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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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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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日照西墙是其三。

  头顶上的电风扇咯吱咯吱响。桂阳雨抬头望望,开头是担心它会突然掉下,看久了,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再次低下头来。

  桌面、床沿、背椅,手一摸,腿脚一碰,都是热腾腾的。汗水肆虐流下。

  他想喝水,起身提热水瓶。瓶是空的。他到外面要开水时,服务台说要等到吃饭的时间才会供应开水,他想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退了回去。

  他受不了了,重到服务台。

  “有没有不靠西的房间?凉快点的。”他问。

  “我们不靠西的房间都装有空调,有独立卫生间,还有个小阳台。”

  桂阳雨看看价目表,那样的房间是现在的一点五倍。桂阳雨往回走。

  他重又坐下,听着电风扇转动的声响。

  两个挑战他不能不面对:

  如果他回避他所采集到的信息,不把它们往深处挖掘,他学新闻做什么?

  如果——不是如果,当吉晖走进党校,看到这样的房间,她还会住下来吗?

  这两个挑战就像是两把同时射来的利箭,他得有本事剑挥矢落,否则任何一支没有挡好,都会置他于绝境。

  如果他回避了他发现的尖锐问题,那么,他就总要回避下去,也就是说,他一点也没有必要再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了。多走一步,都是对生命的浪费,都是对他一以贯之的价值的践踏。为此,他离开这个行业该是定理之中。但是,他加入这个行业,从一开始就抱定,迎难而上是这个行业最具魅力、最有挑战性所在。

  但是,他若不回避,他将失去吉晖。这是他的痛中之痛。是的,他可以逃过洞州这一劫,但是,他可以逃过所有此类的尖锐问题吗?洞州仅仅是中国的一个小城,洞州存在的问题,他会在许多地方遇到。他可以逃过他立志以之为神圣的诺言吗?想得到吉晖,他必须一次又一次地回避这样的挑战,而首先必须在此做第一次的妥协。

  他知道他还有一些存款,尽管这些钱是哥哥为他存的。正因为如此,他想尽力省下钱,以便自己早日还清,所以才选择了党校里的旅馆。吉晖一定难以忍受住在这样的地方。吉晖也一定难以忍受他过于关注大众民生,却得不到足够的报酬。

  吉晖将现实下去。而他越来越发现自己有种可怕的非现实倾向。这种倾向并不叫他喜欢,可是他却无法阻止它的诱惑,它的感召。

  同他的哥哥以及与哥哥同类的势力共谋,他才有可能获得大量的金钱,甚至权势,顺理成章地,他才能够稳稳地俘获吉晖的芳心。背离这类势力,他将形只影单,无依无靠,像一个###教的托钵僧,像穿着黄衣长衫、沿门超渡众生、顺便索要银币的和尚,像黄河决堤下四处逃荒的灾民,像当众立在街头左手擎腰挥舞着、右臂鼓着嘴皮当号子吹的傻瓜(站在他家村头一个名叫实德的精神病患者),是的,在世人眼中,他将像只落荒而逃的野狗,而吉晖这样的女人,除非来场强制性的政治运动,否则,将不会笑逐颜开地把这只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黑狗抱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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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也许有种女人会不顾一切,不管男人做什么都会跟着他,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惠娇也许就是这样的女人。可悲的恰恰在于,他不爱她,甚至不爱这类的女人。性格上富于弹性的女人,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只随时都会逃脱梅花鹿,时刻令人牵怀,而不是一只盘踞在床底的乌龟,一年半载不去想它也不必担心它的突然失踪。是的,这就是为什么,甚至索依依这样的女人,也宁愿在一个强权的男人空间里饱尝折磨,只用她的诗篇与文字平息她灵魂的造反。

  他并不责备吉晖着手进行这样的选择。因为任何人的选择,其实就是为自己立了法。一个依自律的道德法行事的人,一个旁人永远不能横加指责,一个爱人也是如此。吉晖永远也不愿做十二月党人的妻子。她有她的精神自由,有她自由的精神,它们造就了她,也将在现世中给予她物质性的安慰。她是一个在物质与现世性精神浸染下长大的上海姑娘,一个光辉灿烂的女神,一个令人不得不谦逊地放低音调与之交谈的聪慧过人女硕士。

  如果吉晖离开他,他怎么办?

  光这个念头本身就让他发狂。

  当吉晖笑眯眯地走进这间奇热无比的房间时,桂阳雨知道,他低估了她的智力。她甚至不屑于与他争论是否进住的问题。

  也就是说,她不是把他当成一个成年人,而是将他看作是一个儿童。

  一个大人对儿童犯错时有两种方法,要么是雷霆万钧,要么是笑容可掬地说服教育。后者往往更有高明,现在,他知道,吉晖采取的就是后一种方法。

  事实上,吉晖没有他想像的那么高明。她的高明是她掌握了处理事件主动权后的一种姿态。而这主动权是桂阳河给的。

  当桂阳雨在电话里告诉她他搬出了桂阳河家之后,吉晖的脸色其实并不好看。

  她马上又接到桂阳河的电话。桂阳河向她叙述了他们兄弟争吵的经过。他希望吉晖能够阻止桂阳雨离开家。桂阳河为他的举动向吉晖道歉。

  吉晖说她可能很难把桂阳雨再拉回来。她了解他的性格。她告诉桂阳河,桂阳雨已经搬到党校旅馆了。

  桂阳河说了一个折衷方案。他们住到宾馆去,既可以以他的名义,也可以以建委的名义。只是不必让桂阳雨知道,如果是以他的名义的话。他说他知道党校旅馆的住宿条件(他所知道的还是带空调的房间),他不能让弟弟住那样的地方。不过,桂阳河说,他还是想与弟弟作一番长谈。他可以放下手头的任何工作,也要争取时间与弟弟交谈。

  桂阳河说了几句与此无关的话。他赞赏了一通吉晖的性格与通灵的处世手法之后,他说他希望吉晖能对他的弟弟有现实性的影响。他对弟弟忧心忡忡。

  吉晖答应了桂阳河。

  吉晖拥抱着桂阳雨。

  啊,是她吗?将一只落荒而逃的野狗抱入怀中?

