生了许多新世族。由于秦国僻处西域,加之东方的蔑视,很少与中原列国紧密融通,国内也就很少发生政权动荡。在秦国的历史上,除了秦孝公的父亲秦献公之前的几次政变动荡,几乎没有大的政变与经济动荡。长期的国内稳定与长期的对外战争,相辅相成,战争强化了稳定,稳定赢得了战争。
    这就是一个穷困落后的秦国,何以能长期与东方并立的奥秘所在。
    由于落后,由于穷困,由于稳定,由于战争,秦国世族和乡野庶民的种种差距,远远不像东方世族与庶民那样天壤之别。秦国世族在战争中的伤亡丝毫不比庶民少,生活上想奢侈排场也没有财货根基。一旦兵连祸结,世族庶民一般艰苦一般流血。所有的世族子弟,都是少年从军,浴血奋战,任何一个家族都可以数出历代成百上千的战死者。这种不大的差别,使秦国世族在山野庶民中有着很深的根基,某种意义上说融为一体也不为过。正是这种相安无事的稳定和谐,使秦国世族和乡野庶民都没有改变现状的强烈愿望。世族中没有分化出东方那样的新地主,也没有产生东方那样的士人阶层;庶民虽有怨言和不满,但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几乎同样落后的楚国那样的群盗暴动,或周室洛阳那样的百工起义。三百多年中,秦国朝野没有改变这种“一体穷困,同甘共苦”的愿望。平民如此,世族更如此。
    而今,国君在一个外来士子的蛊惑下竟要大动干戈,能不震惊哗然?
    最早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的,是职任戎右的西乞弧。这个西乞弧,是秦穆公时期名将西乞术的后裔,算得上秦国的名门世族。戎右,是秦国公室护军的将领之一。西乞弧三十余岁,机警异常。他守护国府,连续三天挡回了二十余位大臣,自然知道这三天三夜非同寻常。他第一个找的是他的顶头上司——卫尉车英探听口风。车英职位比他高,也是世族之后,年龄资望和军功却还都不能与他相比,所以说话也没有顾忌,直截了当便问:“敢问卫尉,国君和这个白衣士子密谈三天三夜,想让他在秦国变法么?”谁知车英冷冷回答:“西乞将军,你想的事忒多,歇歇了。”西乞弧碰了个软钉子,便去找他的“孟西白”圈子说话。
    这“孟西白”在秦国可是大大有名,说的是秦穆公的三大名将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此三人曾先后做过秦军统帅,长期共同作战,交谊甚厚,素来是通家之好。三将死后,孟西白三大家族遂成世交,百年以来代代结好,姻缘互通,成了一个联片盘根的世族势力。三大家族中,“西乞”虽是复姓,但老秦人却按照他们惯有的简单说法,喊为“孟西白”。时下孟氏家族的嫡系主人叫孟坼,官居行人,执掌对戎狄联络的外部事务。白氏部族的嫡系主人叫白缙,官居车右,掌秦国的战车兵。由于秦国的战车逐步淘汰,所以三家之中,白缙稍显冷落。西乞弧与孟坼均居相对显赫的要职。
    西乞弧先到孟坼府,又派人请来白缙。西乞弧一说消息,孟坼与白缙先还不在意,变法就是变变法令,有何大不了?经西乞弧一说变法的厉害,才恍然大悟,感到不妙。但三人除了骂一通那个卫鞅以外,也不知如何是好。西乞弧机警,提议去见上大夫甘龙,听听他的主意。不消片刻,三人赶到甘龙府,巧的是长史公孙贾和中大夫杜挚也在甘龙府议事。西乞弧将来意说明,甘龙沉吟半日,却没说话。公孙贾淡淡笑道:“国君求贤令已经申明,就是要恢复穆公霸业,能变到何处去?三位无须多虑。”甘龙道:“这件事,老秦人都知道了,不要着急,看看再说。”杜挚却粗声大气道:“一个魏国中庶子,能成何气候?国君见他,消闲解闷罢了。真的大动干戈,我却不信!”西乞弧轻蔑地笑笑,便对孟坼白缙示意,三人告辞,聚在孟府又饮酒议论到二更方散。
    栎阳城各种各样的议论和动态,景监都及时禀报给秦孝公。自从卫鞅与秦孝公昼夜聚谈以来,景监简直高兴得心都要醉了。因为卫鞅而使他产生的委屈、难堪、愤懑,早已经烟消云散。他唯一的担心,就是世族们的这种诋毁,会不会使尚在襁褓中的变法大计窒息?景监是秦国现任重臣中唯一的平民子弟,确切地说,是过早败落在世族倾轧中的世族后裔。他本能地对世族层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对他们的动态却是异常地敏感。当他把这些沸沸扬扬的议论和动态禀报给国君时,秦孝公却笑着挥挥手:“教他们说去,吹吹风也好。”
    秦孝公心中却是有数,和卫鞅彻谈三昼夜,信心大增,原来准备自己苦修自己动手的悲壮,化成了烈烈变法的昂扬情怀。但是,长期锤炼的沉稳性格却使他很是冷静地思索了几日。他不想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势下急于动手,他思谋了一个周密的疏导方略,而且决意不让卫鞅过早地在前期疏导中显露锋芒,树敌于元老重臣。当世族层沸沸扬扬地奔走议论时,他开始了不着痕迹的疏导。
