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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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相国- 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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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廷敬摇头道:“您我渊源朝野尽知,我替您代奏,别人会怀疑我有私心。您可找张鹏翮大人!”原来陈廷敬早算准了,张鹏翮肯定会答应代奏的。张鹏翮本身就是刚直耿介之人,他对阿山、徐乾学之流早就厌恶,只是他经过多年历练,少了些少年血性,才暂时隐忍。如今刘相年危难之时相求,依张鹏翮平生心性,必定仗义执言。

刘相年略略一想,点头道:“好!我反正性命已在刀口上,管他哩!陈中堂,我这就去找张大人!”

陈廷敬说:“好,我相信张大人会答应。相年,您不必把我们的话告诉张大人,免得他多心,反而不好。我自会暗中帮您!”

刘相年走了,陈廷敬本想躺一会儿,却没有半丝睡意。他想自己躲在后头密谋连环参人,是否太狠了些?狠就狠吧,这狠字是逼出来的。倘若再不下狠手,国无宁日,自己日后就不会有好果子吃。

忽有公公过来传旨,命陈廷敬觐见。陈廷敬不知皇上有何吩咐,急忙赶了去,却见皇上正在赏玩字画,索额图、张鹏翮、徐乾学、高士奇一班大臣已在里头侍驾。

皇上道:“杭州果然有好东西,你们俩也来看看。”

张鹏翮道:“看古字画,陈廷敬、高士奇是行家,我是外行。”

陈廷敬留意看了,居然没有米芾的《春山瑞松图》,心里便存了几分疑惑。再仔细看了几幅,真的全是赝品。心想高士奇简直胆大包天,拿假字画骗了皇上几十年。

皇上却是十分高兴,连连称好。陈廷敬并不点破,只看时机再说。兴许不需陈廷敬点破,只要高士奇参索额图,索额图就会说的。陈廷敬猜着索额图已知道张乡甫进呈了米芾真迹,皇上那里未必就有。

赏画多时,皇上命大臣们退下,只把陈廷敬留了下来,道:“廷敬,你一路密访,有些事情不必声张,朕知道就是了。你看个折子吧。”

陈廷敬接过折子,竟是浙江将军纳海的密奏,说的是冒充诚亲王的歹人已经擒获。那歹人唤作孟光祖,为镶蓝旗逃人,假冒诚亲王招摇诓骗五年之久,所经数省竟无人识破,四川巡抚年羹尧、江西巡抚佟国勷、浙江总督阿山,或馈送银两、马匹,或馈送珠宝、绸缎,都受了骗。

皇上道:“孟光祖所经地方文武官员都有失察之责,待刑部详细审问,必严追细究!”

陈廷敬想来好生后怕,便道:“臣在杭州与刘相年偶遇,过后再细细奏与皇上。臣这会儿要说的是刘相年看出假诚亲王有诈,跑来同臣商量。臣叫他设法稳住歹人再做道理,不曾想竟叫歹人跑了。臣未能及时缉拿孟光祖,也是有罪。”

皇上道:“廷敬,你是有功的。幸得你及时密奏,不然歹人还要作恶多时。刘相年也算眼尖,唉,这个刘相年,朕这会儿不说他了。廷敬,此事甚密,暂时不要同任何人说起。”

陈廷敬辞过皇上,回到房间心里仍是七上八下。幸亏刘相年没赶上送银子,不然他同刘相年两人都罪责难逃。皇上刚才说起刘相年便摇头叹息,可见阿山参人的密奏皇上必定信了。陈廷敬心里便多了几分担忧,怕自己连环参人之计失算。但箭已离弦,由不得人了。好在自己没有露面,既可避祸,又能暗中助人。

晚上,皇上命阿山觐见。原来高士奇参索额图的折子,张鹏翮代刘相年参阿山和徐乾学的折子,都已到了皇上手里。皇上心情极坏,却不想在外头发作,都等回京再说。只想先召阿山说说,嘱他凡事小心。

阿山早在外头恭候多时了,听得里头传出话来,忙领着两个姑娘进去了。阿山见过皇上,朝后头招呼道:“进来见驾吧!”

皇上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碎步上前行礼。皇上异常震怒,斥骂道:“阿山,你这是什么意思?美人计?你当朕是什么人了?”