  吉晖打电话给洞州宾馆。她说建委要预定一间客房。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三章
37,

  桂阳雨感觉得到他进入洞州宾馆的客房后所获得的惬意与平静。中央空调长方形的排风口吹出的冷风抚顺了他烦燥的心情——吉晖的身影在他眼前走动,也许就是一种良好的镇静剂。他把行李往墙脚一推,便纵身躺在床上。他的内心还有隐忧,那是他情绪中的,而不是在意识上的,他可以不去理会。

  吉晖拉上窗帘,打开房内所有的灯光。桂阳雨在党校的旅馆里感受到的自然光太多了,此时因为室内灯光所营造出的非明非暗的氛围,顿感视觉上的满足。

  “为什么不去泡个温水澡?它会让你放松。”吉晖说。

  “我不放松吗?”

  “亲爱的阳雨,斗这样的嘴可表现不了你的判断能力。”

  “说得对,我的判断能力已经萎缩成鸡爪一样了。听你的,去泡个温水澡。”

  吉晖把刚要起身的桂阳雨按在床上。她注视着他。两个人的眼睛亲切地对视着,好像是两只从同一母胎里落下的小动物互相辨认。

  “我去替你放水。你等着。”吉晖说。

  “为男人放水的女人。”桂阳雨依旧拉着她站起身来的手指。

  “这不使你的感觉更好吗?”

  “S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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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晖还是将消毒过的浴缸重又清洗了一遍。卧室里包括浴室的空气,因为空调送冷,变得如秋天一样,因此暖洋洋的水温,格外令人向往。

  “好了吧?”桂阳雨在床上问。

  没有回答。只有轻盈的水流声。也许吉晖没有听到。

  桂阳雨脱掉旅游鞋,换上宾馆里的一次性便鞋。他脱掉T恤衫,脱掉外装短裤。方才还是汗渍渍的身体,现在像是被烘干过的衣物那样,只是摸上去还有点粘乎乎的。

  他推开浴室的门进去,看见吉晖身体淹没在浴缸清水里,经水的折射,身躯像是变了形,她的头探出水外,头发也湿了大半。水面上散发着似有似无的蒸气。

  “我不请自来。”吉晖的眼睛春光迷离。

  “谢谢你的盛宴。”桂阳雨脱下最后的织物时,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吉晖的脸庞。

  吉晖的身体往前缩缩,哗啦一声,桂阳雨踩进暖和的水里。

  他缓缓地坐下,再将吉晖抱上自己的腿部。吉晖的后背贴着他的前胸。

  在水中的肌肤之亲有着更为细腻的触觉。特别是后背与胸部,水像是总想把这两部分肉体分开,总想在肉体之间制造某种更令人渴求紧贴的疏离。

  “小伙子,别着急着进去。”吉晖侧过脸,笑盈盈。

  是的,为什么要那么着急?世上还有什么事比目的绝对要实现而使过程无限地延长更美妙的?

  不锈钢水龙头上流下的温水啦啦地响,给浴室平增谐调悠远的气氛。

  身体的每一次亲昵动作,都会搅动起水流,一种低吟般的水声一掠而过。

  “能屏住呼吸吗?”桂阳雨轻声问。

  “能。”

  “能多长?”

  “三十秒。”

  “我数到三。一,二,三……”

  他们沉到水里。

  在水里接吻的时间虽然只有三十秒,那感觉就像是从有生命以来的所有精美时刻的凝聚。

  浴缸里的水溢出缸体。水流在浴室里漶漫着,汇向出水口。

  当他们重新浮出水面时,两人脸上的神情已经如同参加神圣祭奠仪式的童男童女,专注而单纯。

  那种注视对方的神情,如同在注视着一个令人心仪令人穆然的奇迹的产生。那筋脉远通万古的Xing爱快乐屈使他们臣服,又使他们茫茫地自觉为统摄仙境的君主女皇。

  他们被统治着,又统治着。他们被驱使着,又驱使着。

  “把我夺走吧,”桂阳雨对自己说,“全部夺走。我无所遗憾。”

  他们裸体双双躺在床上,被单覆盖着、安慰着他们的肉体。

  “我肚子饿了。”桂阳雨说。

  “我也是。”

  “我们到怡香园吃个自助餐。再来点白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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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吉晖口气犹豫了一下。

  “晚上还有事吗?”

  吉晖拿起桌上的手机。时间。“是,建委的一件事。至多两个小时以后就回来。”

  “我很……”

  门铃响了。

  “你约的人来接你了。”桂阳雨说。

  “不可能吧。”吉晖答道。吉晖想,要约的那个人并不知道她住在这里呀。“我去看看。”

  透过窥视镜,吉晖看到了外面站着的人。

  “是哥哥!”吉晖说。

  “你约了他?”桂阳雨的口气既冷且酸。

  “不,我没有约他。”

  “那就别理他。”

  “不行!”

  吉晖扣上反盗锁,开了个门缝,对桂阳河说请稍等。他们匆匆地穿好。

  桂阳河进来的时候马上就明白在这个房间里不久前发生了什么事。吉晖正拉开窗帘。

  “走吧,我请你们吃饭。”桂阳河说。“家里的两把钥匙我留在这里了。”

  “正好,”吉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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