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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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 第5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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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月宫内乱,拜月教主与大祭司彻底决裂,相互间斗法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他身侧重重叠叠堆满了各种各样毒蛇蜈蚣的尸体,几乎垒成了一道三尺高的墙。然而后面黑暗里,依然有无穷无尽的毒物准备着张牙舞爪扑上来——白衣祭司伸指点出,背后圣湖中死水微澜,仿佛有什么跃出了水面、让空气陡然发出了奇妙的扭曲——那是应祭司召唤而来的鬼降。似乎有无形的力量瞬忽出现、将一只跃来的毒蛤在半空化为齑粉。
    “去!”就在此刻,远处高台上陡然传来了拜月教主凄厉的语声!
    药物和血混和的味道还弥漫在风里,而神鼎随着那一声厉喝轰然碎裂——原本入鼎的五只毒王赫然无踪,从中腾起了一只庞然大物!那只怪物蜿蜒在半空、身长几达一丈,两只眼睛在暗夜里发出红惨惨的光,瞬忽扑近、遮蔽了他头顶上的所有月光,张开了遍布利齿的血盆大口。
    “蛊王!”风涯大祭司脱口低呼了一声,按住了额心的那枚红色宝石——那是拜月教三宝之一的月魄,可以辟易一切邪魔异兽。
    然而,不等他发动降头术召唤鬼降,头顶的月光陡然消失了。月光一旦消失、他的力量便滞阻了一下,湖水中的恶灵居然不曾听命涌出!
    “夷湘……我将你从小带大,教给你一切、你如今竟这般恨我?”在蛊王当头扑下、一口咬住他半边肩膀的时候,风涯祭司没有丝毫痛楚的感觉,眼里深碧色慢慢凝结成冰。
    他忽然长笑起来,声冷如冰,大笑声中、额环上红宝石如一道电光贯穿了蛊王的身体,那个庞大的怪兽、居然应声裂为两半!
    白衣祭司风一般地从漫天下落的血雨中掠过,转瞬逼到了神坛前。
    “起!”拜月教主却丝毫不惧,手指一点,周围无数的蛇虫毒物便如雨般扑了过来。然而这些普通毒物、又如何能阻挡祭司的脚步?风涯祭司如天外飞仙般掠过,手指探出、已然点住了拜月教主颈侧的血脉——然而奇怪的是她居然不避不闪,眼里也没有畏惧的光。
    “夷湘,你竟敢叛我!”风涯大祭司眼里陡然闪过妖异的狠光,手指并拢,厉声。
    “风涯大人!”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了暗夜里有个声音急促地唤了一声。
    风涯微微一惊:是沙曼华那小妮子?也真是可笑……这个昔年被送往大光明宫的神女居然自己跑回来了,可一回来、偏偏遇到了教中最大的一场内乱。
    风涯大祭司冷笑,手上却片刻不停,手指微一用力、便掐断了拜月教主纤细的脖子——那一瞬间、温热的血如喷泉一般濡湿了他的手,他怜惜而轻蔑地看着这个即将失去生命的女人,叹了口气:“背叛我的人,死后只能永困湖底。”
    夷湘却在笑,眼睛里充满了嘲讽。怎么?陡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想回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一瞬间不能动弹了。是血咒!……是夷湘居然用自己全部的血下了咒术,在这一刹那把他困在了神坛上!
    “风涯大人!”背后那个声音越发惊慌焦急了,“小心!”
    他努力想解除身体的麻痹,然而这个用生命作为代价的咒术太过可怕,即便是拜月教灵力无上的大祭司、都被困住了动弹不得。在眼角的余光里,他看到了极其诡异的景象——在他身后的黑夜里,那一只被剖为两半的蛊王、竟然又重新复合了!
    巨大的蛊王呼啸而来,冲向祭坛上的两人。夷湘的血似乎刺激得它发了狂,不管不顾地要将祭坛上所有人都吞噬下去!
