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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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喘息-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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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传知交代任务时狡黠一笑,笑里藏着的一切洛鱼都看见了。

  洛鱼又开始了没天没地,没日没夜地工作,用那个失踪了的哥们岑水明的话说,就是燃烧自己。

  叶玉清不再说什么。知道自己说了也白说的人是不会说话的。她本想说:“平静地对待领导安排的工作,别把自己的心、肝、肺、脾、胃、肠、屎、尿都拉出来。”话到嘴边,她也没发出声,或许发出了声,是叹气的声音,洛鱼却没听见,即使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洛鱼弄不懂女人还爱不爱他。但叶玉清是爱女儿的,天下的母亲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现在,叶叶成了叶玉清生活的全部,洛鱼成了她生活的什么,叶玉清不知道,洛鱼也不知道。

  一天,洛鱼把自己燃烧得很旺,脑子里和眼睛里都放射出炙热的光芒,把天边的云彩也烧红了,把库存的原酒也点着了,整个仁镇大地一片火海,火光熊熊,很快蔓延到自家的房屋,转瞬间又到了一张温床上。洛鱼如狼似虎地扑向了叶玉清,三刨两下就下课了。叶玉清仍然不说话。一头死去的猪是不会说话的,更不会嗷叫。眨眼间,火焰熄灭了。洛鱼也像死去的猪一样,一动不动了。

  天明了。两头死猪都复活了。

  公的问母的:“我们之间怎么了?”

  母的对公的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同样的问题,从不同的人的口中说出来,意义也是不同的。洛鱼和叶玉清的话也就越来越少了。洛鱼继续为丁江的发展大计呕心沥血,玉清继续为女儿的未来人生殚精竭虑。

  一家人中,有的成员话少,有的成员的话就多了,总体上须保持平衡,否则,这个家庭就会土崩瓦解。

  洛德昌和李素容的话就越来越多。

  一大早,德昌就在向素容通报纸箱厂的情况。他说:“厂里的钱没白花。技术人员一请来,纸箱的质量就上了一个档次。”

  李素容问:“那技术人员搞了些啥子名堂?”

  洛德昌说:“也没见搞什么名堂,就是东瞧瞧,西瞅瞅,指指点点。”

  李素容说:“如此轻松,我们给的2000元一月的工资是否高了?”

  洛浪接过话:“技术就是财富。人家有那样的技术就应该值那样的钱。”

  李素容说:“我们也不能太傻,叫二娃子跟着学,学会了就将那人解雇,钱也就省了。”

  洛鱼本想插嘴,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好像多说一句就会打破这平衡似的。

  洛浪接着说:“妈,二娃子初中也没毕业,他学个屁。你也别小心眼,技术员给厂里的贡献与他所得的相比是微不足道的,你们还应当信任别人,真心留住别人。”

  德昌也说是。

  素容又问了丁江公司那边的情况。洛德昌说:“偶尔也会拒收一车质量特别差的,不过总体情况还不坏。”素容说:“钱也没白花,这都是鱼娃的功劳。”

  正在喂奶的叶玉清偏偏听到这一句,她没好气地嘟囔:“今天看起来是功劳。”

  这话是说给洛鱼听的。洛鱼却当没听见。

  素容听得很清楚。她不愿与儿媳妇计较便主动转移了话题。她问:“洛浪,房子选好了吗?”

