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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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罗- 第1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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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彼时刻意不去深究的隐衷,豁然明朗,我从容迎向隐约惶恐的逼视,浅笑依然,却亦百感交织。正是彼此滞视,忽闻近旁帝王慵慵开口:“你若有意治他的罪,命刑部拿人便是。”
  冷淡语气,难掩疲惫。漠睇了眼惊瞠向他的客太后,茈尧焱支首雕龙扶手:“梅儿容忍至今,已是那人的造化。”
  帝王尤善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客太后恼恨,可又不得当面拂逆这喜怒无常的庶子,冷然回望,冷厉眼神似若示儆,似若探询我意欲何为。我只淡笑,不急不徐:“承乾身为臣子,不敢逾矩行事,只求见荀攸一面。”
  即使客太后有心维护,上谕既出,惟有恨恨移眼。晌午,那个初见其容的刺客神色淡定地出现在永徽宫前,另个不速之客先行造访,给我捎来一件暗器。
  “这腕弩乃是皇上平日贴身之用,为防不测,特命微臣带给殿下防身。”
  虽是无常之人,可当今圣上亦未免俗,甚是看重自己的性命。淡睨未央掌心的弩机,我挑眉冷笑:“本宫若有三长两短,荀攸插翅难飞,客相也难逃干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未央冷辩,见我坚持令他带回紫宸宫,物归原主,淡瞥了眼近旁的即家兄妹:“小心驶得万年船。殿下若有闪失,微臣人头落地无妨,皇上定会伤心欲绝,九泉之下的苍世子亦难瞑目。”
  若是激将,哪壶不开提哪壶,未免拙劣。我眼神渐冷,正要将他轰出宫去,却见萤姬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暗器,转而跪下:“请殿下三思。”
  若是承了帝王的情,便是拂我面子。可荀攸乃客氏中人,先前两度行刺,她深低下头:“事后殿下怎般责罚,萤姬断无怨言。只求殿下莫要以身犯险,令贼人有机可趁。”
  深蹙起眉,可亦无奈,只得叹了口气,我摇首去扶:“本宫戴就是了。”
  悻悻伸手,等萤姬将腕弩缚妥,我放下袍袖,暗忖客太后生辰那日,我若当真行刺,许是早已死在这等防不胜防的暗器之下,冷笑渐深,半是讥讽,半是自嘲:“内里的箭可有淬毒?”
  未央微怔,垂眸不语,当是默认。我淡嗤点头:“东西既已带到,你且跪安吧。”
  永徽宫已然明禁跪礼,惟独这个男人,我冷眼望着他跪地叩首,心安理得。佞人离去不久,吉卓便然来报,荀攸在宫外候见,近旁的即家兄妹立沉脸色,眸蕴焦灼,似在劝我实无必要召见这个危险的客氏门人。笑了一笑,我轻描淡写:“这回羲和与伽罗盟姻,九皋人许有可能从中作梗,我若有三长两短,大可推到九皋人的头上。就算顾忌皇兄,不取我性命,送亲途中若有差池,便是予他们借口,将我逐出朝廷。”
  那日我上请送亲,客平在旁推波助澜,实在怪异。召其门人,既是了却恩怨,亦是探其虚实,独留吉卓守在殿外,淡令萤姬将其余宫人带去梅蕊小筑。只有一人杵在近旁,迟迟未有离去,我漠睇向他:“明儿个旻夕便要去客晟府上,你也去梅蕊小筑,和她好生话别。”