    “祭司大人!夷湘姐姐!”沙曼华从远处急奔而来,眼看已经来不及赶到,便立住了脚,引弓发箭,连珠成一线——那一瞬间、七道光华撕裂了黑夜、追逐着那条蛊王腾空的轨迹,将巨大的妖兽钉在了虚空中!
第四章 月神之女
    好长的噩梦……原来,祭司也是会做梦的么?或者只是暂时的魂不附体?恍惚中,他依然停不下思考,在虚浮的感觉中不断的自问自答。
    那也是这长得看不到的岁月中、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如果不出现意外、遇到比自己更强的术法家,拜月教的大祭司是不会老也不会死的。他们的生命远远长于一般人——许多人都奢望永生和无上的力量,然而没有人知道永生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虽然我们在苗疆至高无上,但是你要知道、其实我们不过是一个怪物。”依稀中,想起前一任祭司帝江对他说过的话——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普通少年,有幸被拜月教大祭司收为弟子,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拜月教的大祭司偶尔会收徒弟,传授一些术法秘籍,引导他们窥探天地的奥义。但在那些徒弟几乎都无法触摸到祭司的宝座——因为师傅是永生的,而凡人终将老死。那些徒弟往往只是作为拜月教的左右使者、终其一生。
    然而帝江在说过这句话后不久,却真正的死去了。
    师傅在琼州那边和一个当地著名的鬼师斗法时死去的——那时候全南疆为之震惊。谁都没有想到那个五仙教的鬼师有如此厉害的术法修为,竟然将拜月教大祭司都斩杀在半空!为了给师傅报仇、也为了挽回拜月教在南疆的至尊地位,他在继任祭司后去往琼州,一番斗法恶战后、终于杀死了那个鬼师。
    “那个拜月教的祭司……根本没有…布下防御的结界。”临死前,那个鬼师忽地喃喃道,有毕生未懂的惊诧,“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他想他是知道的。师傅,根本是想彻底结束这种“永生”的苦境。
    然而,永生是苦境么?
    那之后又过去了多少年?已经不记得了……在拜月教中,祭司是至高无上的,教主不过是名义上的最高领袖。刀姬、阿慕、摇光……直到夷湘,他忘了自己到底从南疆苗寨万千教民中、选出过多少神女。又从那些神女中、封了几个教主。
    那些出身高贵的少女、被所有教民尊称为月神的纯血之女,然而,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容易朽烂的白骨而已。他也曾收过几任徒弟,然而那些徒弟比他更早地“转生”去了……
    凡人生生不息,神袛明明灭灭——而他又算什么?
    “我们不过是怪物。”恍惚中,他苦笑着、喃喃重复师傅当年的话语。
    “嗯?你说什么?风涯大人?”忽然间耳边听到一个怯怯的声音,询问。
    这个声音……是沙曼华?他游离的神智陡然一清,睁开了眼睛。入目的便是湛蓝的天空,和一张惶急的脸——那个丫头……当年十岁就被送往昆仑的丫头,居然长这么大了?也变得这样美丽。
    他忽然有些感慨,想抬手,却发现手臂没有力气。
    ——是昨夜和夷湘那一场决斗、消耗了自己太多力量罢?
    他心里陡然一凛,迅速地看了沙曼华一眼,不知道这个丫头是否看出了自己此刻的状况——“夷湘死了,你便是教主。”想也不想,他蓦地开口,试图稳住她的心,“招集教民前来吧,我现在便在神殿内举行仪式、与你封号。”
    “嗯?”然而沙曼华怔了一下,没有表示欢喜,环顾着四周尸横遍地的样子,再也忍不住:“怎么会这样?……夷湘怎么会杀祭司大人?她、她昨夜的样子就像疯了一样!”
    “她是疯了。”祭司冷笑起来,隐约带着彻骨的失望,“权欲激得她发疯了……她想杀掉我、做真正的教主!我给她的已经够多,她却总是不知足。”
    勉力调着内息,他慢慢扶着地坐起来,巡视着俨然修罗场的月宫,嘴角浮出冷笑:“沙曼华,看来当年我是小看了你的潜质——十五年后,你居然有了射杀蛊王的力量?西域大光明宫,果然也是名不虚传。”风涯微笑,眼神却是冰冷的,示意:“扶我起来!”