    孝公的第一个动作,是拜卫鞅为客卿,赐两进院落的宅邸一座。此令一颁,栎阳世族与朝臣大出意外,招贤馆士子则忐忑不安。朝臣世族们原本以为,卫鞅马上就要成为红得发紫的权臣,耀武扬威地立即对他们动手,就像韩国的申不害那样。孰料,国君才给了卫鞅一个客卿。客卿者,没大没小的一个虚职,对任何官署都不能干预,只能和国君叙谈叙谈罢了。世族朝臣们顿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轻松了下来,觉得这个卫鞅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杜挚和孟坼几个人晋见秦孝公时,还抱怨国君对卫鞅官职太小太虚,不利于招贤,请国君对卫鞅再升一级。秦孝公淡淡笑道:“诸卿贤明,我已知晓。但有大任再说。”出得国府,几人相对大笑,分外畅快。招贤馆士子们不然,一看卫鞅如此赫赫才拜了客卿,自己如何有指望在秦国做官,自然是愁眉苦脸,聚相议论,思谋着要回老家。
    然而就在这时,国君却颁下君书:招贤馆所留士人,全部派为县令、郡守和国府官署的实权官吏。最高职位是王轼,做了栎阳令。原先的栎阳令子岸则重回军中做大将。此令一下,朝野又是一片哗然。招贤馆振奋庆贺,世族朝臣却又变得茫然失措。战国初期,县比郡还重要,县令比郡守爵位也高,是国府直辖的最高地方官署。变法前的秦国,除了在陇西戎狄区域和北部荒凉地带设郡以外,腹心地带全部以县为治,而不设郡。所以县令、郡守都是当时十分重要的地方大员,军政一把抓。至于栎阳令,那更是都城长官,非同寻常。这些如此重要的职位,大部分派给了这些外邦士子,世族元老们可是老大不舒服。不舒服归不舒服,嘴里却讲不出。国君花大力气招贤,没有重用那个咄咄逼人的卫鞅,还能不教用其他贤士?令世族元老们沉住了气的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国君对招贤馆士子们只授了官,而没有授爵。在一个老牌国家,有官无爵的实际含义是临时任职,尚未进入真正的上层世族,一旦罢免,即为平民。
    君书颁布三天之后,秦孝公在招贤馆设宴为新任大员们饯行。酒间秦孝公郑重叮嘱,新官上任,不要急于做事,半年之内许静不许动,只准熟悉政务治情督导劝耕,不许擅行新政。这个奇特的命令,引来士子们一片茫然——强大秦国却又不许创新不许做事,却要贤士何用?又想想初任重职,谨慎为是,也无人异议,饯行结束,士子们便各赴任所了。
    此信传出,世族朝臣们又是大为宽心,认定国君招贤只是求治而已,并非要拿祖制开刀。就在朝臣世族们虽有狐疑而又无话可说的时日,秦孝公依然天天和客卿卫鞅见面叙谈,却始终没有出人意料的大举动。一个月过去,寒冬来临,又没有战事,进入了老秦人说的“窝冬”期,也就没人再关心这件事了。
    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秦孝公来到左庶长嬴虔的府中,密谈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孝公举行朝会,册封上大夫甘龙为太师,辅助国君承当协理阴阳、融通天地、聚合民心的重任;长史公孙贾升任太子傅,左庶长嬴虔也加太子傅,共同教习太子文武学问;中大夫杜挚升任太庙丞,掌祭祀大礼,职同上大夫。三人原先所辖的“琐碎政事”,分别交于左庶长嬴虔和内史景监,国政大计由左庶长统摄。四道书令一颁布,政事堂中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以然了。
    说起来,秦国素来没有太师这个显贵尊荣的职位,那只是商周两代王室才设置的“百官之首,协理阴阳”的首要大臣,有无实权,视时视人而定。老秦国素来认为那是不着边际的荒诞高位,从未设置。而今国君竟然抬出一个“太师”给了元老重臣,实在莫名其妙!想想却又无法诘难于国君。甘龙本是东方大儒,寻常时动辄来一通老秦臣子们摸不着头脑的高论,让他去“协理阴阳融通天地聚合民心”,倒也是合适不过,况且又是大大升了两级爵位,比上大夫显贵多了,又如何质疑于国君?长史公孙贾的太子傅更重要,历来为学问大臣所争夺,公孙贾又本来就是文臣,又能说甚?至于杜挚,从中大夫一下子升到了上大夫一级,也是非同小可的升迁,不好么?一阵惶惑,大臣们终于一齐向甘龙、公孙贾、杜挚三人庆贺。三人虽是笑意盈盈,却显得颇为尴尬。
    散朝之后,孟西白三人在孟府议论了半日。西乞弧说他总觉得这几件事来得蹊跷,认定国君还有举动,说不定还会罢免了他们几个的官职。说得孟坼和白缙惶惶不安。谁知过了几日,秦孝公召集军中将领议事,宣示秦军将领一个不动,每人还晋爵一级。将军们放了心,栎阳又安静了下来。
    秦孝公并没有停止他的举动。三日之后,他分别和景监、车英密议了半日。第二天颁布书令,迁景监为长史暂署左庶长府事务;迁车英为栎阳将军。内史迁左庶长府长史,爵位降了一级。卫尉迁栎阳将军,爵位降了两级。新贵贬官,世族元老们忒是快意,却又一次感到了莫名其妙。这俩人虽然遭贬,但迁后的职位却极为重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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