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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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申天变- 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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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的父老是撤下来了,可还有不少聚在这个渡口无法渡江呢,后头鞑子的大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追上来,这可是比十万火急还要十万火急的事情,就是家里的房子着火也顾不上了,先救人再说。
    赴死军在扬州杀成了什么样子大家都知道,有的说是尸横遍野有的说是血可泊船,这一仗打的到底有多惨有多烈,这些扬州的百姓可都是亲眼见过的,就算是用惊天动地来形容也不算过。
    扬州之战已到尾声,各地赶来增援的民众齐集长江两岸,隔江而对的镇江、稍远的扬中甚至江阴一带都有一叶叶小舟赶来救急。
    和扬州不过是一水之隔,大伙经常见面呢,谁没有几个亲朋好友?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扬州同胞遭难吧!
    有一分力气就使一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前头的赴死军都拿命去拼了,后头的人们也不能孬了。虽然上阵厮杀这样的壮举用不上咱,在后头帮帮忙还是可以用得上吧!
    沿江的南北两岸,都揪着心呢。
    眼看着这江北的最后一战就要完美收功,九十九个头都磕下去了,说什么也不能在这最后的一哆嗦上软下去。
    老天爷也不是有眼力的,居然在这个时候刮起东风,今天大伙齐心合力,就是要和这个贼老天斗一回气。
    风高浪急,上了。
    水险夜黑,也上了。
    聚集在新江口的扬州父老正有秩序的陆续登船,再回首北望,扬州方向已是火光冲天。
    祖祖辈辈的家园,已尽数在烈焰中化为灰烬,说不心疼那是宽人的话儿,哪能真不心疼哩?也不知有多少人泪满双襟泣不成声……
    黎明十分,清军的先头部队席卷起一路烟尘,终于追赶上来。
    说起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鞑子,老百姓还真是十分恐惧,可眼下看着清军气势汹汹的大举杀至,心里反而一点也不怕了。
    有什么好怕的呢。
    赴死军早就展开一条环形防御带,把老百姓死死的护在核心。这些赴死军的将士们一个个都是枕戈而待,正擦亮了手中叉子等着呢。
    有赴死军在前边这边顶着,老百姓们能放一百二十个心。
    在严阵以待的赴死军面前,谁敢自称强兵?
    现在的赴死军可是收缩起来的,集中了所有战力,就算真有十万鞑子呼啸而至,顶上一两天也没有什么问题。
    和所有人想象中的一样,赴死军再一次先发制人,不等清军完全展开,立刻就扑了上去……
    江北最后一战就此拉开序幕。
    和老百姓的盲目乐观不同,真正知道些底细的谁不为赴死军捏把冷汗?
    现在的赴死军兵疲师劳,剑缺甲残,在扬州消耗了太多的精锐,还能存留几分战力谁也不敢打保票。
    关键是鞑子的大军正陆续涌至,打掉清军的先头部队肯定不难,难处就在于如何面对越来越多的敌人。
    不管怎么说,多铎也是号称二十万大军的,虽然清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部奔赴这小小渡口,可群狼驱虎万蚁嗜象的道理还有谁能不明白?
    “江北一战,已到最后关头,我大明子民的生死全仰赖诸位父兄。”长平公主比谁都着急,全套锦绣宫衣盛装而出,大声疾呼,号召丁壮上前助战。
    “还能填上去的弟兄们,再不上去这辈子就甭想露脸了。”唐王也是赤膊上阵,提着把刀子厉声呼号。
    一众的绿林豪杰也是血热,呐喊一声就尾随赴死军扑了上去。
    三香会虽然也是烧香的会门,其实也和普通的绿林帮派一样,经常做些争抢地盘的勾当,在江右一带也有千把兄弟。
    三香会的把头叫做黄宏东,也是条精壮的汉子,颇通些治疗红伤的
    率领着几百会中兄弟跟唐王一起过来的。
    长平公主虽是个女娃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朝廷可以不要扬州,咱们不能不要。赴死军在扬州都杀成了血葫芦,以一万孤军力敌鞑子二十万之众。就是说下个大天来,这也是气吞山河的英雄壮举。
    鞑子的厉害大伙都清楚着呢,席卷山陕横扫中原,所过之处无不披靡,几时遇到过真正的对手?无论是李闯的百万乌合还是大明的雄兵猛将,又有谁不是望风而降?
