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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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第4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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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乞提,言多必失。”有人冷冷提醒道。愤慨的那乌乞提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和吐蕃议和可以,但先吐蕃要废掉慕容氏,这是不容置疑的。慕容家会甘心让出权力和吐蕃议和?乌乞提急忙改口道:“就算咱们打不过吐蕃,晋朝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晋军调大量军队进入吐谷浑帮助他们抗击吐蕃,这真不是简单的说干就干的事,众人心里都明白。
    “最好的结果还是让末氏挡在前面,咱们出钱出人都可以。一定要说服晋朝保住末氏,这也对朝廷有利,谁也不愿意看见吐蕃重新合二为一。”
    “光靠末氏是不成了,得让晋朝派精兵过去,咱们也能出骑兵为盟。”
    慕容嫣回头看向弟弟:“不如让妹妹去长安吧。”
    汗王抬起头,微微诧异道:“冬儿?”
    慕容嫣脸上有些黯然:“冬儿从小与我们失散,咱们姐弟没能好好照顾她,做姐姐的也不想她再次离开。但冬儿年纪也不小该出嫁了,汗王不是不知道,她一心里想着的是‘薛郎’,我们怎么忍心逼她,索性成全冬儿送到长安,天子定会封个嫔妃。”
    “可你也是晋朝的嫔妃,再加上冬儿却是意义不大……”慕容宣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不过姐姐说得也有道理,咱们问问她罢。”
    ……
    正如吐谷浑贵族商量得那样,天子薛崇训同样不想看到末氏被吞并或者被迫内迁的局面。不用伏俟城派人来请求,他早就在考虑了,事到如今要保住西北的大好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联合吐谷浑直接派兵上高原。这个法子最大的困难不是吐蕃敌兵,而是恶劣的自然条件,不适用高原的汉军人马损失和艰难的后勤将为晋朝增加一大笔负担。
    若是重心移到西面,河北就要尽量保证无事,营州增兵也是不智之举,连既定的修长城的工程按理也应该搁置……毕竟从外部压力来看,吐蕃在地图上那么大一块,又对中原不善,瞎子都看得出吐蕃的分量。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次他还忍不住在姚婉面前露了一句:“你说退一步是不是会海阔天空?”他自己都开始动摇了。
    他有时候在反省自己,从斗李隆基开始,每每做事都是孤注一掷,非得争个你死我活,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有选择。而现在也应该孤注一掷?
    有这种动摇的心思后,他也意识到自己在渐渐地改变着,越来越平和,但越来越没有进取心……在某些方面,薛崇训看到了自己与李隆基的共通之处。或许是拥有的东西太多了,难免让人瞻前顾后。
    他也无法从血腥中抽身,无论怎么做,都会有大量的人去|死。退一步怎么样?营州那些汉人极可能沦为牺牲品。
    姚婉也在他说那句话后劝了一回:“情势有变,就算郎君依了大臣们的意见,也不会影响您的权威。”
    薛崇训正站在杜暹献上来的那副大图面前,背对着姚婉正仔细欣赏着图,头也不回地说:“不急。我在鄯州呆过,西北的冬天特别长,末氏也不是完全丧失抵抗,不急于一时。”
