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悠路- 第387节

康熙平复了一会，如同寻常地重新盘坐在炕上，抖了龙袍的一角，“宣。”

“嗻。”

“奴才叩请万岁爷金安。”

鄂伦岱极为乖觉地跪在康熙面前，康熙看着这个算是他表弟的人，岁月是不是格外优待浑人，鄂伦岱面色红润，也不显老，“起身。”

“谢万岁爷。”

鄂伦岱笑嘻嘻地爬起来，抬头不见忌讳地看了康熙皇帝，他离近看比以前老多了，但这话，比如保重龙体的话……鄂伦岱再浑也不会当着康熙的面说，眼巴巴地看了康熙半晌，“万岁爷，奴才最近没犯什么大错，整日里遛鸟看戏，没做什么惹您生气的事儿吧。”

以前鄂伦岱在康熙有病的时候照样过着纨绔的日子，还敢跟康熙说，您少享受了，结果他被康熙夺爵赶出去皇宫去，只是后来康熙又恢复了他的爵位，满朝找不出一个像鄂伦岱的人，他犯错，康熙夺其爵位，然后再发还爵位，相隔个两三年必然会有这类稀罕的事情发生。

鄂伦岱习惯了，他用周而复始的奇迹宣告自己的存在，按照瓜尔佳氏私底下说，皇上就好这口，身为臣子应该为君分忧，于是鄂伦岱花样频出的闯祸“娱乐”康熙皇帝，有时想不到闯祸的点子，他直接去找四福晋问计策。

不是不想去同瓜尔佳氏商量，而是瓜尔佳氏的点子明显没有四福晋有趣味，他是佩服志远夫妻，但面对精明到厉害的女子，他也害怕，相比较来说总是叫他大叔的四福晋无害得多。

他同四福晋是一个层面上的，互相理解，共同以“娱乐”康熙为目标，有时鄂伦岱都会想，四福晋是他家姑娘多好，当然这话他不敢同任何人说，瓜尔佳姑奶奶可是很强悍的。

估算着日子，好像过了夺爵的日期了，鄂伦岱想着是不是康熙又想玩了？但四福晋有孕，他不敢上门问计策，而以前的把戏，玩过一次了，没什么新鲜感，鄂伦岱自己还觉得委屈呢，别人都看到了他受的龙宠，其实找准点子让康熙哭笑不得，罪不至于不还爵位有多难，没看他两三年才玩一次吗？

康熙真心想打掉鄂伦岱脸上的悠闲，鄂伦岱进宫不是故意来气他的吧。

“这么多保荐折子，朕没看见你那份。”康熙敲打着鄂伦岱，眼里含着鼓励的笑容，“佟国维恳请致仕，上书同朕说隆科多可用，你……鄂伦岱，你眼睛看哪呢。”

“回万岁爷，奴才想保荐的折子真多。”

鄂伦岱一直盯着堆积如山的折子看，心有余悸地说：“过两日会更多的吧，两广云贵的折子算算日子也该到京城了，您不知晓茶楼的议论……”

“议论什么？”康熙的话题明显被鄂伦岱弄偏了，他想知晓茶楼都议论什么了。

鄂伦岱说道：“议论您偏心呗，应该让八旗子弟都参加进来，他们也想为您分忧，体察民意，他们不也是……”

“万岁爷，息怒。”

鄂伦岱被康熙扔过来的折子打到了，瘪嘴说：“奴才实事求是地复述他们的意见，您别生气，奴才不说就是了。”

康熙拳头攥紧，他还敢再扩大范围？不怕被吓死啊，不用想就知晓胤禩一定是最得拥护的，康熙眉头皱紧，民心也被胤禩拉拢去了？没由来的心惊肉跳，康熙郁闷之气少了，凝视鄂伦岱郑重地问道：“你常混迹市井街市，你同朕说说，八旗子弟最敬佩哪位阿哥？”

“这个……这个……”鄂伦岱腼腆地一笑，“奴才最近修身养性，秉承万岁爷教诲，不同三教九流厮混，提着鸟笼子遛鸟也不太同人打招呼，最多和瓜尔佳老都统说几句，那老家伙惦记奴才的画眉不是一日两日了，奴才就不给，馋死他，上次竟然敢给奴才参了酒的水喂画眉，奶奶的，画眉醉了好几日……”