    对于眼下的局面,大伙儿都是绝望了的,鞑子实在是太厉害了,谁也不敢稍触其锋芒。
    偏偏在这个时候,赴死军横空而出,不拿朝廷一个铜板的军饷,不索江南百姓粒米的军资,义无反顾直扑扬州。
    这可是生铁撞顽石,实打实的硬碰硬,是真真正正的在和鞑子玩儿命呢。到了这最后的一个门槛儿,说什么也不能露怯。
    诸如三香会这样的绿林帮派,也有许多敢打敢杀的汉子,当年齐聚唐王旗下共抗闯军,虽然败的是一塌糊涂,可脸上的光彩着实涨了许多。在江湖上提起三香会,哪个不伸开大拇指赞一声是真英雄真汉子?
    就因为有过和唐王共抗闯军的义举,黄宏东和他手下的汉子们都自觉比别的帮派会门要高尚的多:老子可是为国家出过力气的。
    这些天才算是亲眼见着了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大战,才算是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汉子。
    赴死军的战士们那才是真正的爷们儿,纯爷们儿。
    鞑子兵成千上万,可真是满山遍野铺天盖地,这么多野人哇哇怪叫着就冲了上来,素来以胆气豪壮自居的黄宏东都唬的两条腿直打哆嗦,脸上连一点人气都没有了。
    可赴死军就如磐石一般,就是不退,呐喊着和鞑子兵杀在一处……
    杀的那叫一个惨,打的那叫一个烈!
    为了护住身后的几万扬州父老,赴死军环形防线严防死守,一次又一次的打退鞑子的疯狂进攻。
    黄宏东自认也是见过大阵仗大世面的,可以往见过的那些所谓大战和眼前的战斗比起来,连群殴也算不上。
    和闯军那一战算是了不起了吧,和赴死军的扬州之战比起来,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就没法儿比。
    就在赴死军身后的新江口上,万万千千的扬州百姓正拖儿带女的翘首以盼,汹涌的人流把新江口都遮严了。再后面的大江之上,千帆竞过百舟争流,把本就不算太宽阔的渡口挤的海海满满,一艘艘各色舟船一条条大小竹木排子上都是扬州的父老……
    赴死军是真下了血本儿,全力运送扬州百姓南撤。
    只要还是个爷们儿,就应该这么干。
    这才真正给祖宗长脸给百姓提气的事情,这么雄伟的壮举要是错过了肯定得后悔八辈子。这要是以后在江湖上提起来,谁都得尊三香会的弟兄一声大侠。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黄宏东算是真切体会到这话的含义了。
    惩治几个强抢民女的恶霸,倚仗势力抢块屁股大的地盘儿,以往做的这些事情算个鸟哇,眼前这事才是真正男人应该去做的。
    “娘的,这回可算是来着了。”天下将倾,孤军血战,万千生民,受此一惠而得以保全,史书上肯定少不了这一笔,没准儿还能在后世的戏文儿里露一小脸呢。
    黄宏东的血都是滚烫,大呼一声:“弟兄们,跟着老子上去,只要过了这一关,咱们就是关帝爷爷般的英雄,后世的子孙也得给咱们香火供奉,兄弟们,上啊。”
    要说街头殴斗,这些兄弟个顶个的是行家里手,若是说起两军对垒搏命厮杀,和赴死军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儿,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打硬仗不行,可帮衬一下赴死军的弟兄,打打下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择会中最能杀能砍的弟兄,上去给赴死军打下手,剩下的各自找活儿干。
    在这血战之中,还能缺少了营生?
