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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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 第1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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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噫……二十战十九胜?”沉默中,忽然有忍不住的低呼打破了安静。
    其余三个同来的军官似乎被惊醒、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失声的青年同僚。只有坐在窗边的另一个年轻将军没有动,依旧翻阅着自己手头的宗卷,看着上面写着的、下午即将和他交手的年轻子弟名册——他只管自己手上负责的东西,别人如何、似乎全无挂怀。
    “飞廉少将,怎么?”一个四十许的中年将军转首发问,态度恭谨。
    那个年轻将军有着冰族特有的淡金发色和冰蓝眼眸,薄唇直鼻,肤色苍白,隐约间竟似能看到淡蓝色的血脉,那样带着散淡病弱的气质、一望而知便是出自门阀世家。身为国务大臣巫朗外甥的飞廉少将,被誉为帝都“贵族中的贵族”——然而和文弱优雅外表相反、少年时没有进入文职一途,却出人意外地投入了军队,并以此成名。
    飞廉看着自己手里的宗卷,脸色不自禁的透出惊讶来:“云焕你快来看,二十战十九胜,这个孩子居然平了你当年的记录!三年来在赤手搏击一项里、只输了一场!”
    “哦。”靠窗的云焕少将依旧没有抬头,淡然,“这要看他同窗的水准了。”
    ——如果遇到的是相对平庸的同窗,稍微优秀一点的子弟百战百胜也有可能吧?
    “可他剑术排第三——射箭第二、马术第四、策论第二……算下来,步战综合排在第一位,马战也是第一,水战稍微弱一点,也是第二,”飞廉却继续看着宗卷,急速念下来,一边看一边蹙眉,“十位校尉全部给了他甲等的成绩,并附上联名荐书。”
    云焕微微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依旧没有回答。
    “看上去,竟比你当初都要厉害呢。”飞廉笑起来了,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这次居然碰到一个如此出类拔萃的子弟,倒是难得——更难得的,是他和你一样也是平民出身,来自铁城,还是一个里坊的——你也是永阳坊出来的,是吧?”
    窗边的少将霍然回头。
    那一瞬间他眼里的光芒甚至让飞廉都噤口。
    “永阳坊?”云焕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从胸臆中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带着某种看不到底的空洞,停了片刻后,他终于转头回去,看着窗外,问,“他叫什么名字?”
    “冶陵。”飞廉脸上恢复了常色,合上宗卷,不动声色地问,“怎么?”
    窗边那个挺拔的侧影不易觉察地一震。云焕漠然回答:“没什么。”
    飞廉还想继续问,然而看到在座另外三位将军探究的眼神、终于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低头翻起了宗卷。
    “哒哒哒。”门上忽然传来极轻的三声叩响,后堂一干将军蓦然抬头。
    来的却是讲武堂负责这次出科考的承训校尉,单膝跪地。
    “似乎尚未到下场时间罢?”旁边年长的长麓少将微微一怔,看了看沙漏。
    “不,属下有事禀告飞廉少将。”承训校尉低着头,恭谨地回答——沧流军令严格,低一级的军人不许在长官面前抬头。虽然出了军营是好友,然而军中的规矩却是寸步逾越不得。
    “哦?那我出去一下。”飞廉略微有些意外,看了看旁边四位同僚,点头招呼。
    三位年长的同僚微笑着点头,然而眼睛里却闪烁着猜疑的光,看看承训、又看看飞廉,似乎在想到底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有云焕没有抬头看,一直自顾自地翻看手中的案卷。
    出到堂外,一直走了一箭之地。到了那棵桫椤树下飞廉才透了口气,问:“何事?”
    顿了顿,又笑:“行了行了,别总低着头,这里又没人看见。”
    “现在还是在军中——承训不敢违反帝国军律第二条。”承训校尉却是始终低着头,不敢平视高自己三级的好友。
    飞廉怔了一下,抬手轻轻拍着着桫椤树粗糙的枝干,低声问:“何事?”
