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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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岁月-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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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桌前赶写情况报告。曹迪笨手笨脚地抱孩子,孩子拧着身子不干,尿了他一身尿骚味儿,呛得曹迪咧嘴皱眉:“吃什么呀?”“在笸箩里!”白莲头也不抬答了一句。曹迪看了看说:“笸箩里只有半个干馒头,”白莲干脆利落地说:“烧点水,泡泡烂,喂她。”曹迪用背包带子将孩子背着,饿急了的娃娃,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抹他一脊背。一锅水没烧开,孩子已哭得声音嘶哑。白莲忍不住跳下炕,一把抱过女儿,哄着拍着,安抚她,抓起了干馒头,咬一口,嚼巴嚼巴,用自己的唾液磨碎濡湿,再吐出来,送进女儿的小嘴。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曹迪擦着汗,满脸烟灰看着、怔怔地看着她,同情中夹杂内疚。

白莲告诉他日子就是如此,任务要执行,晚上外出!有时要抱孩子、洗尿布还有挑水捡柴火。除了擦枪,尚能证明他是男人,所有老娘们该干的家务都得干。曹迪终于忍不住说:“啊?我以为……”白莲厉声问他:“你以为什么?你以为白莲红霞是不食人间烟火?”曹迪摔门而去。

此后,又发生了琐碎的碰撞,这一对搭档便埋下了可怕的种子。

批评曹迪后不久,他们又在山里一个村里开会。那天,冷雨菲菲,白莲与曹迪在布置工作。瘸老胡带来了一捆毛笔,两身衣服接着督促她尽早动身。曹迪瞅着她:“你也要走?眼下,这煎熬真是难过,现在有群众流传着顺口溜:日本人岗楼钻天了,八路军大部队进山了,妇救会不再募捐了,青年团不喊一二三了,儿童团不跳霸王鞭了,县区干部都溜边了!”几个干部也在一旁叹气。

白莲当众呵斥曹迪:“你别说了。悲观失望情绪,都是不三不四的人故意编造散布!我们干部别再下传了。”曹迪脸上极为尴尬。待几个干部离开后,白莲训斥他:“曹迪,过去红霞从来不这样胡言乱语!”曹迪不服地说:“她是她,我是我。我干吗要跟原来的红霞学?”白莲生气地说:“你要跟红霞学的太多了!”曹迪瞪着她道:“我不是红霞吗?这么说我是假的红霞?”白莲冷冷地说:“假如你较真,也可以说,你距离真红霞还差得远!”曹迪讥讽:“差得远,你不让我掌舵怎么知道咱会不会使船?”白莲冷笑道:“风平浪静,谁都能掌舵!你执行吧。”曹迪脸红脖子粗地跟白莲吵,白莲冷眼看他说:“有意见,马上打报告,你可以走!”曹迪终于爆发了:“我!我没说要走。哼!白莲,你发号施令,我服从。作为新手,你的娃,我照顾。你还要我怎么着?来到白莲身边,说起来很豪迈、很响亮,实际上不过是白莲的警卫员!红霞是一条狗,舔你的狗!我曹迪也是个汉子,看女人的脸子,我不习惯!小草在大树的阴影,我曹迪是白莲的男仆,是红霞的替身,我受不了!”

二人正在争执中,突然枪声大作。他们匆匆掩埋了文件,指挥当地百姓藏到了地洞里,白莲和曹迪迅速准备撤离。岂料敌人来势汹汹,显然是有备而来。二人冲到邻居菜园子里,却发现了园门已锁。白莲不得已抱着孩子飞身越过两米高墙,而那头的曹迪,心慌意乱未跟上而被敌人生擒了。

消息传到驻地,众人皆以为真红霞——苑菁被俘。而此刻邹家的轿夫行又重新开业了。

6

志豪天天做噩梦,而苑菁蒙在鼓里,她大大咧咧带伤闯来驻地,要找大伦,因为她以为哥哥志豪已经去了抗大。驻地近日也正研究转移事宜,卫兵突然来报:“参谋长,吴副队长,有个老百姓,找你,女的。”大伦惊讶地问:“女的?哪来的,也不问问就随便通报?”卫兵说:“她说她是红霞。”三人一看,面面相觑。

