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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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 第7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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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对自己方才的急躁有些失悔,可要他再坐下来与娘磨叨好说,又实在没有工夫。不容多想,嬴政扶着母亲出了寝宫,来到了池畔茅亭下。毕竟,是娘要上书见他。嬴政最关心的,还是娘要对他说的大事。嬴政来时已经想好,只要娘说的大事不关涉朝局国政,他一定满足娘的任何请求。他已经想到,娘从来没有喜欢过咸阳王城,或者是要换个居处安度晚年。若是寻常时日的寻常太后,这种事根本不需要秦王定夺,太后自己想住哪里便哪里,只须对王城相关官署知会一声便了。可母亲不是寻常太后,她的所有乱行都是身居外宫所引发的。为了杜绝此等事体再度复发,处置嫪毐罪案的同时,嬴政便给王城大内署下了一道王书:日后,连同太后在内的宫中嫔妃夫人,除非随王同出,不得独自居住外宫!这次,母亲着意通过驷车庶长府上书请见,嬴政对自己的那道严厉王书第一次生出了些许愧疚。来探视母亲之前,他已经下书大内署:派工整修甘泉宫,迎候太后迁入。嬴政想给郁闷的母亲一个惊喜。嬴政相信,母亲一定会喜出望外。至于李斯说的大婚之事,嬴政思忖良久,反倒觉得根本不可能。理由只有一个:母亲从来没有管过他的事,立太子,立秦王,以及必须由父母亲自主持的成人加冠大礼,母亲都从来没有过问过;而今母亲失魂落魄满腔郁闷,能来管自己的婚事?不可能!
“政儿,你已经加冠三年了。”
“娘,你还记得?没错。”嬴政多少有些惊讶,母亲竟然没有说自己的事。
“政儿,既往,娘对你荒疏太多。”母亲叹息一声,轻轻一点竹杖,“然则,娘没有忘记你的任何一个关节。你,正月正日正时出生,八岁归秦,十二岁立太子,十三岁继任秦王,二十一岁加冠亲政……二十多年,娘给你的,太少太少也!”
“娘……娘没有忘记儿子,儿知足。”
“政儿不恨娘,娘足矣!”
“我,恨过娘。然,终究不恨。”
“你我母子纵有恩怨,就此泯去,好么?”
“娘说的是,纵有恩怨,就此泯去!”
“好!”母亲的竹杖在青石板上清脆一点,“娘要见你,只有一事。”
“娘但说便是。”嬴政一大步跨前,肃然站在了母亲面前。
“娘,要给你操持大婚。”母亲一字一顿。
“!”嬴政大感意外,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你且说,国家社稷,最根本大事何在?”
“传,传承有人。”嬴政喘息一声,很有些别扭。
“然则,你可曾想过此事?”
“……”
“驷车庶长府,可曾动议过?”
“……”
“你那些年青栋梁,可曾建言过?”
“……”
“政儿,你这是灯下黑。”
赵姬看着木然的儿子,点着竹杖站了起来,“娘不懂治国大道,可娘知道一件事:邦国安稳,根在后继。你且想去,孝公唯后继有人,纵然杀了商鞅,秦国还是一路强盛。武王临死无子,秦国便大乱了一阵子。昭王临终,连续安顿了你大父你父亲两代君王,为甚来?还不是怕你爷爷不牢靠,以备随时有人继任?你说,若非你父亲病危之时决然立你为太子,秦国今日如何?你加冠亲政,昼夜忙于国事,好!谁也不能指责你。至于娘,更没有资格说你了。毕竟,是娘给你搅下了个烂摊子……可是,娘还是要说,你疏忽了根本。古往今来,几曾有一个国王,二十四五岁尚未大婚?当年的孝公,在二十岁之前便有了一个儿子,就是后来的惠文王嬴驷。政儿,娘在衣食、学业、才具上,确实知你甚少。可是,娘知道你的天性。娘敢说,你虽然已经二十四岁,可你连女人究竟是甚滋味,都不知道……”
