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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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申天变- 第2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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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都鲁家还算是精明的,死了也就死了,一干二净。当初进京的时候,他们家圈的地都有七八百亩之多,临街好地段儿的铺子也“盘”下来三间。抢来的奴隶和包衣都有一百多家,整日里吃油穿绸风光无限。这才几天的工夫啊,世道就翻覆过来,全吊房梁上了。
    这些新兴地满人就是浅薄,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把人得罪光了,把福分也全享受完了,可不就剩下一条死路了么!
    完颜家比爱新觉罗氏的历史有悠久的多,见的世面也多地多,起起落落的经历也就多了。当年在乌苏里江上游的时候,本是不愿意进八旗的,可架不住努尔哈赤拿着刀子抢人,也就顺了。
    即便是在入关进京之后,满洲人的气焰滔天,完颜华善也不敢表现的太过了。捡着边边角角的地方弄了一百多亩地,够一家子的开销也就是了,不和别人攀比。
    尤其是圈奴这种事情,完颜华善不是不想做,而是不敢。他太清楚这个庞大民族的底蕴了,什么事情也不敢做绝,都要给自己留下三分余地。
    大清国看着是风光无限,可还能盖过当年地大金国去?
    当年的大金国不比现在的大清国要风光的多?连宋朝的父子皇帝都抓了,宋室皇族也拿了个干净,可结果怎么样?
    南宋光复徐州的时候,女真人地下场那才是真正的凄惨。整整一个城的女真人,就剩下七个。完颜华善的老祖宗就是那七个幸存者之一,从那儿以后远遁极北老家,再也不出来了。
    这个老大民族历经几千年,什么样的风风雨雨没有见过?就算是受难也是一时而已,真要等哪天喘过气儿来稍微一报复,不是任何一个民族能够招架的住地。
    大清国算个什么?十万战兵就想永霸中原,做梦吧。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老大民族骨子里的力量,完颜华善做事从来都是小心翼翼,虽然被很多旗人取笑,却换来了今日的芶且之机。
    隔壁已经有了动静,在乱糟糟的叫喊声中,不时传来器物破碎的声响,偶尔还有几声惨叫响起……
    也知道有多少一腔怒火地汉人闯了进去,董鄂家倒霉了!按照这几天的情形来看,暴怒地人们铁定会把董鄂家砸成一片废墟,然后点起大火……至于他们家的人,到那时候已经没有人了,估计残存地尸体也没有几个是囫囵的。
    董鄂家地家主是过年以后才封的世管佐领,也着实荣耀了好一阵子,可这种荣耀没有持续几天……
    隔壁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好似就在耳边,完颜华善一家老小都怕了,而且是怕的要命。一家人围坐在厅堂之中,听着四下里此起彼伏的乱声,一个个面色煞白几无人色。
    大门二门都是开着的,这是完颜华善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你就是把门全都关死就有用了?就能把些暴怒的人潮挡在外面了?这不是欺骗自己还是什么?
    最小的孙子还在吃奶,儿媳嘴唇酱紫,哆哆嗦嗦的已经不能自制。
    别说是这样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女人,就是几个大老爷们儿也吓的脸色苍白战战兢兢。
    这可不什么一家一门的寻仇殴斗,而是两个敌对阵营之间由来已久的的报复行动。旗人们圈地圈奴,剃发欺人,所造下的罪孽到了清算的时候。这股清算罪行的风潮疾如烽火,席卷一切,不是说话就能化解的。
    谁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走上了街头,更不知道有多少参与到这个报复的风潮之中,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的数量一定是一个让人头晕目眩的数字。
    虽然已经没有旗人敢于出门,可相互之间还能传递点儿消息。这些人早在内城清扫了一遍,死了多少人谁也不清楚,都是在猜测,在惶恐和畏惧中猜测着。同时祈祷这种毁灭一切的风潮不要落到自己头上。
    若是祈祷有用的话,绝对
    现今天的局面。
    作为一家之主,完颜华善心里也恐惧到了极点,可还是安慰着一家老小:“咱们这一家子,从来都是知道个前后进退的,也没有把人都得罪绝了。平日里虽然没有做什么大的善事,可也没有多大的恶行。这些个汉人也是讲道理的,要不然怎么这好几天的工夫了,对门都烧光了也不进咱们家?想来知道咱们家是不做恶事的吧……”
    也仅仅是安慰自己罢了。
    现在局面已经混乱到了极点,在报复的大潮当中,早不知道殃及了多少人家。何况也不算什么真正地殃及,真要是一笔一笔清算起来,谁的屁股底下也不干净。
    就算真的一清二白,也不见得就可以安然无事了。在风潮当中趁机发财,行敲诈杀戮之事的也不在少数。
    迄今为止,还没有听说哪一家能够平安地。
    其实完颜华善和他的家人心里就跟明镜一样,这一遭是躲不过去了。
    以前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恶行,可真要是理论起来,在这京城当中就是最大的恶行。你老家在什么地方?怎么会来京城?还不是杀进来的?
    你在不是旗?是不是旗人?