康熙食指点着鄂伦岱，面色尤为的扭曲，气人，真正的气人，“朕用得上你的时候，你就给朕不着四五。”

鄂伦岱看出康熙皇帝苦闷，但这种苦闷不都是他自找的？诚实地说康熙对他一家不错，尤其是对鄂伦岱心怀愧疚，他本身又没什么追求，合了康熙的眼儿，于是虽然混球了一些，念在是战死的佟国纲唯一的嫡子，康熙对他一直很纵容优待。

鄂伦岱收敛起方才的胡闹，带了几分的正经，“皇上也应该知晓，市井之人……他们的议论哪能作准？万岁爷认为哪个阿哥好，他们就佩服哪一个。”

“胤禛呢？”

“四爷啊，挺奇特的一位阿哥，做事认真，性子古板冷傲，说话不近人情。”鄂伦岱总结，“有时候真是不想听啥，他说啥，气死个人儿。”

康熙嘴角勾起，心情愉快了很多，原来胤禛也能让鄂伦岱这样的人生气，不坏不坏，“朕以为老四会多几份保荐的折子，他为朕立下过苦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鄂伦岱苦笑：“四爷的功劳您不都赏赐了？如今朝中上下一片唱红八爷，大爷，即便有敬佩四爷品行的人有心，前程乌纱帽比敬佩重要得多。”

康熙讶然，鄂伦岱能说出这么一番话让他吃惊，更为吃惊的是并非没人看重胤禛，他们是因为前途保荐得胤禩，如果他再捧起一位阿哥的话，是不是胤禩也没有如此多的支持的人，胤禩的实力还在他可控制之中？

胤禩有个巨大的短处在，康熙虽然震惊于，但并不惧怕胤禩，康熙唇边淡出舒心的笑意，“隆科多可用，你亦可用。”

“万岁爷过奖了，奴才就是享受个富贵日子，奴才用享受昭告天下皇上仁慈宽厚，姑奶奶一定看得见佟氏宗族的富贵日子。”

鄂伦岱厚着脸皮笑着说，康熙多了几分哭笑不得，转而突然发问：“你也不想保荐胤禛？前程乌纱帽你需要看重？”

“……”

鄂伦岱咬牙，扑通跪下，并跪趴到康熙面前，抱住他的大腿，痛哭：“万岁爷为奴才做主啊。”

“怎么？”康熙被鄂伦岱弄愣了，“谁欺负你了？”

鄂伦岱抽气说，“四爷和四福晋都欺负奴才，四福晋说了，奴才如果胡乱瞎写折子，就不让奴才再去找四爷玩儿，奴才……想了半天没想到保荐谁，阿哥们都很好，奴才觉得谁都能做太子，要不太子轮流做？皇上您看呢？”

“鄂伦岱，你也给朕闭门思过去。”

“嗻。”

第512章　争执

削了鄂伦岱一顿，康熙皇帝也没见心情好到哪去。将人找进来生了一肚子气，但有一句话鄂伦岱说对了，他如果再不停止越演越烈的保荐太子的风暴，等待他的局面是不可收拾。

如今六部动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太子的册立吸引去了，如果京城外面也是如此的话，不用别的，大清必乱。康熙最为郁闷的就是这一点，他没料到儿子们根本不给他控制的机会，一切都按照事发前志远担心的局面前进。

“李德全传旨，大学士马齐不思忠君，妄言立储之事，摘去顶戴花翎，命其闭门读书。”

“传朕旨意，李光地等老臣不体朕意，攀附八阿哥胤禩，朕本欲严惩，念其曾有公于社稷，命其归乡，交由地方官员看管，不得离开故土一步。”

“传朕旨意，裕亲王处事不平，一味的依附胤禩，夺其爵，命其弟降级袭爵。”

“传朕旨意，良妃欺辱皇贵妃，降位为嫔。”

“传朕旨意，命简亲王雅尔江阿整顿宗室，为宗人府宗令。”

“传朕旨意，四阿哥胤禛人品贵重，屡次为朕解忧，为朕最钟爱之子，其处事公允当赏，恢复其雍亲王的爵位。十四阿哥敬重兄长，朕心甚慰，准其……”