    姚婉听他这么说,不再多言了,便轻轻屈膝行了一礼,哪怕他背对着自己根本看不到。姚婉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的背景,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
    薛崇训没听见她回答,又随口强调道:“这段时间东西两边都有事儿,大臣们让我太紧张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他好像不是在对姚婉说话,而是在对自己说。
第五章 闹市
    官员的休假不只每十天的沐假,一年各种节气都有假。;m/F/X/s;n/e/T/腊八节又有假期,在此之前薛崇训便单独召见了中书令张说。皇帝召见,见面之前大臣们都会事先猜测会说什么事儿,若是不幸被问到之后回答得吞吞吐吐或者一问三不知,显然是很不好的。张说猜测薛崇训是要问河北道修长城的事,这事拖了不少时间,何去何从是该拿出一个法子来。
    张说在宦官的带领下进入内朝,一路上他没说话,心里一直琢磨:皇帝是想接受南衙的建议推辞河北工程,还是刚愎自用坚持自见?这个张说还真琢磨不透,预测不出来。和薛崇训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早在李隆基做太子的时候,张说名义上就是李隆基的老师;这些年薛崇训一步步走过来,直到登基,张说是亲眼看过来的。在张说的眼里,薛崇训这个人缺少士大夫的稳重,反而像个赌徒……张说的观念里这种性子不是好事,偏偏人家赌赢了,这不能不说是命。
    万一薛崇训这回真要坚持不推迟修长城的工程,该怎么回答?违心奉承皇帝,张说总觉得不妥;但他还能迫使薛崇训改变想法么?这天下就是薛崇训的。
    张说一筹不展,这会儿已经走到温室殿门口,只能硬着头皮进去。只见薛崇训正坐在北面的一张软榻上,张说便先行了叩拜之礼,薛崇训道:“起来、起来,地上凉,在这里不必那么多繁文缛节。旁边有凳子,张相公坐下说话。”
    薛崇训一脸平和没事似的,张说也只得沉住气道了声“谢陛下恩”,爬了起来坐上圆凳。
    “我忽然想起,咱们俩见面说正事的时候多,都好久没出去走走了。想起有一年元宵节一起去游灯市,我好像还作出了一词……”
    张说忙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好词啊!”
    薛崇训哈哈一笑:“记性真好,张口就背出来了。”张说一本正经道:“陛下的词好,时常品吟,这不就记住了。”
    “最近我在宫里呆得挺闷,想出去走走,可又不想带着大倚仗出行,第一銮驾出行心境又不同,第二这都要过年了,把朝廷地方搞得太忙也不省事,还费钱……”薛崇训笑着说道,最后那句口气重了点,顿了顿继续道,“我就想微服出去走走,就像以前那样,这不官府都要放假吗?张相公有别的事?没有的话咱们俩就在长安到处转转。”
    “没有,没有别的事。”张说不假思索就回答出来,心道就算有别的事,我还能拒绝皇帝?
    觐见说了一通话,薛崇训连河北的事提都不提一下,而且见他成竹在胸笑呵呵的样子,张说也纳闷:莫非他是早有好办法?但再琢磨又觉得不可能,眼下的状况还有什么好办法。就算张说承认自己谋略不如皇帝(这个在他内心也是不这么认为的),但南衙还有那么几个参与决策的大臣,都不是等闲之辈,大家都想不到那个好法子?
    薛崇训想了想说道:“明早你再丹凤街等我,我出宫了咱们便会合。”张说见薛崇训很沉得住的样子,他也就不提正事。
    第二天一早张说便穿上了常服骑着马在大明宫南边的丹凤街旁等,只带了一个家仆。薛崇训当然也不可能穿着龙袍出来,他乘坐自己那辆旧松木马车,除了赶车的庞二,身边就三娘一个人。
    空气干冷,所幸是放晴了,东边还出现了太阳。这阵子过节,又快年关了,从大明宫丹凤门附近南行就是东市,街上车水马龙,干冷的天气一点也没影响临近过年的气氛。张说正抱拳在马车旁弯腰执礼,薛崇训只是挑开帘子说道:“风吹着冷,道济上车来罢。”
    道济是张说的字,出宫来薛崇训的称呼都变了,显然是出于不想惊动人得考虑。提起朝廷中书令那是大名鼎鼎的,但一般人就算听到张说的字还真不知道是谁。马车便在大街上行驶起来,张说问道:“郎君今天想去什么地方转转?”
    “随意走走,我还真没想到去哪里。”薛崇训道,“现在什么地方最热闹?”