阿山慌忙跪了下来,道:“皇上恕罪!”

皇上拂袖而起,气冲冲地走到外头去了。皇上边走边吩咐张善德:“把索额图、胤礽、陈廷敬、张鹏翮、徐乾学、阿山、高士奇都叫来!还有杭州知府刘相年!”张善德应了一声,吩咐随侍太监传旨。

阿山战战兢兢去了索额图那里,只道皇上发火了,如何是好!索额图先问明白,才道:“你干吗吓成这个样子?兴许是皇上不称意,换两个吧!”

阿山哪里再敢换人,只道:“索相国,还送人呀?卑职可是怕掉脑袋啊!”

索额图笑道:“听老夫一句话,皇上也是人!”

阿山问:“换谁呀?”

索额图说:“换梅可君和紫玉吧。”

阿山说:“紫玉可是给索相国您预备的,梅可君是太子要的。”

索额图道:“只要皇上高兴,老夫就割爱吧。太子也管不得那么多了,这会儿要紧的是把皇上侍候好。”两人正商量着,公公传旨来了。索额图同阿山忙去了高家客堂。

皇上黑着脸坐在龙椅上,大臣们低头站作几行。皇上道:“朕一路南巡,先是看到黄河大治,心里甚是高兴。后来却越看越不对劲儿,进入江浙,尤其到了杭州,朕就高兴不起来了。白日里你们看到朕慈祥和蔼,满面春风,你们以为朕心里真的很舒坦吗?”

皇上冷眼扫视着,大臣们谁也没敢说话。屋子里安静得叫人透不过气,外头传来几声猫叫,甚是凄厉。皇上痛心至极,道:“朕脸上的笑容是装出来的,朕是怕江浙百姓看了不好过!”

皇上说着,拿起几案上的卷轴,道:“这是杭州一个叫张乡甫的读书人写给朕的诗,颂扬圣德的,你们看看!”

皇上说罢,把卷轴哐地往地上一扔。张善德忙捡起卷轴,不知交给谁。皇上道:“让阿山念念吧。”

阿山接过卷轴,打开念道:“欲奉宸游未乏人,浙江办事一……反了,简直反了!”阿山没有再念下去,直道张乡甫是个头生反骨的狂生。皇上却逼视着阿山,喝道:“念下去!”

阿山双手颤抖,念道:“欲奉宸游未乏人,浙江办事一贪臣。百年父老歌声沸,难遇杭州几度春。这……还有一首,忆得年时宫市开,无遮古董尽驼来。何人却上癫米芾,也博君王玩一回。反诗,反诗,皇上,这是反诗呀!”

皇上怒道:“什么反诗?骂了你就是反诗了?你不听朕的招呼,大肆铺张,张乡甫骂你的时候把朕也连带着骂了!”

索额图上前奏道:“启奏皇上,臣以为应把张乡甫拿下问罪。”

皇上问道:“张乡甫何罪之有?他说的是实话!”皇上敲着几案,“朕这里有几个参人的密奏,本想回京再说。这会儿朕已忍无可忍,索性摊开了。参人的,被参的,都在这儿,你们谁先来呀?”

大臣们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这时,高士奇突然上前,跪下奏道:“启奏皇上,臣参索额图!”

索额图顿时目瞪口呆,脸色铁青,怒骂道:“高士奇你这个狗奴才!”

皇上拍案骂道:“索额图,休得放肆!高士奇你参他什么,当着大伙儿的面说出来!”

高士奇道:“索额图挑唆太子结交外官,每到一地,都事先差人送密信给督抚,如此如此嘱咐再三。阿山其实都是按太子意思接驾的!”

胤礽立马骂了起来:“高士奇,你这老贼!”

皇上拍椅喝道:“胤礽,你太不像话了!”

胤礽跪了下来,奏道:“皇阿玛,高士奇凭什么说儿臣写密信给督抚们?”

