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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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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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崇训无比轻松地说道:“没死就好,其他都是浮云。”
    他说罢抬起头,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晨的口气,外面并没有血腥味,虽然宫廷里死了不少人。
    心里面好轻松,这种感觉就像以前大考完最后一科后的感受,第一个想法就是终于可以多睡会,好好玩耍啦。至少眼前是不用担心什么了。
    迎面吹着温柔的凉风,他喜欢清晨,如果是平时就更好了,会看见许多人开始一天的生活,充满了活力。朱雀大街两旁的面饼最好卖,很多清廉的官员早上都是到小店里买两个面饼,一边吃一边去衙门,和后世上班差不多,然后到了中午吃公家,政府提供午膳。
    今天是个例外,大臣们或在外朝熬了一夜,或留在家里不敢随意乱走,街上很是冷清。
    众人骑马一路向东,沿着大街从东市北街通过,然后向北一转,就到了五王子府所在的兴庆坊。从坊门进去,照样冷冷清清,所有人都缩在家里。薛崇训身边的兵马约两百人,却已掌控了这里所有人的生死。
    就在这时,他的心里忽然冒出屠杀的念头,而且这种想法让他很有快|感,他还幻想着抓住五王子府里的女眷,然后施以各种折磨,凌|辱到死……当然只是想想,他并不敢公然这么干。
    “恶”就像魔鬼一样,总是潜藏在内心深处,不时就会冒将出来。
    起先在宫城里大战之时,他以为自己参悟大道,找到了活着的意义,颇有点“为人类解放事业而奋斗终身”的热情……但刚过一夜,那股子热情就被各种本性就给冲得无影无踪了,贪婪、自私、欲|望。在漫长的日子中,内心总是被这些东西笼罩,挥之不去,去之复来。
    也有的人一生都在寻找精神上的飞跃,一些僧侣、隐士身体力行,不计物质得失,压制着各种人性的恶,淫、嗔、贪等等。但薛崇训同样不感兴趣……他窃以为有些东西就是“洗|脑”。
    不过有时候他的公心也绝非虚情假意,人须得融入整体,就如这次政变,他为太平集团浴血奋战、勇猛向前,因为自己属于这个集团,完全是一种本能……进而扩大,是不是就该到民族大义,甚至人类幸福那个境界了?
    ……
    兴庆坊中间有个大湖泊,这里有山有水,真就像喧嚣尘世之中的一个世外桃源。各种建筑或依山或傍水,花草树木点缀其中。园林式的居住环境,整整占了一坊之地,这个地方基本没有平民居住。权贵们就是好,越高的权位,占据的社会资源越多……强国占据的资源也更多。
    薛崇训不认为李隆基会在这里,如果他真躲回家里,不如自|裁省事。他回头对武二郎道:“二郎去申王府,把李成义的头颅取来,其他的事你们看着办。李魁勇,率右旅随从二郎。”
    “是。”
    薛崇训轻轻一踢马腹,“其他人随我来,先去李成器家。”
    左旅剩下的人一百左右,一路走来,并没有生乱兵哄抢的事情,他们依然保持着队列,整整齐齐的,这倒不是薛崇训的命令,仗都打完了,军官们要纵兵*他也不会阻拦。
    来到长子李成器家门口时,外面是一道龙门,也就是个门厅,用料很奢侈,翎子不少起码是普通房屋的一倍,但它除了展示一种门楣和地位没有其他任何作用。龙门两边的箭楼倒是有防卫作用,但现在没人敢武力对抗了。
    来没来得及叫门,大门便打开了,几个奴婢跪倒在道旁,战战兢兢。薛崇训策马上前,率兵进门,然后问道:“郡王何在?”
    地上的一个奴婢答道:“小人不知。”
    薛崇训没难为他,穿过门厅,是一道萧蔷,众军一起向里面走,里面回廊慢绕的院子古色古香分外漂亮。很多将士没见过这么华丽的住宅,不禁左顾右盼,赞叹不已。
    北墙东面有道洞门,薛崇训刚走到门口,一个宦官挡在马前道:“内眷之所,于情于理您不能……”
    咵!