康熙稍稍停顿了一瞬，勒笑道：“准其所请，入兵部历练。”

“传真旨意，奉太后懿旨，命八福晋入宫侍奉太后。”

康熙一连串的旨意发布下去，他料想能扑灭这团立储之争，最后说道：“传朕旨意，命舒穆禄志远……命他为吏部尚书，给朕看好了吏部。”

“嗻。”

康熙成全志远转遍六部的愿望，经历保荐太子风暴，康熙已然不信任吏部尚书，他如此暗示下志远和胤禛都没有动作，康熙气愤有，憋屈有，同时对他们多了几分难言的信任，吏部的事情也只有志远能够顺利解决了，让大清的官员都从从龙之功中清醒过来。

志远坐镇吏部，起码十年中康熙不用再担心官员的升迁不公平了。康熙亲自下旨意嘉奖皇贵妃，并且再次像所有人表示他不会再册后，同时立储之事暂缓，他会考察清楚哪位皇子最适合做储君。

下旨公推太子的时候，康熙是在大朝上，暂不册立储君时，康熙也是在百官宗室面前，那一份份保荐太子的折子仿佛没有出现一样，都说皇上是金口玉牙，但当庭反悔改变的康熙，没什么不开眼的人说康熙不守信用，坐在龙椅上的他无人敢违背。

胤禩很伤心，康熙无差别的攻击并不是伤了他一个，但实力受损伤最重的就是他。掩饰得再好，胤禩心里也满是不甘，在他眼中自然露出这种不甘心。

“皇阿玛，不公平，您不公平。”

胤禛听见胤禟的控诉般的声音，不由得有几分凄然，梦中胤禩夺位也失败了，在雍正继位后一直被打压，他难道不知晓争不过雍正？胤禩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就连八福晋都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胤禩是抱着必死的心同雍正作对，在雍正继承皇位的那一刻他已经想到了死。

在胤禩最后关头，胤禟一直不离不弃地陪着他，其实只要胤禟反水，雍正不会那么气愤，面对为胤禩身藏毒药随时准备送死的胤禟……胤禛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胤禩在梦里是失败者，在如今也没什么可能成功，胤禟依然如故。

“胤禟，你给朕闭嘴。”

“皇阿玛，您即便让儿臣闭嘴，儿臣还是要说，是您让百官公推太子，八哥得众人拥护，但您……您却改主意反悔了，皇阿玛处事不公平，兄弟中谁比得上八哥？为什么您反悔了？”

康熙脸色紧绷着，嘴唇哆嗦，从来没人如此不给他脸面，胤禩冲出来挡住了胤禟，“皇阿玛，是儿臣的错，您恕罪。”

志远嘴唇嚅动，心中叹了一口气，胤禩是被人阴了，被皇上，被他的兄弟阴了，胤禩是很得百官的好感，但断没有众口一词地支持他，可那些奏折，上奏折的人可不见得都是胤禩的人，背后……背后……志远抬眼向大阿哥看去，以前略微有些暴躁的大阿哥最近的表现极为的沉稳，有别于平常，继福晋给他的影响非同一般，听说大阿哥身边凝集了好几位谋士。

三阿哥也没少让清流保荐胤禩，再加上不动声色的胤禛，可以说胤禩是被人赶到火上烤的，胤禩不见得不知晓，但除了这些之外，别的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太少太少了，明知道有可能是陷阱，收获太美好，他只能踩上去。

“皇阿玛，恕罪。”

胤禩砰砰地磕头，很快额头红了，很快额头出血了，胤禟梗着脖子，“皇阿玛，您是想逼死八哥。”

十阿哥准备上前支援时，胳膊被一向低调无为的十二阿哥拽住，十二福晋是马齐的女儿，马齐也是支持八爷的，十阿哥脸色缓了缓，“你放开。”

“十哥，是四哥让我拽住您。”

胤禛恢复了亲王爵位，离着十阿哥比较远，十阿哥愣了一会，“四哥？”

“刚才四哥给我递眼色了，让我看着您。”

十二阿哥地位爵位都不高，但比较懂事，同胤禛的关系还算是亲近，接到胤禛的示意之后，眼睛一直黏在十阿哥身上，因此他一动，十二阿哥就拽住了他，“你现在出去不仅帮不上八哥九哥，没准会激怒皇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