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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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第4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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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崇训见内厂的人大多时候都是避开其他人的,在他的眼里内厂就是直接受自己一个人控制的机构,和行政官府没有关系,也没必要让中枢大臣参与。
    温室殿有不少浴池,在作为军机重地之前,甚至很多宫女官宦都能在这里洗澡,薛崇训经常在这里活动之后内侍省在后面单独给他收拾了一处浴池,他也经常在办公之后洗完澡再回后宫。
    他来到浴池门口时,已经从附近来了一群宫女侍驾,他并不是来洗澡的,挥手就让这帮人回避了。这时他注意到这里的宫女是越来越丑了,以前只是蓬莱殿的宫女奇丑,妃子们没顾得上管办公的温室殿这边,后来出了件事薛崇训在这里想糟|蹋一个小姑娘,估计后宫的人已经有所弥补。就现在这群宫女,真的是一看就没胃口。
    薛崇训把所有人都赶走,眼不见心不烦,走进浴池的房子时,就他一个人。他在池边的一把椅子上坐着等了一会,就见三个人进来了,一个宇文孝另外还有白七妹和三娘。宇文孝上来拜了一拜,故作轻松地说:“陛下召老臣见面的地方真是非同凡响啊。”
    “自己人,就不用计较那么多了。”薛崇训道,“你们自己找地方坐。”
    宇文孝左右一看,这房子里只有一把椅子,薛崇训坐着,他只得说道:“老臣还是站着罢。”
    薛崇训开门见山地说:“在河南滑州,你们以前有没有特意安排人手眼线?”
    宇文孝忙道:“这地方是逆贼崔氏的老巢,咱们已有准备,早有人在那里盯着了。”白七妹冷笑道:“宇文公把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脸都不红?”
    “老夫是内厂令,是不是下面的人办事都和我没关系?”宇文孝没好气地说。
    白七妹看起来对宇文孝没有半点尊重,她抢着说道:“宇文公拿了内务局的钱,用了太多没用的人,什么打手小厮招一大堆,咱们现在还用这些人作甚,要抓人可以让官府出人甚至羽林军侍卫,咱们需要的是眼线、消息、证据。宇文公怕我告状才同意了,要不哪里顾得上在滑州布置人手?”
    薛崇训没有半点责怪她的意思,目光转向白七妹:“那现在得到了滑州的具体消息吗?比方叛军的实力估算、作战计划等等。”
    白七妹道:“有几份刚从河南道联络地点急报上来的消息,但还没有那么细致的探报。因为崔启高乱党是从外边流窜到滑州开始起事的,我们不可能一开始就混进去;叛军占据滑州后正在招兵买马,我们的人手已经混进去了,就等建立隐秘安全的联系,就能把叛军外围的情况报出来,不过要获取他们的中上层的消息至少需要两三个月时间。”
    薛崇训点点头对宇文孝开玩笑般地说道:“宇文公,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你看白七妹搞情报还真是有一套东西。以前让白七妹去批奏章尽出篓子,现在干回老本行就让朕刮目相看了。”
    宇文孝正要说话,白七妹又很不礼貌地抢先开口:“我们求生的本事都是他教的,可是他老人家岁数大了不知变通,大场面把握不住情有可原。”
    “你……”宇文孝已经有点火了,“内厂所有的事不都是经过老夫肯的?”