    张说道:“最热闹的地方应该是东西两市,不过市上得人多且杂。”薛崇训笑道:“东市离这边近,那咱们就先去东市转转?”张说忙答道:“郎君想去哪,咱们就去哪。”
    于是薛崇训就让庞二赶车去东市,东市上几乎没有风景可言,放眼处就是车马人流,这里本来就是关中地区最大的交易场所之一,货物应有尽有,远至阿拉伯欧洲的东西这里都买得到。市面随处可见胥役和兵丁走来走去,人口密集的地方更是维护治安的重点,什么跑江湖卖艺的、卖弄戏耍的人也少见,大概是因为在这里摆摊的费用不低,基本都是做生意的商贾。
    薛崇训等人下车四处逛了一番,到处都充斥着讨价还价的气氛,除了看看卖的货物确实没什么好看的。而且场面看起来还有些杂乱,很多店铺都把货物摆放到街面上来了,薛崇训问张说,张说言商贾要显示货足才底气足。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三娘和张说的那家仆都跟在后面。如果不是薛崇训要来,张说显然是不会亲自跑到这种地方浪费时间的,偏偏薛崇训看起来还挺有兴致的。
    走着走着,薛崇训说道:“逛了老半天了,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张说附和道“也好也好”,薛崇训四顾周围,一个不起眼的小店铺引起了他的兴趣。那门面确实不起眼甚至门可罗雀,不过放在东市这商贸之地反而有点与众不同。薛崇训抬头一看,牌匾上就一个字:棋。
    他便指着那牌匾问道:“这个字,道济说说,是卖棋的还是供人下棋的棋馆?”
    张说的神色不变答道:“棋馆开在这闹市上一没意境,二浪费店面。大概是卖棋的吧。”
    “生意好像不太好……咱们就装作买棋的,过去坐坐叫店家拿棋来瞧瞧,顺便讨杯茶喝。”薛崇训饶有兴致地说道。
    张说笑道:“在这利来利往的闹市,大伙都忙着逐利,也只有郎君才有如此雅兴,仿佛鹤立鸡群。”
    薛崇训脸上忽然变得有些严肃:“咱们也在埋头追逐,只不过不仅仅是利罢了。”
    张说的笑容说消失就消失,立刻肃然点点头道:“郎君说得是,我们越是身处闹市越需要郎君这样高瞻远瞩跳出闹市境界的圣人。”
    薛崇训笑了笑,不忘回头和三娘说一句:“咱们去棋馆坐坐。”这时只见三娘往旁边递了个眼色,薛崇训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现原来刚才做跟班的张说那奴仆不见了。那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奴仆,不是三娘递眼色,他还真没察觉。但他很快就不计较了,张说是南衙第一把椅子,薛崇训要是在某些方面不信任他也不会让他做中书令。
    三人走进棋馆,一门口果然见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棋,有大有小,以围棋为主,还有象戏、双6、西域象棋等等,难怪是开在长安东市的店铺,品种可谓齐全。一个穿青衣的小厮招呼了一声,就不远不近地站着,薛崇训等人不问他就没多说一句话。他们逛其他地方时,总是有人笑脸相迎说得他们很想掏钱袋,而这里的气氛让薛崇训顿觉这家店铺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客人除了薛崇训等三人,再无他人。薛崇训随意指着一副棋问:“这个多少钱?”那青衣小厮不假思索便道:“二百贯。”简短的回答再无他话,更不解释这棋为何值那么多钱,象牙做的?薛崇训微微一笑,心说难怪门可罗雀了。
    还有个老头,大约是掌柜一般的人物,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连头也不抬一下。
    “这里好像不欢迎咱们,道济,咱们去别的地方罢。”薛崇训转头对张说道。
    刚说到这里,就听得“叮铃”一阵如风铃一般的轻响,一道珠帘被掀开了,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子出来。薛崇训愣了愣,只见那女子穿着素雅,却是十分漂亮,而且笑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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