志豪激动得不假思索地说:“带来。”吴品三厉声阻止了:“慢!红霞不是被俘了?她怎么找来的?有没有尾巴?你们还是不要见好。”志豪不解地看着他:“人都找来了,总还是可以了解点情况。”大伦犹豫着说也是。卫兵接着补充道:“她说,有重要情报。”吴品三拉过大伦道:“等等,大伦,你可不能大意啊!上级指示的?你怎么敢让他兄妹见面?万一泄露了咱队伍,她苑菁父女,眼下的真实面目还不清楚!”大伦定定的,回身看看志豪,他一时没了主意。

而此刻在远处树林等候的苑菁,好像到家一样舒心,她开心地坐在那里。

三人在办公室里激烈地讨论后。吴品三当即将志豪扭了,锁在房里,关了禁闭,才让卫兵将一瘸一拐的苑菁带来,大伦看见眼前这个身心被煎熬的女孩,心中很是矛盾。苑菁一看热泪满眶:“大伦,品三,可找到你们了!”

大伦心疼地问:“苑菁,你怎么找来了?”吴品三给她倒茶劝她别哭,可她哭得更加伤心。吴品三半开玩笑:“你怎么会演戏了,说哭就哭呀?你坐,坐下,喝点茶。这是我们缴获日本人的茶,招待贵客才给喝的。”苑菁感动地擦干了泪,端起缸子,闻闻:“谢谢,我哪是贵客?”

吴品三浅浅笑:“你红霞不是贵客,谁是贵客?这是打哪个山头来?”

苑菁环顾四周问志豪走了没。大伦一脸木然。吴品三抢过话头说:“对不起,这是军事秘密。”

苑菁看了看二人,丝毫没留心二人的戒心,天真地说:“不告诉我哥,也好,省得让他担心。”又问大伦,“品三,你们可能听说了?我爹被俘了,关在县城监狱,就在咱学校旁。我请求你们,能不能尽早组织人营救他?”二人不语。苑菁急切地说:“我找谁都找不到,到处都是风声鹤唳的,县委的联系也中断,连白莲都没影儿,好在我熟悉山区地形和关系,找到了你们。”大伦试探地问:“你,也在找白莲?”苑菁心直口快道:“是啊。”

吴品三极不信任地问她:“你能找到我们,找不到白莲?”苑菁眨巴着大眼睛道:“是啊,她就像山上的鹿,小山兽,追不着!追不着也好,要是谁都能追着白莲,那可就麻烦了。不过,放心,我红霞总能逮上她的!”吴品三严肃地说:“你找我们,就不怕把日本人带来?!”苑菁仍旧没察觉:“瞧你说的,我是老特务工作者了!人命关天,请你们尽快,不然我爹的命就保不住了。”大伦与吴品三迅速交换了眼色。

吴品三接着问:“这个时候贸然进城,不是自投罗网吗?”苑菁捧着茶缸道:“总得想办法吧?他是县委秘书长呀。”大伦道:“事关重大,苑菁,营救你爹的任务,还要缜密研究,与上级请示,再做决断。”吴品三点头:“人命关天,我们这支队伍,也是革命火种,更是不敢轻举妄动。”苑菁有点失望,她望着大伦,眼神里有期盼也有更多的依赖。吴品三见状故意说:“哦,你们谈,我还有事!”于是走到外头,悄悄对卫兵指示了几句。

吴品三走后,大伦看着苑菁说:“你有一点和我一样,心眼太实,处事不会打弯,按说这是很好的品质,可在复杂的环境里,可能要吃大亏。”苑菁天真地笑问:“又说我是女张飞?”

