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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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野- 第1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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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宇庭躺在床上,被子半掀开,一手横在额头上,一手紧紧地抓住自己胸襟,喘着粗气。他在做梦,梦见—
    红木沙发、茶几、衣架、衣柜,都在一滴一滴的滴着鲜红鲜红的血!他还梦见—
    他蹲在抽签的那个瞎子面前,瞎子对他说:“非牢狱之灾,即死无全尸。”一台汽车冲上人行道,向他和瞎子撞来,他大叫一声,醒来,看到妻子已搬了出去。自己又爬起来靠着床头,刚拿起一根烟,客厅里一声响动。他惊问:“谁!”手中烟吓掉在被子上。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寂静无声,躺在铺上翻来覆去只盼天明,又怕天明。
    台灯罩遮蔽了强光,代宇庭的脸上呈现出泥土般颜色,他看着墙上的掛钟,眯缝着眼,似睡非睡。干脆,他又起来,走到客厅,颤颤兢兢地一根接一根抽烟。他心情复杂得很,总觉得自己不仅有牢狱之灾,还有可能末日就要来临。他看了看又在打呼噜的老婆,叹子口气。他清楚,这老妇人除了侍候丈夫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敢问,他也从来不和老婆说什么心里话,只不过将她看成是一条围着家里这儿转转、那儿舔舔的老母狗。每当看到老婆,勤勤恳恳地把家里十分豪华的家具抹得干干净净,擦得油光锃亮的时候,他就想得更多,寻思这不过是堂前生瑞草,迅即而逝的过眼烟云啦!在不久的时日,这里肯定物是人非,甚么进口家俱,高档金鱼缸,真皮沙发,31寸纯平电视机……。与我何干啊!
    马伯清自从调回机关以后,指挥部那边的信息断了,几乎是一无所知,尤其是洪波已不知所在。洪的父亲——市劳改局长几次找马伯清打听情况,马一直说不清楚。对儿子了如指掌的洪局长,唯恐儿子故伎重演,参与了这一要命的高科技窃案。而代宇庭作为主管楚江大桥工程的堂堂副市长,却对此案的情况也是茫然无知。洪局长还总是埋怨代不应该跟他保密,就是有什么事也应当如实地告诉他,不该连他也瞒着,不说老朋友,也是多年的同事了,何必做得这样绝?代宇庭有苦难言,怎么也解释不清也不愿和他解释。
    这天,代宇庭突然灵机一动,自己不是主管楚江大桥工程的领导小组组长吗?我当然有权过问案情的进展嘛!不能问公安局专案组,难道问一下朝旭不可以?就是他朝旭不说,问一下工程方面的事总是可以的嘛!我就不信不能在他的谈话中悟出一点蛛丝马迹。前一段时间,我代某虽然有些想法,但并未付诸实施,总算没给他们出什么难题,他进公安局被打谅他也不知道是我示意的,应该说和他的相处还是正常的,他姓朝的难道不给一点面子?想到这里,他打了个电话给朝旭。其时,正好市政府关于同意楚江大桥工程招投标实施意见的批复,已正式发文,他以这个文件为幌子,藉此请朝旭来市政府他的办公室议事,其实,朝旭早就从张处长那里拿到了这份文件。
    朝旭接到代的电话,立即给公安局长说明了这个情况,并说代很可能是以研究工作为名,打听案件进展情况。局长同意他的分析,说:“去是一定要去的,人家是大副市长嘛!况且暂时还未发现他有什么问题。他的亲信有问题不等于他有问题嘛!但要注意,凡涉及到对马伯清和洪波的事情,绝不可漏半个字,以免出现意料不到的情况。有些问题现在还只是怀疑,还没取证。他只分管的是工交财贸,不管政法线,不说也不存在什么原则问题。”
    朝旭说:“完全不说不可能,他反倒会起疑心,他如果问及案情,我的意见还是笼统的谈谈,把握尺度,认真应付。”
    公安局长说:“很好,朝总,就按您刚才说的八个字——把握尺度,认真应付!”