    等等等等所有的这一切问题,都会把完颜华善一家毁灭。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那些根本就不问这些,直接上来就开始动手。
    大势如此,不是什么能够改变的。
    完颜华善艰难的吞咽着口水,嗓子里象塞了一把沙子一样暗哑,颓然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也没有大用,真要是……真要到了最坏地那一步……我是说万一……咱们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这辈子是没有什么指望了,只盼着能修个好来世吧……”
    满洲人的信仰很杂,敬奉的神明也是五花八门。完颜华善一家,就有信佛的和信祖的,各烧各的香,各拜各地神。
    但是到了现如今的这步田地,什么样的神佛先祖也不管用了,也就不信了,全家人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齐齐的念叨着:“救世的乌利颜,女真的保护神呐,快点显灵吧……”
    就连完颜华善这样信祖地人,也把乌利颜的名号书写成一个布条,象是护身符一样贴身珍藏起来。
    在这种大难降至的时候,什么样的神佛先祖也保护不了他们,什么样的奇迹也不可能挽救得了他们。
    但是还有一个乌利颜,一个叫做鲁识字地乌利颜。
    也只有乌利颜能够保护即将灭顶的旗人,即便是在赴死军高高举起地屠刀之下,乌利颜鲁识字依旧能够把绝望的旗人拯救出来。这不是什么传说中地神话,而是铁一般的事实,早已经被全天下都知道地事实。
    在南边,在黄河边上,有一群人,有一群旗人,就生活在赴死军的包围之中。这个谁也不敢相信而有不得不相信的奇迹就是鲁识字一手打造。
    其实完颜华善也知道鲁识字不是什么神明,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是在这大难临头之际,即使是最清醒最睿智的旗人,也宁愿相信鲁识字就是上天降下的乌利颜,就是旗人的救星。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心灵依赖了。
    完颜华善一家和北直隶的所有旗人,都开始相信鲁识字和满洲人之间有着某种神秘而又密切的关联。这种关联就象灵魂一样看不间也摸不到,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要不然,前途远大名动天下的七杀营首领怎么会突然之间就保护起了满洲人?这种变化在满洲眼里也是匪夷所思到了极致。从一个如日方中的英雄忽然就“堕落”为一个全天下都唾弃的叛徒,鲁识字抛弃了他所有的一切,难道就是为了落下一个千古骂名?
    没有人能够想的通,也只能往神鬼之说上靠拢。尤其是在这种生死一发的危机关头,旗人已是别无选择,只有相信鲁识字就是现世的乌利颜,就是救星。
    虽然这个救星远在黄河南岸,不可能到这千里之外的京城,可人们还是念叨着他的名字。希望能够在身死之后依旧得到乌利颜的庇护,而不至于魂无所归成为漂泊异乡的鬼魂野鬼。
    “乌利颜呐,保佑我们吧,保佑我的孩子吧……”儿媳妇把一块书写着乌利颜名字的布条绑在孩子额头,动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又是那么的神圣庄严……
    “这是完颜家,镶红旗的!”在杂乱的脚步声中,人们如发现肥美的猎物的猛兽一般,带着兴冲冲的表情就冲了进来。
    完颜华善和他地家人立刻抱成一团,心都抽紧了。
    “咣当”一声,廊下白底青花的大景盆就被砸的四分五裂,又是几声脆响,也不知道是打碎了什么物件儿。
    完颜家的所有人都恐惧到了极点,全身都在剧烈颤抖,惶恐地无以复加。
    “在这里,在这里……”伴随着一声变了强调的叫喊,人们立刻就奔了过来。
    完颜华善知道是时候了,已经到了绝对一家人生死的最后关头。虽然知道这些人会把自己乱棍打死,可作为一家之主的完颜华善还是站了出来,学着汉人的礼节作一深揖:“诸位街坊……”
    “咣”的就是一棒子,夹头夹脑就砸了下来。
    就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完颜华善摇晃一下,险些栽倒当场。
    额头上的鲜血已是淋漓而下,热乎乎的鲜血糊住了一只眼睛。完颜华善也不敢去擦拭,依旧是坚持着把这个礼节做完:“诸位街坊,我完颜家自认没有把路走绝,还请诸位街坊放过我这一家,总是做牛做马结草衔环……”
    “咣”地又是一棒。
    身后传来家人的惊呼之声,还有娃娃奶声奶气的哭泣。
    一棒子打在完颜华善颈肩部位,就感觉眼前一黑,再也分不清楚是什么颜色,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黑白两色。
    完颜华善噗通跪倒在众人面前:“求诸位街坊放我家人一条生路……”
    棒子再次举起,却是没有落下。
    被一个和完颜华善差不多年纪的老者伸手拦下了。
    老者穿件子青色的袍子,袍子上已是补丁摞补丁,显然也是个读诗书做学问地宿儒。
    老儒生拦下棒子,瘦骨嶙峋的手掌一把就将跪着的完颜华善提起了半个身子:“好,既然没有自认没有把路走绝,那我就问问你,若是你真的多行善举,今日就饶你一回。若是多行不义,哼……”
    随着老人的一声冷哼,众人立刻跟着大喊:“杀!”
    “我来问你,崇祯二年,你杀过人没有?”老儒生面色顿时狰狞的如同九幽厉鬼:“就在关外地左后屯附近,有没有屠杀过整整十三个村落?有没有杀死我的儿子和儿媳,有没有把我未满周岁的孙子丢进火中?”
    生声色俱厉的大声质问,完颜华善心里反而升腾起莫,因为他从来也没有去过什么左后屯,也就不可能杀死过老儒生地一家老小,回答起来也十分的理直气壮:“没有,绝对没有,我这一辈子连左后屯在哪里都不知道。”
    “好地很呐!”老儒生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如此疯狂,闻之能不动容?在声震屋瓦地笑声当中,老儒生已是泪流满面,笑声逐渐转为嚎啕大哭。
    老儒生猛然扯开前襟,露出胸腹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你们八旗屠杀我关外汉民,有没有问过那些汉民是不是兵丁?有没有问过他们是不是杀过鞑子?有没有?”
    老者猛然大呼:“你们砍我也就罢了,为何要杀我地儿子儿媳?杀了也就杀了,为何连吃奶的娃娃也不放过?难道连吃奶的娃娃也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
    “报应啊报应,这就叫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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