第十九章 春天
    薛崇训看了报到内厂的一些公文,那些消息和官府掌握的东西相差不大,暂时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这样一来,多听听朝廷大臣的论述和法子反而价值更大。他个人的判断更倾向于张说的看法,一场叛乱无须直接动用关中军,以周围几个州的人力物力对付滑州已经具有优势了,况且晋朝是全国政权,在大势上本来就占强。
    不过程千里毕竟经验丰富、深谙兵法之道,他的意见不能直接无视,特别是现在这种紧靠大方向猜测推论的情况下。
    他又考虑了另外两件事。第一件是孙氏的产期,宇文姬把脉确定生孕的时候是去年八月,当时孙氏已经有三四个月的生孕,算起来预产期可能是今年二月间左右,现在已经快到了。第二件是神机署制造的火器还未完工训练也需要时间,如果薛崇训要调关中军去平叛,他优先考虑的是神策军,让他们在实战中试验火器战斗方式,然后作出改进;起义军装备和战斗力差,这样的实战是做试验的绝佳场合。
    想到这里薛崇训就不打算去管朝廷的对策了,直接让大臣们来处理,他们商量好了自己批复便是。
    他这样的态度直接影响了政事堂的意见,皇帝根本没有来管的意思,大臣们怎么好意思上书出动关中军?大老远调兵是嫌军费没地儿花。于是推荐李奕出任河北道总管的主张就在朝廷内部取得了优势。
    此时的李奕嗅到风声,满怀希望地等待和准备着。他进程府见自己的妹妹,不料还没有开口说自己的抱负,比他小好几岁的妹妹反倒先教训起他来:“武将出身的人,谁不想有朝一日能在长安谋得一官半职?阿郎是为了你好,你凡事应该多听阿郎……”
    “妹妹,我当然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仰仗程公!”李奕忍不住直起腰打断妹妹的话,“不仅我们清楚,满朝的同僚都知道!李奕不过是靠了裙带关系才穿这身官服,没有程公屁都不是。衙门里的人表面上客客气气,但打心眼里根本看不起我。我一无进士身份二无拿得出手的功劳,凭什么当尚书省的官?”
    李氏默然,无言以对。
    李奕握紧拳头,正色道:“我堂堂七尺男儿正当青壮,难道只能这样浑浑噩噩弯着腰恬颜混个富贵?连你也看不起哥哥吗?”
    他这时忽然充满了阳刚之气,李氏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良久之后才微微叹息道:“我不劝哥哥了,你只管照自己想的去做罢。”
    李奕低声道:“虽然程公现在对妹妹千依百顺,但你始终只是一个妾,平日只能放下尊严去讨好他祈求他的宠爱,咱们家的富贵都是妹妹这样得来的,我享受着这样的富贵从来都不是个滋味!你要相信我,我作为咱们家的男丁,一样能保护你!”
    “哥哥……”李氏感动地唤了一声,悄悄侧过身拿丝帕擦眼泪,哽咽道,“你凡事小心稳重,一定要平安回来。”
    ……
    第二天政事堂就拟出了处理办法,暂时作出两个反应:调任营州长史薛讷为幽州刺史,主持幽州重镇的防务,防契丹、奚趁势进入河北;推荐李奕出任河北道行军总管,并南衙十六卫中挑选武将十员为副将,节制除东都、都畿、幽州等地之外的河北河南诸州县军事,主持围剿滑州叛乱。
    奏章通过内阁加注的建议,到达温室殿,薛崇训没有作任何批注,授意批复两个字“准奏”。就算是大事,处理的效率也是很高的。当然薛崇训认为还可以更快一点,如果参与决策的两个衙门大臣合并在一起、同时领尚书省,那么朝廷政令只需要在一起商量好就能立刻执行。只不过在目前的格局下很难继续精简,这涉及到太平公主的支持者和皇帝的嫡系、还有前朝元老及新贵,中间的妥协平衡。
    现在的状况是薛崇训在有意增加中枢十个大臣的威望,通常情况下政事堂和内阁达成一致的奏章,薛崇训都会原封不动地准许,平常南衙大臣的意见几乎等同于圣旨。薛崇训的想法给他们权,换来中央朝廷的集权和执政能力,稳定大晋政|权;另一方面又要时刻防止这帮人反客为主,让他们认识到所有的权力都在皇权之下。
    在坐上这个位置前,薛崇训确实从未有过这么多心机和手段。因为政务太多,他没有全部掌握在自己一个人手里的能力,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间接控制,就像放风筝,手里能抓住的只有那根细线。