大伦词不达意地说:“好了,我不给你再增加思想负担了。也许我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人和人毕竟是有幸运与不幸之差别的!我们马上要转移,有任务,以后不要直接来找我们了。”苑菁叫道:“大伦!”大伦叹道:“好自为之吧!”这时的苑菁才意识到他话里有话,敏感地看出他闪烁的眼神,“大伦,连你也不信任我?我的心是最纯的,我对事业是最忠的。我是不会辱没人民对红霞的信任的。”

大伦只轻声说:“你,一定要机警点。以后,别对谁都太直白,很危险”。苑菁却还在那儿意气风发:“我红霞在战斗中,越机警越好,在考虑个人所得时,马虎点没关系。不过大伦,我马马虎虎的毛病,改多了。从宣誓入党那天,我就决定献出自己的一切了。”苑菁满怀深情地看着大伦,大伦啥也不好说,他不动声色,沉默地坐着。

门外,传来吴品三的喊声:“参谋长,开会啦。”大伦只好说:“快喝吧。喝了我送你走。茶都凉了。”苑菁失望地说:“茶,是凉了……”

后房被关禁闭的志豪,误以为是大伦的安排,心里早已是怒火中烧。

苑菁走到树林的时候,头上眼睛上蒙着黑布,跟着卫兵转。苑菁气愤地抗议道:“你这是干什么?小同志,你搞什么名堂?”卫兵教训说:“闭嘴,这是斗争需要。出去的老百姓都要这样。”苑菁生气道:“老百姓?笑话,我不是老百姓。”卫兵口无遮拦:“你不是老百姓,可能是特务。”苑菁强调自己是红霞。卫兵喝道:“放屁!红霞是叛徒,到处听人吹红霞,你找死呀。”

苑菁道:“小同志,放开我,是大伦让你干的?”卫兵拽着苑菁在山坡转了几个圈,估计她不认得路了,便悄悄地溜走了。苑菁一睁眼,发现是个陌生的山洼,心里顿时凉飕飕的。她冲着四周大声喊道:“喂,我在哪儿呀?小同志,大伦,你把我放在哪儿了?”可只有空荡荡的树林,空寂无人。她光着脚,好似被冤枉的孩子,对着树林大声喊叫:“邹大伦,别扔下我!你要怀疑我,干脆就地把我枪毙了算了!”

她的声音在回旋,躲在密林里的大伦,心情复杂地听着。苑菁心碎地流泪:“大伦,我恨你!”

7

让苑菁更为担心的是父亲仍旧生死不知。关押在宪兵队监狱里的心如,正以沉默抗争。日本人一心想要撬开他的嘴。故而让学监前来讨好:“心如居士,学佛诚心,可敬可敬!这些天不在庙里念佛,让你受惊了!”

心如坦然打坐,道:“不愁无庙,只愁无道!佛是心灵感应,你们在世上蝇营狗苟,自然是没处静心,我与你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学监道:“很好啊。您与共产党是同谋同道,是不是?”心如:“渔鳌兴波寻净水。”日本军官立即对上禅语:“蛟龙乘雾觅晴天。哈哈,心如居士真是与我日本同仁同样,与佛有缘。”心如不屑道:“与佛有缘?哼,佛心即慈悲心,你们日本人杀人放火,何来慈悲?”日本人噎住不语。学监不耐烦了,大声吼道:“你是什么慈悲?你还是共产党,是大名鼎鼎的县委秘书长,是杀日本人的头领!”心如双手合十:“虎豹生来不自群!”日军官大喝一声:“够了,别绕来绕去了,我们都知道你,苑心如,你是共产党,快说出白莲红霞的藏身之处!”心如笑道:“你找不到他们,雁过空中空绝迹。”

而此刻假红霞就关在隔壁。被日本人活捉的曹迪,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桌上的饭菜,鸡骨头啃得满地。他心满意足地看着猎人。簌簌一个哨声,大狼狗扑上去,吼声震天,撕开了曹迪肩上的一条肉,曹迪被大狼狗汹汹的样子吓死了,哭着大喊救命,再一个呼哨,狼狗开始舔他脸上的油,曹迪就这样害怕地哭着说了实话:白莲是个女人,她的真名叫柏香茗,她的父亲叫柏涛。

那日,柏涛正在乡村医馆给一个病重的孩子号脉,香茗娘去弄草药。柏涛听到咣的一声推门响,以为是有别人急切上门求医。管家一下被人推到墙角,卡住喉咙。柏涛背对门厅,凝神静气眯着眼睛,大声道:“安静!急症切莫急切,愈急愈是急火攻心,请坐下来,少安毋躁,待我查看。”那个七岁孩子发热,哮喘,恹恹无力的,睁眼看见眼前几把亮闪闪刺刀,哇的一声骇住,喘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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