  恍若未闻,他不肯离开。我微微动气,可未待开口撵他,吉卓领着荀攸进里,只得敛容看向俨然恭敬的男子。往日不曾见其真面目,现下冷淡端详,颇若我那时代的胡汉混血儿,剑眉邃目,长身玉立,薄唇紧抿,隐有几分倨傲,想来年轻时亦是一介昂堂美男子。回想客太后先前须臾失态,我淡笑讥诮:“若非先代皇祖庇佑,本宫永无机会,见到荀侍卫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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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非昔比,我已非当日任他宰割的落难皇女,荀攸半跪在地,神色冷凝。我笑了笑,漠唤他起身,对即莫寻不耐挥手:“本宫要与荀侍卫单独叙话,下去吧。”
  仍是不为所动。我正要发作,余光瞥见荀攸在我和即莫寻之间游移视线,只得隐忍:“本宫若有差池,皇兄不会置之不理。到时宫里最尊贵的娘娘……”不无意外,瞥见荀攸面色微变,我淡扬起唇,“许会给本宫风光陪葬。”
  不知个中玄故,即莫寻自是惘惑。可见我成竹在胸,终是儆睇了眼荀攸,躬身告退。待他走远,我淡漠回望荀攸:“你可知本宫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许是我迟迟未有睚眦必报,吹枕边风,求皇兄给自己做主,荀攸淡淡讥诮:“殿下要置草民于死地,根本易如反掌,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我沦此境地,他同是始作俑者,自知在劫难逃,从容任我处置。我轻嗤,但笑不语,直待他隐现浮躁,勾深唇角:“行刺皇族,可是诛连满门的大罪。听说你孑然一身,只有加重罪罚,该是凌迟腰斩?五马分尸?还是……”凝住冷然无畏的面庞,我笑说:“拜你家主子所赐,本宫这些年经历不少事。最深切的体会,就是让自己的仇家失去爱人,许比杀了他本人痛快得多。”
  不无意外,换得两道寒厉目光,我冷笑渐深,回想当日在壬生寺中尧烺所道前尘:“听说往日你暗里替客相除了不少朝臣。故吏部尚书余蔚,兵部员外郎栗叔华,都御史冯瓒,枺衬撂讽啵踔帘竟苍招┏晌愕牡断禄辍!
  身作客家的死卫,本是影子一般的存在,我适才所提官吏之中,兵部员外郎与枺衬粱故强推揭皇痔岚危匀幌噬儆腥嘶骋傻背ㄏ唷O痔业型詹宜涝谒窒碌墓倮簦髫久祭浣洌骸肮橄嗑怪赖谜獍闱宄肥巧裢ü愦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冷讽一笑:“不过外祖若是知道客相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家主上现在还能这般安稳地立在朝堂吗?”淡望男子愈发冷凝的面容,我摇首讥诮,“客相这般处心积虑,无非令尧烺哥往后顺利坐上乾元殿里的那张龙椅。可惜让皇兄占了便宜,客相心里定是堵得慌。”
  不若归仲元不露声色,客平为政雷厉风行。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拥戴的帝储落发出家,一夕筹码尽失。冷望我讥嘲的笑容,荀攸杀机隐现。我笑意更深:“和亲路上悉听尊便,本宫敬候客相赐教。不过你若在这里动手,不仅你心念的那位主子,客相亦会像当年他的曾孙那样,不明不白地惨死。”
  即使鸡毛当令箭,我若死于非命,茈尧焱断然不会放过客氏一族。听我提起当年死在内乱期间的客平的六龄嫡重孙,话中有话,荀攸更是面色惨白,深凝住我,良久方问:“殿下告诉草民这些,可是要草民带话给宗主?”
  刺客本比常人敏锐,随在权倾半朝的客平身边多年,亦擅察言观色。他冷颜恭听。我微笑淡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尧烺归隐,客愨妃一无所出,孙辈多是资质平庸的纨绔子弟,唯一承得客平六亲不认的果绝幺孙现下俨然归氏一党,若道盛极而衰亦不为过。听得我吟的这首《游山西村》,荀攸虽是面寒若水,可亦隐忧。只是在我面前仍是冷言冷语:“殿下若是瞧轻客家,即使将来如愿,御座也未必坐得安适。”
  “诚然,就是强弩之末,仍有后势。”
  听得隐衅,我无谓浅笑:“自世祖皇帝起,你们客氏便是我羲和最大的世家,得以兴盛至今,自有它的道理。本宫再怎么狂妄自大,也知道若要做成一笔买卖,须先掂量得失,免得到时血本无归,赔得倾家荡产。”
  听懂我言外之意,他渐敛寒厉:“归相为殿下登极费尽心力,您反是拉拢我家宗主,这可算是恩将仇报?”