    这些江湖会门的草莽汉子们一哇声的冲了上去,或帮着运送军资,或踊跃抬送伤员,迅速融入战场。
    赴死军的战线就在眼前,很多伤员根本就来不及做有效的救治,黄宏东虽算不上有多么高深的医术,可治理红伤包扎创口还不外行,立刻拖下几名伤兵……
    “小兄弟,我下手的时候会很疼,你忍着点,要是受不了就叫喊出来。”
    这名赴死军的伤兵腹部开了一个巴掌长的大口子,鲜血咕咕的往外涌,腹中带着淡淡青色的肠子都流出来好大一团,温温热热的蒸腾着体汽。
    干这个,就要心狠手黑,黄宏东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内外伤口之后,把肠子又塞了回去,小萝卜一般的手指灵巧的穿针引线,迅速缝合……
    脑袋瓜子上黄豆大小的汗珠子噼里啪啦不住往下掉,黄宏东紧张的一脑门子汗。
    红伤见过不少,可这样的创伤还真是头一回上手,前头就是千军万马的征战杀场,就在后头裹伤救人,不紧张才怪。
    那小兵虽已是脸上色变,依旧安慰黄宏东:“莫怕,小伤小痛的……”
    “我……我不怕。”
    好像受伤的是他黄宏东一样。
    一旁打下手的三香会众扭过头去不敢再看:真是条好汉子呐,当年关帝爷爷刮骨疗毒也不过如此了吧?
    “好兄弟,忍着点,会很痛的……”烧的通红的烙铁擎在手中,准备进行最后一道工序。
    在这个时代,熨烫是使伤口尽快结痂的手段,而且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感染,也是对伤者和
    经的巨大考验。
    说不怕那都是糊弄人的,通红的烙铁贴在肚皮上,谁还能做到真的不害怕?
    “给我叉子,叉子在手,我就啥也不怕了。”小兵提出自己的要求。
    受伤的小兵仰面躺着,单手紧紧握住已被鲜血浸润的锋锐铁叉,面色如钢铁一般坚毅:“来吧。”
    “滋滋”声中,通红的烙铁熨在肚皮之上,当即腾起团团水汽,烧焦肉类的味道弥漫开来来……
    小兵嘴角咬肌暴起,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全身都在剧烈痉挛,唯独攥紧叉子的手臂稳如磐石,一条条青筋展露出来……
    接连熨烫之下,小兵已经昏死过去。
    “金疮药,我日你老娘,拿药,快着点儿。”黄宏东是真急了眼,拿过几瓶子金创药粉如敷烂泥一样,在小兵伤口处涂抹厚厚一层,又赶紧拿宽麻布在小兵腰间束的紧紧。
    黄宏东早已汗如雨出气喘如牛,仿佛经历生死炼狱之痛的就是他本人一般。
    “把头,这位兄弟……不碍的吧?”三香会众小声询问。
    “这样的好汉子若是再不能保全,老天爷就真是瞎了眼。”肠子都流出来了,这样的巨创,这样粗鄙的医疗手段,谁也没有把握打保票治好,是生是死只有看那小兵的造化了。
    “烧三柱香头的祖师爷呐,若你真的有灵,就保佑这位兄弟平安……”黄宏东这样的江湖汉子也在喃喃的祈祷着,希望三尺之内的神灵保佑赴死壮士。
    “把头,叉子取不下来了,攥的太死。”
    小兵虽已昏死过去,手里的叉子却怎么也拿不下来,仿佛那铁叉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你们知道个屁,这叫人在叉子在,人亡叉子不亡。”黄宏东也是闯荡了几十年的老江湖,明白真正的战士和武器之间是绝对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这才是真正的战士,连叉子带人一起上船……”
    “好。”
    “抬到船上去,好生就养,”救治一个赴死军伤员之后,三香会的人们士气陡振。能够亲身参与到这场关乎民族气运关乎子孙福的大战之中,即便是发挥一丁点微不足道的作用,也是光耀门庭的壮举。
    “娘的,二十年后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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