    朝旭驱车来到市政府,进到代宇庭的办公室,出人意料的受到代超常的热情接待,又是茶,又是烟,笑容满面。双方客套一番,代宇庭忙从办公桌里拿出那份招投标实施方案的批复,两手递给朝旭,并在客坐沙发上挨着朝旭坐下,翘着二郎腿,身子倾向朝旭,显得很近很亲切。朝旭拿起批复件,好象是第一次看到一样,装做认真地看了前面一段批复意见,简单翻了翻正文,便没有继续往下看。他望了一眼笑眯眯的代宇庭说:“您最近一定很忙?”
    这无意中的双关语,代略感惊诧。但老谋深算的他,在一些久虑的大事上,也有举重若轻的时候。他轻松地笑了笑说:“也谈不上什么忙,办公室门一开就有顾客上门,一天到晚总是有事做,嗨!几十年了,也习惯了!”
    朝旭说:“您应付自如啊!”
    “哈哈哈哈!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啊!什么事都很难说有什么确定性,也就无所谓自如、自困啦!”
    两人简短的几句对话,已经从各自的角度反映了双方心照不宣的成见,针对性很强烈,都又隐晦委婉。一个虽然被动,但是处心积虑;一个始终主动,又是有备而来;一个是火烧乌龟——内心疼痛,一个是月下观潮——处之泰然。
    朝旭本无报复心理,但多少年来,他对这类奸佞小人疾恶如仇。朝旭从不伤害别人,而对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却从不姑息迁就,天性使然,在眼前这种情况下,他的语言势必有感而发,但又必须十分清醒地注意策略。从指挥部往市政府的路上,他就暗暗告诫自己,工作还工作,意见还意见。代宇庭毕竟代表政府,应根据这组织原则对待这次面晤。当自己无意中说的两句话,给代宇庭带来思想负担并引起冷战时,他及时调整了思路,坚持了来时的初衷。
    他笑道:“市长在百忙中叫我来,这样关心楚江大桥的事情,我非常感谢!”
    代宇庭的态度立即缓和了许多。笑道:“应该的,我们沟通得太少了,甚至还有一些误会。其实我一直是支持你的,从一来我就很重视这件事。”
    朝旭说:“这我都看到了,您确实费了不少心,我很感谢!”
    谁知这句原本无意的话,不料又剌了一下神经过敏的代宇庭。他又低下了头在搜索枯肠,寻找对策。朝旭立刻意识到“费了不少心”还是在这位大人面前讲不得,可又实在是句客气话,用句什么话才确切呢?嗨!跟这种人讲话真累!
    代宇庭一句在肚子转了几个弯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也谈不上费心,分管这个工作嘛,有时过问一下,职责所在嘛!”
    恰到好处。朝旭心里在说:“我的代大人,你如此敏感,我们还研究什么啊!”
    “怎么样?听说指挥部发生了一宗重大盗窃案,现在案子办得怎样?听说你还受了委屈?公安这帮家伙真他娘素质就是低,我接到市委书记的电话后,马上追查了这件事,严厉地批评了市公安局的领导,我质问市政法委书记,为什么要拆我的台?明明知道你是我的合作伙伴,还要这样搞,简直太不象话了……。”
    朝旭看着代宇庭,好象是听他讲故事,并不发一言。好一番声情皆佳的表白,不禁使朝旭想起那些坐在台上作报告时,唾沫直飞的人们。
    代宇庭说了一大通,见朝旭并不怎么领情的样子,便也无心再摆下去,他还有迫不及待的话题,末了,他问了一句:“其他几个同志还好吧?”