高士奇正在语塞,徐乾学上前跪下:“启奏皇上,臣奉旨给阿山写的密诏送到杭州的时候,太子给阿山的密信也同时送到了。臣已拿获信差,这里有信差口供,正要密呈皇上。”

张善德接过口供,递给皇上。皇上匆匆看了口供,抬头问太子道:“胤礽,朕且问你,你从实说。如果抵赖,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到时候你别后悔。”

胤礽低头道:“皇阿玛问便是了,儿臣从实说。”

皇上问:“你是否给阿山写过密信?”

胤礽嗫嚅道:“写过,但儿臣只是嘱咐阿山好生接驾,不得出半点儿纰漏。”

皇上指着太子,骂道:“胤礽你真是大胆!你若不是别有用意,为什么要写密信给督抚们?他们是朝廷命官,只需按朕的旨意办事即可,用得着你写密信吗?什么好生接驾!你说得再轻描淡写,督抚们也会琢磨出你的深意来!”

胤礽期期艾艾,嘴里只知道说儿臣二字。皇上气极,喝道:“你不要再狡辩了!”

高士奇知道终究不能冒犯太子,又道:“启奏皇上,太子所为,都是听信了索额图的挑唆。”

索额图哭喊起来:“皇上,高士奇是存心陷害老臣呀!”

皇上瞟了眼索额图,道:“索额图,没人冤枉你。朕忍你多时了,只想看你有无悔改之意。前年太子在德州生病,朕派你去随侍。你骑马直到太子中门才下马,单凭这条,就是死罪!太子交结内臣外官,朕早有察觉,都是你挑唆的!”

索额图只是哭泣,道:“臣冤枉呀!”

皇上道:“索额图闭嘴!朕现在还不想把你们怎么样,明儿朕要检阅水师,朕仍要扮笑脸,你们也得给朕扮笑脸!要死要活,回京再说!”

索额图揩了把眼泪,道:“臣参高士奇!”

皇上听了,顿觉奇怪,竟冷笑起来,道:“朕还没接到你的折子呢,你参高士奇什么呀?”

索额图奏道:“高士奇事君几十年,一直都在欺蒙皇上。当年他进呈皇上的五代荆浩《匡庐图》原是假的,只花二两银子买的,真迹他花了两千两银子,自己藏在家里。这事陈廷敬可以作证!”

陈廷敬万万没有想到索额图居然知道这桩陈年旧事,一时不知如何说话。皇上已惊得脸色发青,正望着他。陈廷敬忙上前跪下,道:“高士奇进呈假古董,臣的确有所察觉。但臣又想高士奇是玩古行家,臣只是一知半解,也怕自己弄错了,倒冤枉了他,便一直把这事放在心里。臣反过来又想,不过就是些假字画假瓷瓶,误不了国也误不了君,何必为此伤了君臣和气,就由他去了。臣未能及时禀奏皇上,请治罪!”

皇上叹道:“陈廷敬到底忠厚,可朕却叫高士奇骗了几十年!”

索额图又道:“这回阿山在杭州收得古玩珍宝若干,真假难辨,都叫高士奇一一甄别。今日进诗的那个张乡甫,说他家有幅祖传的米芾真迹《春山瑞松图》,被余杭县衙强要了来。臣早知高士奇一惯伎俩,去看了贡单,里头果然没有这幅米芾真迹,说不定他这回又把假古董全都献给皇上了。”

皇上冷笑几声,道:“难怪张乡甫诗里说,何人却上癫米芾,也博君王玩一回。朕本以为诗里并无实指,原来还真是这么回事。高士奇,高家,忠孝仁义呀!”

索额图接着又奏道:“皇上曾有御书平安二字赐给高士奇,高士奇就把皇上赐给他的宅子叫做平安第。他本应感念皇上恩德,却大肆收贿。即使没事求他,也得年年送银子,这叫平安钱。若要有事求他,更得另外送银子。这事臣早有耳闻,念他是臣旧人,皇上待他又甚是恩宠,臣就一直没有说他。”

皇上怒道:“索额图,你如此说,倒是朕包庇他了!”

高士奇跪伏在地,浑身发软,半句话也不敢狡辩。一时没人说话,张鹏翮忽又上前奏道:“杭州知府刘相年参徐乾学、阿山,臣代为奏本!”

皇上心里早就有数,大臣们却是惊了。徐乾学和阿山两相对视,都愣住了。皇上又冷笑道:“还说今儿是黄道吉日,杭州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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