    薛崇训身边的一个侍卫提刀便劈,那官宦的头颅掉到了地上,无头|尸|身像一个麻袋一样漏着水缓缓歪倒下去。
    进入内宅,里面有条廊庑,但没有外院的路那么大气宽敞,骑马得低着头,众军便直接从边上的花花草草上踏过,种植的那些玩意也许是很多名贵的物种,但现在和野草没区别。这里没什么人,估计大多数都躲到各种的屋子里去了,只看见有几个丫鬟调头就跑。
    只见北面有栋大房子门口还侍立着几个人,薛崇训便策马走到那边,问道:“立节郡王在里面?”
    被问话的奴婢簌簌|抖,怯生生地点点头答道:“是。”薛崇训完全理解她的情绪,换作自己被摆开案板上任人宰割,也会如此无助吧?
    薛崇训等人遂进入大厅,果见李成器正坐在上位上,见到甲士进门,他强作镇定地说道:“罪臣一直在家中听候落,没有参与任何事情。你……”
    这时薛崇训已缓缓从腰间把横刀抽出来了,刀上还有没有擦净的血迹,显得愈狰狞。他提着刀一步步向李成器走去。李成器满脸的绝望,很显然,他没做什么错事……作为长子,甚至把皇太子的名分都让给了弟弟,只是投错了胎。
    成王败寇,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对他“让皇帝”的评论,或许不会冠以道德的理由,而是心机或者懦弱,反正不会有什么好话。谁叫他是李隆基家的人呢?
    李成器感受到了死亡的压力,终于坐不住了,站将起来,白着脸道:“慢……听我说,让我见一面姑姑,现在你们要做的是安人心,杀我有何作用?慢,慢,站住……薛郎听我说,咱们可是亲戚,看在亲戚的份上,缓两日……”
    薛崇训也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一刀捅进了李成器的腹部。
    “啊!”李成器惨叫了一声。
    薛崇训盯着他的眼睛,手上用劲,将刺进他肚子里的横刀绞了一转,仿佛听见了肠子断裂的声响。
    李成器大张着嘴,脸已经扭曲得可怕,牙关咬得“嘎嘎”直响,哀嚎已经无法表达他的痛苦了,他的瞳孔渐渐放大,慢慢失去了光彩。
    “爹……”忽然一个女孩儿大叫了一声,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这个女孩儿薛崇训认识,就是李妍儿,上回在大明宫里还被她追上房顶了。
    大眼睛,小鼻子,俏皮的菱形小嘴总是爱做翘的动作,对人不是撒娇,就是耍横。但现在她却满脸的悲伤。
    是的,李隆基的势力完蛋了,李成器死了,李业死了,李范死了……以后她向谁撒娇去?至于耍横,谁还甩她的帐?
    随即屏风后面又冲出来个美|妇人,惊恐地喊道:“妍儿,别过去!”但李妍儿没听她的,妇人一边追一边哀求道:“她不懂事,求你们放过她……”
    这时薛崇训的刀还在李成器的肚子里,血淋淋的刀尖从背上冒出尖来。看到有人噔噔地踏着木地板直扑薛崇训,侍卫们一急,“唰唰”就拔出兵器来了。
    张五郎不杀妇孺,但薛崇训手下的侍卫可不管这些,这时任何危及郎君安全的人都会被他们毫无留情地斩杀!