    沙曼华上前扶起了白衣祭司,感觉他的手如冰一样寒冷。
    “看来,倒是你没有辜负我当年的心血。”侧头看着惴惴不安的女子,风涯嘴角慢慢溢出笑意——忽地抬起手,在沙曼华颊边划了一下,勾出一弯新月的形状:“我原本还在想、夷湘死了,该从现任的两位侍月神女中选哪一位当教主?——看来如今是不用费脑子了。”
    然而沙曼华脸色苍白下去,顿了顿,仿佛鼓起了勇气,才开口:“祭司大人……我、我不是为了当教主才回来的。妙水婆婆染了瘴毒,都说只有您才能治,所以我……才冒昧再回到这里,求您救她。”
    “为了那个老婆子么?”风涯再度诧异,蹙眉看了一眼白狮上驮来的老妇,“她染了桃花瘴和碧蟾蛊,没救了。”
    “祭司大人,求求您救她!”沙曼华吓了一跳,哀求,“只要还有一口气,以您的力量、都能将她救回来!”
    风涯的眼神却一直是冷淡的,“那老婆子不是教民,凭什么要我救她?现在我们拜月教和明教、早已经没有瓜葛了——中原在剿灭魔教,我可不想把我的教民拖下水。”
    沙曼华拉着他的衣袖,苍白了脸:“祭司大人,求求您。”
    “你答应留在教中继任教主,我就救她。”风涯冷冷扔下了一句话,再也不和这个哭哭啼啼的女子纠缠,“否则,就去准备她的后事吧!”
    为了清理月宫,用掉了整整半个月。那些蛇虫的尸体遍布墙角沟渠、甚至连檐角天花上都有,仿佛全南疆的毒虫都源源不断地赶到灵鹫山、并将此作为最后的墓地。
    夷湘应该是用了份量惊人的召蛊药引、把药味弥漫到四野,以至于在她死后,那些毒虫还在陆续不绝地赶赴灵鹫山。月宫里所有教民都在努力与那些遍地蠕动的蛇虫斗争,用尽了一切手段。那些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侍女们、时不时地为一只爬到裙裾上的蜘蛛尖叫。
    风涯从回廊上走过,看着神圣月宫中从未有过的混乱景象、只觉得好笑。
    看来,活得长久些还是有好处的,起码总有些新奇的乐子可以看。
    “昀息,她还不肯出月神殿么?”走过回廊的时候,他询问身边的弟子。那个白衣垂髫的少年有着高爽的额角和苗人深碧色眼睛,明朗却深不见底,应也是跟着大祭司修行了不少年,举止风致居然和风涯宛然相似。此刻听得师傅询问,便低下头去回答:“是的,神女一直在月神殿里为妙水祈祷,三天不曾出来半步。”
    “求那尊玉石人偶有什么用?”风涯冷笑起来,一拂袖,转头离去,“想不到那丫头还这么倔,当拜月教主有什么不好?居然拂逆我?”
    少年不敢回答,只是随着祭司的脚步又转过了几个弯。
    夷湘此次的背叛、只怕是真的触怒了师傅——不然多年喜怒不形于声色的师傅不会有此刻的语气,更不会有此刻看着月神庙神思恍惚的情形。然而……身为大祭司,一切悲欢喜怒都属于摒绝之列的吧?因为平日里驭使鬼降、降服恶灵,所耗费灵力已经太大,已无心再对这些凡世作出任何回应。而且,任何属于软弱的情绪、都会成为遭到反噬的致命弱点吧?
    那一瞬间、少年深碧色的眸子里,闪过了冷电般的光。
    无言地穿行在圣湖旁的长草中,风涯忽地开口:“昀息,你跟了我多久?”
    “十一年。”少年恭谨地开口回答。
    “才那么短的时间啊……”大祭司忽地笑了一下,略微有些诧异,“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弟子了。看来我的眼光还是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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