  洛家的老板儿子就要结婚了。

  “他是不会与家人住在一起的。”洛鱼想,“否则老板就不是老板。” 

  与其说洛鱼妒忌老板二弟,不如说洛鱼看不顺眼他。

  洛浪的农贸公司能够发展到今天这样子,离不开洛鱼的鼎力相助,甚至可以说立下了汗马大功,洛浪却从来没有对他的恩人有所表示。在如今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什么东西都是可以折算成钱的。在他的恩人面前,洛浪是一口一个感谢,两口两个感谢,洛鱼对在心里对老板二弟说:“你难道不知道‘大恩不言谢,只言钱’的道理吗?”当然,这不是洛鱼看不顺眼洛浪的主要原因,毕竟骨肉亲情,血浓于水。

  让洛鱼鄙视的是,洛浪经常在家里大谈“财富是社会的财富,而不是个人的财富”的观点。兜里有几个铜板响就以为自己是李嘉诚了,是卡内基了,是比尔·盖茨了,还口口声声批判说 “中国的富翁全他妈没有社会责任感,精神堕落了,良知泯灭了”,好像只有他才是中国富人中的脊梁。好笑!

  如果洛浪只是说说也就罢了,他居然将语言化为行动。农贸公司已经合理合法上了税,洛浪还主动上交个人所得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而洛浪所得到的唯一的好处就是当局给他发了好多奖状,“城市经济工作先进个人”、“劳动模范”、“民营企业家”、“纳税大户”、“改革尖兵”、“五好家庭”、“三好个人”、“单身汉的榜样”、“爱六嫂爱在心口难开的情种”、“在无数个漂亮女人中选了一个像六嫂那样的女人作老婆的男人”、“新世纪照耀沙丘、照耀四川、照耀中国、照耀全球、照耀银河系的曙光”。如果这些无尚的荣光能够转化为更多财富的话,那么洛浪这步棋还可以理解,但他另外一些行动就不可理喻了。洛浪出资为山沟沟里的贫下中农子女建了一所希望学校,取名为“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小学”。为了取这个名字他两天三夜没合眼,还跟他的嫂子,也就是洛鱼的老婆商量过,躲在角落里叽叽咕咕,以为洛鱼不知道。校长说,洛老板,学校名字太长了,听起来挺别扭。洛鱼的老板二弟说,我就喜欢这名字!校长又说,刻公章太困难。洛浪说,刻在石板上不就行了。另外,洛浪还在“拯救母亲河”行动中捐款栽了一百亩树。这次,他给树林取名为“爱”,组织者嫌字数太少,担心产生歧义,便问他,洛浪同志,“爱”什么呀?他随口答道,爱人。组织者仍不满意。洛浪不耐烦了,说,爱人就爱人,总不能爱非人吧!活脱脱的一夜暴富的人的嘴脸。他的行动还不止于此,他还继续对他的嫂子说,我将来还要建立一个孤家寡人休闲活动中心,为正在来临的老龄化社会尽一点绵薄之力。

  真滑稽!

  洛鱼就是这么看待他的老板兄弟的。

  这时候,洛浪还在与母亲攀谈购买新居的事。他说:“妈,选房子我是不管的,你二儿媳妇满意我就满意。你放心,不会影响我的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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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容说:“一定要在县城的中心地段选一套宽大的,还要装修豪华点,坚决要将你姑妈比下去。”

  与德莲血脉相连的德昌大声说:“干脆就搬到皇宫里去住,那里就宽大,那里就舒适,那里就比你姑妈的房子高档豪华一百倍,一千倍。”

  叶玉清始终保持沉默。洛鱼没有给她选房子的机会。她倒是不下一千遍地说:“现在住的房子就不错,我喜欢得很。”洛鱼想,倘若玉清作出那么一丁点买房子的表示,洛鱼也会立即响应,比响尾蛇的速度还快。

  洛浪撒娇似地对父亲说:“爸──,我知道。”

  德昌晓得二儿子是自己的同类,便软下口气说:“我知道你知道。”

  洛鱼想,亲爱的老板二弟,你的房子再宽大,再豪华,也宽大不过,豪华不过富岛公寓。

  很遗憾,很伤感,很可怜,洛鱼的女人永远也不会去那儿享受。

  又一个丰收的季节来了,洛浪是实实在在的丰收了,而不是丁江小百姓那种遥不可及的丰收。

  洛浪却没有欣喜若狂。

  叶玉清的心里一直想:“只有像洛浪这样的人才会事随人愿。”