    承训向来为人谨小慎微、这次忽然逾了常例把自己叫到外头来,只怕有要紧事情。
    “下午的技击课上,云焕少将的对手是谁?”承训校尉低头问。
    飞廉眉头一挑,有些惊讶似的看着好友:“就为这个?我怎么知道……云焕那家伙向来不喜欢别人问自己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会去问他这种问题。”
    承训校尉顿住了,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我有个叫做冶陵的子弟,不知……”
    “冶陵?”脱口低呼的是飞廉,“那个排位在第一的冶陵?你教出来的?”
    “是。”嘴角隐约浮起一丝自豪的笑意,承训校尉点头,“那个孩子才十六岁,不过样样出色——他下午将和谁放对,你知道么?”
    “哦,原来你是顾惜你教出来的弟子?放心好了,”飞廉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拍着桫椤树的树干,拍了拍承训的肩膀,忽地正色,轻声,“因为他下午的对手……是我。不用担心,我不会下重手伤了那孩子的。多优秀的少年,我不象云焕那个家伙那么严厉。”
    承训校尉吐出一口气,然而眉头还未松开、仿佛想起了什么,又蹙起了:“还是不行。”
    “怎么?”飞廉诧异。
    “他是首座的成绩……”承训蹙眉,有点担心,“按规矩,排位第一的讲武堂子弟,有权挑选军团前来少将作为对手。”
    “不会吧?”飞廉眉头也蹙起了,喃喃,“你那个弟子,不会蠢到要向云焕挑战吧?他好歹在讲武堂呆了三年,难道没听说破军少将是怎么个‘破军’法?每个上场的子弟都会被打得头破血流啊!躲都躲不及他还送死?”
    “……”承训校尉苦笑起来,“那个小家伙,似乎就是蠢到不可救药——他刚才紧张得吃不下饭,却还在叫嚣要击败云焕少将。”
    “哦?”飞廉怔了怔,停止了在树干上磨娑的手,笑起来了,“倒是有胆气。”
    “飞廉,所以我拜托你……”承训校尉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好友的眼睛,“帮忙留意点,居中调停一下——那个孩子脾气倔强、只怕不肯轻易服输。云焕的脾气我们也都知道,惹得他性起是手下不饶人的。你多少拦着点,别让云焕把他打残了。”
    “呵……也要我拦的住才行。”飞廉笑笑,拍了拍桫椤树,抬头看看上面玉白色的花,嘴角微微弯了一下,沉吟,“这样罢,趁着还有点时间,你先带我去看看那个叫冶陵的孩子,如何?”
    ―――――――――
    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就要到大堂里集合了,所有子弟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安静而紧张的准备着上场。
    三尺长的佩剑被擦拭了最后一遍,半尺多长的匕首也收到了腰侧。冶陵仔仔细细的捆绑着腿上的护膝,眼睛的神色肃穆到近乎凝滞。手指一滑、一个结没有打成,他吐了口气再度拉起绳子,然而仿佛眼前有点发花、再次失手。
    冶陵停下手,深深地呼吸。
    居然连手都在发抖?面对着那个八年没有见面的人,自己居然有这样难以控制的恐惧……不,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斗志、激愤和恨意。仿佛自己排除万难进入讲武堂、辛苦完成了三年严酷的训练,就是为了最终这一刻与他的交锋。
    云焕……云焕。你可曾还记得当年寒微之时,铁城里那一户赤贫锻工?
    你离开贫贱之地,踏入禁城、皇城,一重重地穿越那些森严高耸的围墙,去到了帝国最核心的门阀世家里——穿越了有些人几生几世都无法逾越的界限和藩篱,一路上勇往直前、披荆斩棘,却始终不曾回头。但,你是真的把昔年一笔勾销了么?