    薛崇训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几个场景,麟德殿的马球赛,温柔的仙女金城,还有这个小女孩的玩闹……那天自己居然爬树了。
    “别杀她!”薛崇训骤然喝道。一声大喝,震得人们脸色都变了,回音还在大厅中回响。李妍儿也被吓住,站在了原地。
    众人反应过来,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能拿薛崇训怎么样?他们便松了一口气,收起兵器站到一旁。这时薛崇训道:“她有公主的名分,你们不能动她。”
    蓦然之间,薛崇训看到了李妍儿的眼神,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当着她的面杀了其父,不恨才怪……她得到的尊贵、宠爱,说到底就是因为她是李成器的女儿,脱离这个身份,她什么也不是。
    现在李成器死了。
    薛崇训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说道:“你马上就会长大的,会明白,杀你父亲的人不是我。”
    明明刀子还在李成器的腹中,他居然说杀人的不是他?世上还有如此不讲理的人?可是,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觉得薛崇训的话非常有道理。
    李妍儿悲愤交加,故计重施,抓住一个侍卫的衣领,骄横地瞪着他,然后伸手去拔他的佩刀……可是,这回她没有得逞,那侍卫虽然不敢动她,但绝无可能任她取自己的兵器。
    侍卫一把就抓住了抽出半截的刀锋,血立刻从他的五指之间渗来了,冷冷地看着李妍儿。李妍儿吓了一跳,急忙放开了手。侍卫好像没有知觉一样,镇定地将刀推回刀鞘。
第二十一章 兄妹
    朝阳东升,万丈光芒让天地之间光明起来,大明宫南边的丹凤门缓缓开启,两队羽林军铁骑护着一辆四架马车向宏伟的大门内驶去,马车后面还有十几个紫衣大臣骑马一起行进。;M/f/x/s;n/e/t   就在这时,忽见丹凤门阙下站着一个穿官服的长脸中年人,不是宰相张说是谁?张说见着马车过来,一拂长袍,忙跪拜于道旁。
    四架马车停了下来,太平公主威压的声音在帘后响起:“张相公,以前叫你审时度势,可被你回绝了,现在你还呆在这里作甚?”
    张说俯身道:“臣后悔莫及,只能长跪于阙下,乞殿下宽恕。”
    太平公主冷笑道:“你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
    张说的身子俯得更低了,长袍有点像裙子,这么一个动作,屁|股都像撅了起来。张说如此跪在权贵脚下,气节全无,自然惹来了马车前后骑马的一些大臣的耻笑。张说额上的汗水都流了下来,他自己几乎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臣希望还有机会为国家效力。”
    “你这是在向我效忠么?”
    张说惨白着脸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就在这时,一个官员谏言道:“动荡方息,谨防四方豺狼之邦趁机生事,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张相公素善兵事,可留用察校。”
    另外一个同僚也厚道地说道:“收拢人心、安抚天下乃当务之急,免动元气。”
    太平沉默了一阵,说道:“你既是宰相,随我进宫罢。”
    张说大喜,忙叩道:“谢殿下隆恩。”
    一行人遂进入大明宫丹凤门,过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便来到了太腋池南岸。这里建有回廊,附近多座亭台楼阁和殿宇厅堂,此处便是后宫所在。皇帝平日起居游玩,活动范围主要就在太腋池周围。
    宫人禀报,上皇(李旦)仍在太腋池南岸的蓬莱殿里。他实在没地方可去了,北面玄武门的禁军投降,城楼工事已落入太平一党之手,南面或是太平党羽,或已投降过去……连张说都易主了,现在只要不傻的人,根本没必要再做螳螂挡车之事。
    李旦还能去哪里?他只能呆在寝宫里长吁短叹。
    人生几大悲,白人送黑人是悲中之悲。李旦的白仿佛在一夜之间已多了许多,表情木纳,十分凄惨。
    这时见着一身绫罗的美妙少女在台阶下面,李旦抬起头看了一眼,怔怔说道:“金城,你怎么在这里?”
    金城没有答话,回顾大殿,冷冷清清的,平日的歌舞升平已不复存在。她不由得叹息道:“这一切都是您开的头,我只是没有料到,结局会是这样的。”
    李旦道:“无论怎么样,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下去吧。”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迈着快的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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