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像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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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像野兽-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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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画画时你碰了我的手肘我撞了下你的肩膀,这让刘友斌感到需要租一间更大的房子,因为看来势还会有学生来。果然,又有学生探头探脑地来了,他们羞涩地步入大汉画室,一脸东张西望。进来进来,王军对那些追求艺术的小年轻说,莫怕,也莫不好意思,进来看么。小年轻在画室里看着,见只有刘老师在那儿指指点点,就问王军:你们画室只有两个老师?王军想到了闲在家里的伢鳖,马上回答:还有一个老师,是浙江美院毕业的,那是个画得非常好的大师,随手勾的东西都很精彩。小年轻向往道:我想考浙江美院。王军马上大笑,说那你正好跟他学,他可以告诉你考浙江美院的套路,浙江美院有他的同学和老师,浙江美院的老师喜欢什么风格的画,他最清楚了。那些小年轻动心了,一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叠人民币,报名。王军高兴地把一叠叠人民币放进西装口袋,安排那几个有志于考浙江美院的小年轻坐到石膏像前画素描。斌鳖,他指着几个坐下来眯着眼睛观察石膏像的小年轻说,新来的。他特意交代了一句:都交了钱,他们想考浙江美院。你留意下他们画画的水平。我去打个电话,叫伢鳖来。
  伢鳖一接到电话就来了,还把我带来了。王军打电话时,我正好在伢鳖家。伢鳖对电话那头的王军说:坨坨鳖没事,正好坨坨也在我这里,我们都来可以不?王军好像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下,伢鳖又补充一句说:坨坨鳖的素描画得相当好。王军同意了,伢鳖放下电话时脸上就充满了快乐。伢鳖是那种有才但不显示才能的人。那段时间我和伢鳖都天天在家里睡懒觉,睡得父母们望着我们就头痛。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在家里吃闲饭,还要一脸讨好地向母亲要钱抽烟,父母们看着我们当然就脑壳痛。伢鳖说:走吧,去看看。
  就同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有出生时间和出生地点样,伢鳖出生的那一天他父亲——北正街的美男子,爬到屋顶上捡漏,从屋顶上掉了下来,还好,只是摔断了腿,被人抬进医院,一个星期后又被人抬了回来,从此就瘸了那条腿。他瞧着自己的一对双包胎儿子,问谁大一点,伢鳖的母亲指着伢鳖说他先生下来。伢鳖的父亲就认真盯着长着一双对子眼且因缺乏营养而瘦小的长子,想了半天才决定取这个名字:刘粟。这是伢鳖的父亲特别崇拜大将粟裕。伢鳖的父亲是邵阳人,解放前跟随父亲做猪血丸子做到长沙来的。邵阳人都或多或少晓得一些粟裕大将的事迹。例如抗日战争结束后,国共和谈时,蒋介石企图消灭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向驻扎在江苏的新四军发起猛攻,著名的“苏中七捷”就是粟裕大将于运筹帷幄中亲自指挥的。七战七捷,一下子消灭了二十几万国民党军队,这真让同样是湖南邵阳人不过是晚生了几十年的伢鳖的父亲五体投地。