“娘!”嬴政面色涨红,猛然吼叫一声。
看着平素威严肃杀的儿子局促得大孩童一般,母亲第一次慈和地笑了。
赵姬重新坐下,拉着儿子胳膊说,你给我坐过来。嬴政坐到母亲身边,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母亲说的这件事,实在太出意料,可是听罢母亲一席话,嬴政却不得不承认母亲说得对。只有母亲,只有亲娘,才能这样去说儿子,这样去看儿子。谁说母亲从来不知道自己,今日母亲一席话,哪件事看得不准?历数五六代秦王,子嗣之事件件无差。自己从来不知道女人的滋味,母亲照样没说错。这样的话谁能说?只有母亲。生平第一次,嬴政从心头泛起了一种甜丝丝的感觉,母亲是亲娘,亲娘总是好。可是,这些话嬴政无法出口。二十多年的自律,他已经无法轻柔亲和地倾诉了。嬴政能做到的,只有红着脸听娘絮叨,时不时又觉得烦躁不堪。
“政儿,你说,想要个何等样的女子?”娘低声笑着,有些神秘。
“娘!没想过,不知道。”
“好,你小子厉害。”母亲点了点儿子的额头。
“娘,说话便是了。”嬴政拨开了赵姬的手。
“好,娘说。”赵姬还真怕儿子不耐一走了之,多日心思岂非白费,清清神道,“娘已经帮你想了,三个路数,你来选定:其一,与山东六国王族联姻。其二,与秦国贵胄联姻。其三,选才貌俱佳的平民女子,不拘一格,唯看才情姿容。无论你选哪路,娘都会给你物色个有情有意的绝世佳人。你只说,要甚等女子?”
嬴政默然良久,方才的难堪窘迫已经渐渐没有了。母亲一番话,嬴政顿时清醒了自己大婚的路数。蓦然想到李斯之言,也明白了自己这个秦王的婚姻绝非寻常士子那般简单。
“娘,若是你选,哪路中意?”嬴政突兀一句。
“娘只一句。”赵姬认真地看住了儿子。
“娘说便是。”
“男女交合,唯情唯爱。”
“无情无爱,男女如何?”
“人言,男欢女爱。若无情意,徒有肉欲,徒生子孙。”
嬴政愣怔了,木然坐亭凝望落日,连娘在身边也忘记了。
“娘,容我想想。”将及暮色,嬴政终于站了起来:
“政儿,娘说得不对么?”赵姬小心翼翼。
“娘,容我再想想。”
赵姬长长一声叹息:“政儿,无论如何,你都该大婚了。”
“娘,我知道。我走了。”嬴政习惯地一拱手,转身大步去了。没走几步,嬴政又突然回身,“娘,你不喜欢咸阳王城,我已经派人整修甘泉宫,入秋前你便可搬过去住。”
赵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蓦然一眶泪水又淡淡一笑:“噢,你小子以为,娘要说的大事是搬家?不,娘没那心劲了。娘要对你说,娘哪里也不去。”
“娘!这是为甚?”这次,嬴政惊讶了。
赵姬点着竹杖:“甚也不为,只为守着我的秦王,我的儿子。行么?”
嬴政对着母亲深深一躬,却没有说一句话。
“为君者身不由己。你事多,忙去。”
“娘,我会常来南宫的。”
“来不来不打紧,只要你年内大婚。”
“娘,我得走了。”
看着母亲强忍的满眼泪光,嬴政咬着牙关大步出了南宫。 
第三章 乾坤合同 三、王不立后
         三更时分,蒙恬被童仆唤醒,说王车已经在庭院等候,秦王紧急召见。
轺车刚刚驶进车马场堪堪缓速,蒙恬已经跳下车,疾步走向正殿后的树林。蒙恬很明白,这个年青秦王每夜都坚持批完当日公文,熬到三更之后很是平常,但却很少在夜间召见臣下议事。用秦王自己的话说:“一君作息可乱,国之作息不可乱。天地时序,失常则败。”今夜秦王三更末刻召见,不用想,一定是紧急事体。
“王翦将军到了么?”蒙恬首先想到的是山东兵祸。
“没有。”紧步赶来的赵高轻声一句,“只有君上。”