    同时他更不是一个工作狂,皇帝这个职位和以前的卫国公比起来,区别只在于更大的权力,满足更多的欲|望和野心。他根本达不到为了这个帝国付出一切的高度。就如最近军政大事不少都让人牵肠挂肚,他却有心思去想在华清宫的一个女人。孙氏,要生孩子了,这事儿对他来说和五万大军进入吐蕃的事同等重要。
    他很重视此事,明显的理由是王朝可能因此有了继承人,私人的原因是那孩子毕竟他的血脉。但在薛崇训的内心有另一层隐秘的原因,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
    他其实是一个很缺父爱的人,生父薛绍被杀时他还小,现在他甚至连父亲的样子都记不清,更记不清自己受到过什么父爱。这方面对他就是一个空白,导致他成人之后自己也没有多少父爱,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感到无所适从。所以在心底他对薛夏州和孙氏肚子里的孩子缺乏真实的感情,他当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只是按照普遍道德观,父亲就应该爱护自己的子女,所以他为子女做的事不过是出于一种姿态。在孙氏生产之际他的关心,不是关心孩子而是关心孙氏,他太明白女子在这种时候需要感觉到男人的关爱,所以当年李妍儿生薛夏时他要赶着回长安。
    生命传承,其中的爱对于大多数普通人都有最真实的体会,对于他来说却很迷惑。在某种意义上薛崇训觉得自己很悲哀。
    ……正月里杜暹奉旨带兵护送吐谷浑使者回国,同时还拿着朝廷授予的兵权,负责西北的一场大战。薛崇训隆重送走了这批人。滑州平叛也交给了政事堂执行。
    他布置完这些事,还有一些大事没办,其中最重要是核算天宝元年的国库收支、预算二年的开销和赋税。这件事需要御前议事,马虎不得;还有参加祭祀天地,祈祷农业风调雨顺等等。但他并不打算亲自去管,而很快向华清宫派人送了文书,要去华清宫。文字上表述的事一是向母亲太平公主问安,尽孝道;二是看望预产的皇后(公开的是皇后怀孕)。这些文书没有漏洞,尊老爱幼一向是美德。但是薛崇训此行主要的目的只有一个,去陪着孙氏。他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出之前,他下旨停止温室殿朱笔批阅奏章,改由内阁政事堂议决。不能决断的送华清宫。
    这个时候冰天雪地的长安正在渐渐复苏,古塔市井之间,绿意随处可见。刚刚过完年,残留着节日的痕迹,红色的灯笼纸和人们身上的新衣,恰恰衬托着春风,一年初始的气氛总是充满了愉悦和希望。
第二十章 见面
    从长安城来到华清宫,就像是从尘世喧嚣中来到隐居的山林。华清宫方圆之外几乎没有庄稼村庄,更无城池市集,乍一来到就像进入了一个脱离现实的世外桃源。
    薛崇训此行主要是为了孙氏,但最先是去拜见太平公主。在这个世上,他投入最多的细心和耐心的人就她,她也是一个极难侍候的女人。太平公主不是普通人,她非常聪明、很有能力,不仅干政而且是权力格局中占有不可或缺的地位,她分享了薛崇训名义上独揽的权力,但也是他的盟友和实力构成之一。薛崇训必须投入极大的心思、精细的揣摩,才能与她构成这种平衡和默契;抛开他们的家庭血缘关系,彼此之间也是最了解最在乎的人,比如太平公主随意的一个表情,薛崇训都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就算是对他曾经最喜欢的女人、他的妻子,都未曾了解得那么细致深入。
    她也是一个感情不同寻常的人,父母都当过皇帝,家庭关系和经历异常复杂,已经远远脱离了凡人的范畴;那些与她最亲近的人在相互厮杀中身亡,欲|望、爱与仇恨交织在一起,分不开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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