  洛鱼对自己的女人以及她心里所想的东西充满了恨。
噩梦的端倪
应该发生的事迟早是会发生的。

  洛鱼暂且将女人说过的话借来一用。好长时间以来,叶玉清就不再将如此富有内涵的话直接对洛鱼说了。她宁愿对一只狗说。狗和洛鱼俱在时,她才说,如此一来,便省得狗来转告洛鱼。

  这天,洛鱼从岑水明妹妹口中得到一个讯息。

  带着别人的老婆跑了的丁江名记岑水明究竟出事了。

  一个从布坪消失的人带着他心爱的人儿去了太阳升起来的地方──洛帆嫁人的地方。他以为那个地方适合重新做人,而且能够唤醒做记者的良知。

  “难道他不知道网络的出现让整个世界都成了一个村庄了吗?”洛鱼这样问了岑水明的妹妹,其实是在问自己。洛鱼以为自己解答了这个命题。──全世界的人恐怕都在“论英雄”的贴子上发表高见。这就是证据!

  既然地球村是成立的,那么岑水明无论走到哪里结果都是一样的。

  洛鱼一直认为水明不仅仅是为了爱情而消失的。若单单为了爱情,他更应当选择比沙丘更西部的地方,比如西康、西藏、西域或者彩云之南。按某些采风的文人和艺术家的说法,那些地方才是滋润爱情的地方。

  白刀了进,红刀子出。

  血流如注。

  岑水明死了。

  记者的良知牵引他去做一次暗访。“他几乎就要成功了。”电视台一档社会记录栏目的主持人在诸如此类的报道中通常是这样说的。事实上,岑水明离成功差得很远,他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以为自己重新作了一名记者──正义的化身那种记者,他忘了,很多时候正义并不能战胜邪恶,因此他丢掉了性命,丢掉了爱情,丢掉了生活。

  难道我哥哥就白白送死了?水明妹妹这样问了警察叔叔。

  警察叔叔说,当然没有,他的死也带来了后果──扰乱了我们布署的那种后果。

  警察叔叔继续说,其实我们早就对那家巨大的假药生产企业布控了,而岑水明打草惊蛇,让那帮家伙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走了。“个人英雄主义!”警察对水明孤身打入虎|穴的壮举评价很高。又说,死者的家属,你知道那帮家伙的能量有多大吗?他们可以制造抗感冒药、抗痢疾药、抗心脏病药,搞癫痫药、抗癌症药,抗艾滋病药,不一而类,凡是人类现在患的病,他们都能医好,凡是人类未来患的病,他们都能预防。他们的产品覆盖华东、华南、华北、华西、已经辐射到港、澳、台地区以及整个亚洲、欧洲、非洲、美洲、大洋洲、南极洲、北极洲,还扬言十年之内让他们的产品搭乘宇宙飞船,航天飞机,时空穿梭器卖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去。但是现在,那帮家伙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都是岑水明造成的后果,或者说,岑水明惹的祸。一句话,他是记者中的败类,人民中的恶鬼,死得罪有应得。

  岑水明倒底死了。

  他死之前肯定说了什么,但杀死他的人不会告诉人们他说了什么。他死之前肯定挣扎过,但杀死他的人不会告诉人们他是如何挣扎的。

  水明妹哭得很厉害,因为死去的是她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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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鱼却谈不上悲伤与否,即使死去的是自己的哥们。

  “他摒弃了自己,”洛鱼想,“天下人都认为他是无可救药的!”

  几天后,水明的骨灰从大崖石上一点一点地飘落了下去,扬扬洒洒,如黑色的雪,黑雪瞬间融入了丁江河,滚滚南流而去。

  当着岑水明亲人的面,洛鱼倒是演了一出哭戏。

  叶玉清真以为洛鱼落泪了,悄悄递来了纸巾。洛鱼擦了擦眼角,展开纸巾一看,果真有一平方微米的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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