夜半独召我,国中有变?倏忽一闪念,蒙恬已经出了柳林到了池畔,依稀看到了那片熟悉的灯火熟悉的殿堂。刚刚走过大池白石桥,水中突兀啪啪啪三掌。蒙恬疾步匆匆浑没在意。身后赵高却已经飞步抢前:“将军随我来。”离开书房路径便沿着池畔回廊向东走去。片刻之间,到了回廊向水的一个出口,赵高虚手一请低声道:“将军下阶上船。”蒙恬这才恍然,秦王正在池中小舟之上,二话不说踩着板桥上了小舟。身后赵高堪堪跳上,小舟已经无声地划了出去。“将军请。”赵高一拱手,恭敬地拉开了舱门。船舱没有掌灯,只有一片明朗的月色洒入小小船舱。蒙恬三两步绕过迎面的木板影壁,便见那个熟悉的伟岸身影一动不动地伫立在船边,凝望着碧蓝的夜空。
“臣,咸阳令蒙恬,见过君上。”
“天上明月,何其圆也!”年青伟岸的身影兀自一声慨然叹息。
“君上……”蒙恬觉察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来,坐下说话。”秦王转身一步跨进船舱,“小高子,只管在池心漂。”
赵高答应一声,轻悄悄到船头去了。蒙恬坐在案前,先捧起案上摆好的大碗凉茶咕咚咚一气饮下,搁下碗拿起案上汗巾,一边擦拭着额头汗水嘴角茶水,一边默默看着秦王。年青的秦王目不转睛地瞅着蒙恬,好大一阵不说话。蒙恬明慧过人,又捧起了一碗凉茶。
“蒙恬,你可尝过女人滋味?”秦王突兀一句。
“君上……”蒙恬大窘,脸色立时通红,“这,这也是邦国大事?”
“谁说邦国大事了?今夜,只说女人。”
“甚甚甚?几(只)说,女,女人?!”蒙恬惊讶得又口吃又咬舌。
若是平日,蒙恬这番神态,嬴政定然是开怀大笑还要揶揄嘲笑一通。今日却不一样,不管蒙恬如何惊讶如何滑稽,嬴政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蒙恬,认真又迷蒙。素来明朗的蒙恬,竟被这眼神看得沉甸甸笑不出声来了。
“说也,究竟尝没尝过女人滋味?”嬴政又认真追了一句。
“君上……甚,甚叫尝过女人滋味?”蒙恬额头汗水涔涔渗出。
“我若知道,用得着问你?”嬴政黑着脸。
“那,以臣忖度,所谓尝,当是与女子交合,君上以为然否?”
“国事应对,没劲道!今夜,不要君君臣臣。”
“明白!”蒙恬心头一阵热流。
“蒙恬,给你说,太后要我大婚。”嬴政长吁一声,“太后说的一番大婚之理,倒是看准了根本。可太后问我,想要何等女子?我便没了想头。太后说,我还不知道女人滋味。这没错!你说,不知道女人滋味,如何能说出自己想要的女子何等样式?你说难不难,这事不找你说,找谁说?”
“原来如此,蒙恬惭愧也!”
“干你腿事,惭愧个鸟!”嬴政笑骂一句。
“蒙恬与君上相知最深,竟没有想到社稷传承大事,能不惭愧?”
“淡话!大事都忙不完,谁去想那鸟事!”嬴政连连拍案,“要说惭愧,嬴政第一个!李斯王翦王绾,谁的家室情形子孙几多,我都不知道。连你蒙恬是否还光秃秃矗着,我都不清楚!身为国君,嬴政不该惭愧么?”
“君上律己甚严,蒙恬无话可说。”
“蒙恬啊,太后之言提醒我:夫妻乃人伦之首也,子孙乃传承根基也。”
“正是!这宗大事,不能轻慢疏忽。”
“那你说……”
“实在话,我只与一个喜好秦筝的女乐工有过几回,没觉出甚滋味。”
“噢!”嬴政目光大亮,“那,你想娶她么?”
“没,没想过。”
“每次完事,过后想不想?”
“这,只觉得,一阵不见,心下便一动一动,痒痒的,只想去抓一把。”
嬴政红着脸笑了:“痒痒得想抓,这岂不是滋味?”
“这若是女人滋味,那君上倒真该多尝尝。”
“鸟!”嬴政笑骂拍案,“不尝!整日痒痒还做事么?”
“那倒未必,好女子也能长人精神!”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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