  外祖鞠躬尽瘁,一心拥戴的孙女却在暗里笼络他的夙敌,确是名副其实的后院失火。荀攸冷讽一笑,我视若无睹,看向案上缠枝莲纹熏炉缭烟氤氲:“朝堂之上,朋友和敌人不过一线之隔,至交许是最后捅你一刀子的人。如有一致的利益,仇家亦可做你助力。”
  荀攸目露异色,我只淡说:“本宫姓茈,不姓归。回府后,你只要把这句话带给你家主子即可。”
  归仲元千方百计扶我登位,却拒我于归氏势力所及的三部之外,便是不令孙女熟知政务,以期将来我即位后独揽朝纲。如非茈尧焱荒废国事,将奏折推给我批阅,时值今日,我不过纸上谈兵的赵括。我挑眉自嘲,荀攸淡瞥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出阁的小姐之中,只有愨妃娘娘一无所出。”
  知他深意,我颌了下首:“比起和本宫合作,扶傀儡登位,确要省力得多。”
  若按我那时代的说法,茈尧焱膝下无子,我与莞菁依从封衔,便是皇位的第一、第二顺位继承人。若有万一,旁系宗室便可取而代之,而一心掌权的客平亦可算是未雨绸缪,膝下三女,长女乃先帝正后,次女为先帝的异母弟澹亲王的正妃,幺女虽不若两位长姐显赫,可亦入公门,嫁与世袭镇国公云朗,与远在澜翎的母亲乃是姑嫂。如若寄于厚望的客愨妃未能为茈尧焱诞下名正言顺的皇嗣,只有退而求其次,改为拥戴澹亲王妃所出的世子茈尧祎。
  “你觉得不中听也罢……”
  许是猜中其主心思,荀攸神情须臾诡凝,我眉峰轻扬,“现在的客相只可守成,并无余力阻本宫的外祖坐大归家。如果本宫有个三长两短,外祖亦可拥立与归家亲近的王爷,只怕到时尧祎即位不得,反会因此丢了性命。”
  倒非偏袒,论心计,客平略逊归仲元一筹。虽有兵部在手,我手中的筹码亦不比他少。阖了阖眼,淡睇神色阴晴不定的荀攸:“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本宫若是身故,繇州军再无效忠羲和的义务,到时将九皋人放进关内,乃至一同攻向皇都,尧祎就是登位,许亦不过亡国之君……”凝住惊愕的男子,我浅笑,回述往日曾对茈尧焱说过的话:“不是本宫的江山,本宫没必要珍惜。还有皇兄……”
  眼前浮掠那张素来漫不经心的笑颜,我淡漠道:“客相想必风闻当年内乱愈演愈烈是何缘故。多的不说,本宫只奉劝客相,可在那场内乱中笑到最后的男人,莫要掉以轻心。在他腻了那张御座前,除了本宫可以和他作对,他宁负天下人,绝不姑且对他起贰心的臣子。”
  对孪生弟弟尚且绝情至此,毋说与他毫无瓜葛的客氏。荀攸眼神凝重,与我对望良久,微一苦笑:“殿下若是有心,皇位唾手可得。”
  懂他言外之意,我淡淡点头:“只要本宫在一天,你们祈盼的皇嗣也是永无可能。”
  既是开诚布公,他亦问:“殿下不怕天下人耻笑您的皇位是背伦逆德,委身而得?”
  “若是怕了,本宫早已不在人世。”
  他闻言微震。我恬然一笑:“皇帝许是天下最不舒坦的工作,可情势所逼,本宫不得不争,至于天下人怎么说,本宫管不着,也管不了,只知道若是半途而废,便会牵累外祖和归家,还有那些对本宫来说至关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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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上三途,便无回头之路。我淡道:“本宫今日宣你进宫,便是令你转告客相,不论你们客氏愿否助本宫早登大宝,本宫对皇位势在必得,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计手段,本宫也要除了所有挡在面前的人。”
  “殿下之意,可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不中亦不远。”
  颇是慨然,他微一颌首:“当今圣上在位,归相尚不可撼动客家。”
  诚然,选君主如选老板,我不甚厚道地挖茈尧焱的墙角,若要说动客平带整个家族跳槽,自要给出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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