    那个坚定而纯粹的少年走进了高高的皇城阴影里,进去后就不曾再出来。那么……就轮到他、来到这个等级森严的皇城脚下,亲自来问这个今日的少将一句深埋了许久的话:
    “那些你许下的承诺、答应过要做到的事情……都忘记了吗?”
    冶陵低下头去,手指稳定而迅速地将带子缠绕在一起、打了个结,缓缓直起了身子。十六岁少年的眼睛里闪耀着一种璀璨的亮光,坚定纯粹,竟锐利得如同刚发硎的利剑!
    “不错的眼神。”忽然间,耳边有人击节赞叹。
    是谁?冶陵骤然一惊,尽管还在自己的房里、却依然一手握刀霍然站起。
    “承训,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杀气很足啊……”一个身穿黑色银边衫子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居然进了他的房间,靠在门上斜觑着他,笑着对门外的校尉点头,“气势上就不逊于人了。放心好了,我看他就算输了,也不会被云焕折腾的很残的。云焕那家伙,反而对这种对手颇为手下留情。”
    云焕?听到这个名字,房内的少年脸色唰的苍白,握紧了军刀。
    和承训校尉一起来的这个年轻将官是谁?这般带着不经意懒洋洋的温和笑容,雍容贵气,和云焕的冷漠坚定截然相反。
    “飞廉,你真的觉得没问题?……”承训校尉在门外担心的看着脸色发白的冶陵,终究不放心,“你看这个孩子紧张得手都在发抖。”
    是飞廉少将?那个在军中和云焕并称“双璧”的年轻贵族将军么?冶陵霍然一惊。
    然而,就在这个刹那、他感觉黑暗压顶而来!没有杀气、但是那种压迫力如波浪般汹涌扑来,几欲将他推得踉跄出去。根本来不及想,冶陵甚至来不及拔出手中已经握紧了的军刀,就这样连着刀鞘平举上去,用力格挡开来,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入中路空门,中食二指并如刀、直刺对方心脏——那是以前搏击课上校尉讲授过的一招“拨”。
    那一刹那,完全是凭着直觉作出本能的反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挡得住。
    然而右手的军刀果然格挡住了,一鼓大力涌来、让他的手肘霍然下沉。然而冶陵来不及松一口气,陡然觉得左手两指一痛,仿佛筋脉被人剔开一般、他只觉得半手酸麻。
    被截住了!
    然而剧痛的刹那、他却不退反进,整只手如击破锥一般、狠狠斩杀向对方胸前六处大穴!同时右手一抖,刀鞘在瞬间飞脱出来,准确地打向对手的面门。冶陵手里寒光闪现,一刀便向对方截向自己左路的右手削了过去,长不过尺的精铁军刀带出冷厉的青光,隐约间有某种摄人的杀气!第九式“破”连着“飞”,以及随之而来的杀招“断”!
    糟了——在那一刀发出之后,少年在心里忽然惊呼了一句。
    这是必杀的一手,就算他顺利脱出困境、可能免不了会伤到对手。
    如果正式的下场比试还未开始、就伤了门阀出身的飞廉少将的话……那么……
    然而,冶陵来不及想到下面,就觉得左手猛然一震剧痛——三年的讲武堂生活、让他对痛苦有了极其惊人的忍耐力。然而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却仿佛震碎了他的骨头、沿着筋脉从指尖、小臂、肩膀直达胸臆,震得他在刹那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就在那一眨眼的失力中,少年眼角骤然看到了对手的骤然发动——
    飞廉的手终于从袖中探出了,赫然还握着一把折扇,然而起手却是剑招。贵族少将的眼底有冷芒浮动,完全不同于平日的富贵散淡。
    只是一个刹那。折扇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疾刺而来,轻轻敲击在他右手的手腕上,力道、准头、速度拿捏得分毫不差。简直是迅捷而至的天外飞仙般的一式!
    冶陵发出的那一式“断”,刚至中途就失去了原先凌厉的杀气,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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