伢鳖是刘粟的小名。邵阳人喜欢叫自己的孩子为伢伢,伢伢是细伢子的意思。刘粟的奶奶就叫刘粟伢伢。长沙人不喜欢这么叫,觉得叫起来别扭,就改称伢鳖。伢鳖是我们这班画画的人中最有责任心的,来了,看了看,回去翻箱倒柜,把自己于浙江美院读书时画的素描头像改了改,又跑到街上买了几个镜框,将素描头像框在镜框里,让我替他挂在大汉画室的墙上,开始非常敬业地教那些小年轻画素描。素描么,画前要仔细观察。他对小年轻说,不要一开始就画,要把对象观察清楚再下笔。伢鳖又说:画素描,主要是抓型,浙江美院不太在乎你画黑白灰三大调子,而是看你抓型的能力。
  非常热忱的愿意把自己的所学和盘托出给小年轻的伢鳖来后不久便看出了问题。问题出在王军身上。王军穿名牌西装,穿几百元一件的金利来衬衣,还系着漂亮的金利来领带,且穿着几百元一双的老人头皮鞋或同样几百元一双的耐克旅游鞋,这不能不让伢鳖觉得自己的劳动将如一汪春水向东流了。有天,我和伢鳖站在画室的窗前抽烟,看见一身笔挺的王军很骄傲的样子上了一辆红色夏利的士。伢鳖指着的士,说你看见吗坨坨?我说看见了。伢鳖估计着说:的士从河西到河东军鳖家少说也要二十元。我说:那可能不止。伢鳖瞧我一眼,摇摇头。他比我和刘友斌更了解王军,知道王军属于花花公子系列。他说:王军一个人管钱,我觉得会出问题。不能这样下去,这关系到我们的利益分配,你觉得呢?我说是的。伢鳖把刘友斌叫到一旁,试探地问刘友斌:斌鳖,你和军鳖关于钱的问题是怎么说的?刘友斌说:把一切开支除去后,两人平半分,你来了就三人平半分。伢鳖见没有我的份,脸上就有些不悦,说坨坨鳖呢?刘友斌说:军鳖说坨坨不能参与分红,给坨坨八百元一月。伢鳖说:你和王军有账目吗?刘友斌说:账目就是人头,好多个人就是好多钱。伢鳖进一步说:你应该让王军把开支情况定期向你和我公布,我觉得王军用起钱来太大手大脚了。刘友斌笑笑,说军鳖是我们的朋友,他应该不敢独吞。几万块钱,你怕是几百块钱的小数目?伢鳖提醒刘友斌:王军昨天对我说,他穿的那套灰色西装是一千六百元。刘友斌偏过头来瞪大了眼睛,那么贵?他跟我说只有三百多元一套。伢鳖说:他对我说是一千六百元。
  
我们像野兽 十三(4)
刘友斌有些紧张了,脸上就有些惆怅,那天晚上他没睡好。第二天上午,王军打着哈欠来了,看来他昨天晚上又到哪里鬼混去了,哈欠一个接一个的。刘友斌看着王军,觉得他全身上下是有些奢侈,就走上去摸摸他西装的料子,虚情假意地赞美说:料子蛮好啊咧军鳖。王军送一个哈欠给刘友斌。刘友斌翻着西装衣袖的里子,又赞美说:做工也很仔细啊咧。这套西装好多钱?王军望一眼刘友斌,轻漫地回答:三百二十元。刘友斌忽然觉得三百二十元应该买不到这么高档的西装,就怀疑道:真的是三百二十元?王军又望一眼刘友斌,怎么啦不相信是吧?是三百二十元,我在湖南商厦买的,你可以去买一套,在湖南商厦的三楼。刘友斌不再说什么了,王军说得那么确凿,他不好进一步怀疑了。他本想问王军收的学费都放在哪里了,但他又开不了这个口。他不愿意让王军觉得他在怀疑王军的德行。朋友之间相互怀疑,毕竟不是好事。傍晚,王军急着走了。刘友斌就喊伢鳖和我上他家吃饭,路上他对伢鳖和我说:我觉得军鳖胆子再大也不敢一个人独吞我们的血汗钱。伢鳖嘿嘿一笑,说但愿如你所说。刘友斌说:军鳖只是花一点而已,对朋友应该不至于这么缺德。
  
我们像野兽 十四(1)
黄中林在白水县城混不下去了。他因赌博把他的发廊也输了个净光。那些白水鳖都是铜矿锡矿老板,都有廉价的乡下劳力为他们开采人民币,小赌没意思,要玩大赌。黄中林开始玩的那帮人倒是赌得平和,但他经常性的手气好,那帮人就建议他去玩大赌博。一天没事,他就带着几千元去了,去看。人家问他玩不,他说他是来学习的。矿厂老板就取笑他,说这有什么好学习的,上来玩就是了。黄中林想输了口袋里的两千三百元就不玩了,便坐到了桌上。那天他赢了三千元,口袋里一下子拥有了五千块钱。他就喜滋滋地买了双羊皮靴子送给小青。小青感动得一塌糊涂,脱了衣裤就给他搞。黄中林说:你是个很可爱的女人。在这里,没有你我还真的过不下去。小青说:那你还要别人操我?黄中林嘻嘻一笑,说我那个朋友是根骚棍,看见你就想操。我有什么办法?小青说:去你的,才看见你这样的男的,要把自己爱的女人送给别个搞。黄中林说:朋友玩得好,堂客都可以搞。小青说:我晓得的,你只是玩玩我而已。黄中林说:我正在考虑用什么方法跟我老婆离婚。