    朝旭明知这是假惺惺的。他姓代的最关心的是他派去的那两个人,马伯清已调回,洪波听专案组的人议论,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也许联系到这个庞然大物的命运、前途。眼前如何应对?朝旭早有思想准备,他答道:“包括我在内,指挥部有三个人被监控。”
    代宇庭故作惊讶地“啊!”一声。
    朝旭继续说:“案子发生在指挥部,人人都是审查对象,先查吧!从内到外,先把内部搞清楚也好,轻装上阵!”
    代宇庭又问:“还有哪两个是审查对象?”
    朝旭说:“公司的会计于坤和洪波,以后还会不会扩大?搞他们不清楚!”
    代宇庭追着问:“也查出一点什么线索没有?”
    朝旭故意埋怨,但又很有分寸地说:“神神秘秘地,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什么结果,我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嗨!我们的工作也受到影响啊!但又只得服从他们。怎么办呢?毕竟公安还是在为我们破案啦!”
    代宇庭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也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而且还担心他受命于公安,带任务来了,还是赶快结束的好。末了,他不动声色并以领导者的口吻说:“对公安部门办案,还是要配合好的,工作即要抓紧,又要和他们处理好关系。”
    朝旭听出来了结束语,松了口气说:“那是当然,代市长有时间欢迎到指挥部光临指导!”
    代宇庭说:“暂时抽不出时间来,但我一定要到你那儿看看!好好!就这样吧!”
    朝旭说:“行!那我走了!”代宇庭将朝旭送到办公室门口,突然说道:“噢,你知道洪波的情况后给我来个电话,他父亲问了几次了。”说这句话时,代好象很轻松、随便。实际上是这次约见朝旭的首要目的,知道了洪波的处境,也就了解到了案情的全部。对此,朝旭如何不清楚。他对代宇庭的问话只是略略示意,随即与代握别。朝旭内心巴不得早些离开这个令人厌恶的人,令人烦心的所在。
    代宇庭送走了朝旭,回到办公室,本应坐下来理一理朝旭刚才的话,包括他的神态……。可秘书随即跟了进来,递给他一份出国考察人员名单,组织部门是市建委,他被列在名单的首位。代宇庭接着名单,心中一喜。这是他出任楚云市副市长半年多来第一次派遣出国,而且是到美国。他想,管他呢!出国就出国,人嘛,不就是这么回事,潇洒一次算一次,好过一天算一天,虽不能说“班生此行,无异登仙”亦不能藉此远祸,可也算得上是“及时行乐”吧!哪怕是最后一次,到时候该怎么的就怎么的。
    秘书走后,他座在办公室拿着这份名单,呆呆的看了许久,表情笑不象笑,愁不象愁,显然眼睛是看着名单,心意已出游万仞了。笃的,他抽开抽屉,把里面他认为的紧要之物全部清了出来,用一个中型信封装好塞进手提包里。这里面有牡丹卡,长城卡,存单、贵宾卡,还有几位女士的名片等。清理完,他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把抽屉锁上,提着包走到外面房间,和秘书打了个招呼说:“我先走了!”秘书问:“要不要车?”他说:“不要,我回家吃晚饭。”因为,他家就住在政府院子里,离办公室很近。
    回到家中,他把提包一放,第一件事就是清理东西。他翻箱倒柜,深挖细找,从自己的卧室到客厅,打开所有的抽屉,拿出大大小小的纸片,一张一张的看,一处一处的查,忙乎了几个小时,所有的电话都不接,连饭也顾不上吃。他妻子做好饭菜摆在桌子上,自己坐在沙发上不敢喊丈夫吃饭,时而呆呆地看着,时而又去热一热凉了的菜……。
    代宇庭清理了半天,把不要的本、夹、信袋、纸片扔满一地,把他认为有用的东西分装在几个大信袋中,连同在办公室带回的哪个中型信袋,和那个从云南带来的小木胡芦也装进了密码箱。他还小心翼翼地从保险柜中,捧出一个金黄色一尺见方的小匣子,也不开开就直接放进了密码箱,锁上锁,提出来往沙发上一扔。然后到卫生间洗把脸,什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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