  过了两天,他又去玩,渐渐与那帮大赌博佬混熟了。那帮大赌博佬开的都是轿车,带的都是皮箱,皮箱里装着的钱他们自己都数不清,自然就不玩小的,玩一百两百的都打哈欠,哈欠把眼泪水都打了出来。在没有人来时,他们跟黄中林打一百的,来了拎皮箱的,他们就毫不客气地把黄中林赶开,要玩能醒瞌睡的,能醒瞌睡的自然是五百元一炮了。黄中林受不了这种被人轻视的侮辱,他们不过是口袋里的钱比他多而已,还有什么别的?就勇敢地参与了这种赌博。黄中林对我们说他最开始并没输钱,有一次他一把牌居然进了一万二,一万二是他一年的利润。但是接下来的几场赌博就不太景气,再后来他不但输了赢的几千块钱还把发廊的一万四千元盈利也输掉了,到最后连发廊也输给了街上一个开金铺的老板。他没钱了,就把发廊抵押成八千元,企图用抵押的八千元扳本,结果他把那八千元也输了。他不甘心,而且很后悔,痛恨自己上了这条贼船,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栽种的“摇钱树”转眼间就变成了别人的,就找专门在赌场里贩高利贷的老板借高利贷,借一万元玩,结果那一万元也成了别人腰包里的钱。他跑了。他不得不跑,因为高利贷老板跑来找他要钱,高利贷老板是靠贩高利贷发财,总不可能等他有钱了再还。那天晚上九点多钟,他的广州发廊关门了,这时有人敲门,小青问谁,外面的人回答:我是谭老板。谭老板就是整天在赌场里游荡的贩高利贷的老板。黄中林一听他的粗喉咙声音,脸都白了,慌忙截住小青,不让她开门。小青说:你找谁?谭老板说:找你们黄老板。小青回答:老板不在。外面嘭地就是一拳打在门上,一个凶恶的声音吼道:开门,不然打死你这臭表子。小青看着黄中林,黄中林不再犹豫,转身爬到阁楼上躲了起来。门又被外面的人重重地踢了一脚,踢得门发出破裂的惨叫声。小青走过去开门,谭老板和他的两个打手很凶的样子撞进来,在店堂里走了圈,谭老板粗声说:告诉你们黄老板,三天之内要他送一万五千元到我当铺来,不然我会打断他的一只脚。他离开时盯一眼小青,你听清楚吗表子?小青冷冷地回答:我会告诉他的。


  他们一走,黄中林就从阁楼上跳下来,他一身的灰,却自我欣赏道:幸亏我身手矫健,不然跑不了一场毒打。小青觑着他,你还幽默,她说,你快走吧,他们都是黑社会的打手。黄中林望一眼小青,看来我是得躲几天,你怎么办?小青不屑道:我明天就走人,你不要管我,我有的是地方去。黄中林走上去在小青脸上亲了下,我非常抱歉,没想到会是这样。小青推开他,你快走你的吧,免得他们又突然转回来。黄中林就走了出来,他在白水县城街上兜了一圈,觉得躲到哪里都会被他们找到,找到了不打断他的脚也会挑断他的脚筋,就想这双脚留着还有用,于是趁着朗朗的夜色,大步向长沙方向走来。这一天是一九九四年元月的一天,这一天是长沙的冬天里少有的一个晴朗夜空。他大步走到省道上,先后拦了辆手扶拖拉机和一辆农用汽车,搭乘了五十多里路,剩下的三十多公里路他只好徒步。他身无分文,连乘公共汽车的钱也没有。他想他这等如丧考妣的模样回岳父岳母家,那不会被他们嫌死?他想到了杨广,便向杨广父母家走去。他以为杨广在家里。
  先天下午,杨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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