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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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 第2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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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微臣的错。”骆思恭脑袋垂在地上,德妃不得不让旁边的太监过去扶了一下以示宠信,然后说:“这也不能怪你,这些天,事儿多,乱得很,这一府两县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皇上也是被内阁给气着了,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天家的人,这火自然冲着你发了……”

把骆思恭安抚得感激涕零,得了一个窝心踹似乎得了两百万差不多,德妃这才缓缓说道:“一会儿出宫去,你照样去赴王阁老的约。”

跪在地上的骆思恭到底是老于公务的,顿时就知道,肯定还有下文,当下做出恭听垂询的表情。

德妃挑了挑秀眉,道:“你就跟他说,申时行申先生马上代理首辅,这次辅么,可是很多人都有兴趣的,张四维三年后回不回得来,这可都两说着呢!如今国丈是南京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当初他儿子挑唆人烧了宁波国丈府,本宫可是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心里头呢!”她的秀眉就慢慢竖了起来,脸上甚至有一丝说不出的杀气。

“别以为本宫收了他几件礼物,就会忘记了这事儿,你把这话原原本本对他说,去罢!”德妃对他挥了挥手,这时候就有些疲倦的神色,大太监张诚赶紧让两个太监把德妃搀扶着坐下,弯腰在旁边低声道:“娘娘,您如今身子重,这些事儿,不急,慢慢来!”

骆思恭听明白了,这是娘娘在和王阁老做交易呢!当下恭恭敬敬对皇上娘娘磕头,这才缓缓退了出去,出了乾清宫,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冷汗,心说德妃娘娘的气势却是越来越威严了,掉头看了看庞大且庄严的乾清宫,他脸上就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意味,直到旁边几个太监经过,他这才匆匆离去。

喝了两口热茶,德妃这才觉得舒缓了些,她叫过孙应龙,“如今你就是北镇抚司使了,好好任事,日后未必不能封妻荫子,下去罢!”

孙应龙在乾清宫可谓是一颗心七上八下,沉沉浮浮,一辈子的惊喜也无过今天了,本要大表忠心,看娘娘脸露疲倦之色,他也是拎得清轻重的,当下跪下谢恩,撅着屁股缓缓退到门口,刚转身跨出门去,背后德妃娘娘的声音响起,“记得回去后把家中妻儿老小接到北京来,你如今也算是扬眉吐气了,莫要锦衣夜行。”

一只跨过门槛儿的脚就停在空中三弹指的时间,孙应龙收回脚来,再次跪在地上谢恩,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离去的孙应龙,张诚低声道:“娘娘,这是不是提拔太快了,骤进并非福气啊!”德妃笑了笑,走到旁边紫檀罗汉榻旁,坐在了万历身边,万历还有些生闷气,他的德妃往他怀中一靠,顿时这气儿就烟消云散了,“若彤,朕来给你捏捏脚,好不好!”

被万历一双手在脚上胡乱捏着,德妃咯咯笑着缩脚,“朱翊钧,你可真够笨的,外头瓮堂(澡堂子)里的伙计干这个都比你强。”

“好哇!看来你去过瓮堂,太不自重了,瞧朕怎么收拾你。”万历对着自己的爱妃张牙舞爪,德妃一脸儿笑盈盈地往他怀中一躺,“傻了罢!女人家也有香水行(女澡堂子)的……”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今儿可累了,让我歇会子。”

看着爱妃合上眼睛,脸颊上带着一丝疲倦,万历心中泛起他作为一个皇帝不该有的柔情,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然后悄悄把腿抬高了些,好让爱妃睡在怀中更舒服些,四周的大小太监们俱都在忙碌着,把下面递上来的各种折子用箩筐担着,批阅好的要转送会内阁,没批阅的要分门别类放在一旁……偌大的乾清宫内,弥漫着一股淡淡地龙涎香味道,这是万历亲自拿内库银子买的世面上的,平时也舍不得用,只在和德妃一起的时候让下面太监焚上一撮。

第239章 乖官当官

这一夜,钦天监官员范介儒察见南天星陨如雨,主杀伐。

在奉天门朝政的数百上千官员们几乎都瞧见了这场大明万历十一年的凤凰座流星雨,每个人抬头观看的时候内心都惊疑不定,在大明,虽然说民间私学天文历法是死罪,可哪怕是不通历法的,总读过《春秋》,这叫做月掩轩辕,主有兵事,难不成,要有战事?

古代的早朝其实很坑爹,就像是诗词所写的那般'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当官的深更半夜就得起来,三更的时候在午门外排队等候宫门打开,然后鱼贯入宫,不管你年纪大小,有病没病,不管春夏秋冬,天热天寒,你得在那儿站着,还得有官员的姿态仪表,四周有五百锦衣卫会来回走动,专门查看,看谁咳嗽、吐痰、放屁……一旦有不讲精神文明的行为,锦衣卫会用笔记下来,考功的时候作为参考,严重的直接当场廷杖甚至下诏狱。

'月明立傍御沟桥,半启宫门未放朝',事实上,赖着不上朝的官员一抓一大把,锦衣卫也不可能真的就跑去官员的家中去从被子里头把官员拽出来,即便是朱元璋那种杀神皇帝,很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是那折著名的逸话,博士钱宰编书之余口占一绝'四鼓咚咚起着衣,五更朝罢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朱元璋从锦衣卫口中得知,第二天就对钱宰说,朕可没嫌啊!改个忧字如何!钱宰吓得半死,朱元璋还能对他开玩笑说'朕今放汝回家睡觉'。

这坑爹的早朝明明没效率之极,上千的官员在那儿站几个时辰,只能处理五件事情,而且非四品以上官员不能开口,百官们私底下怨声载道,非要打个比方的话,早朝相当于五百年后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而且每天召开,这简直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爹。

不过,万历十一年的朱翊钧亲政未久,对国家大事还充满了热情,等再过数年,他就会明白,每天的早朝叫做'坑爹',他写的圣旨没内阁盖章叫做'片纸',然后,热情大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庞大的帝国没他这个皇帝照样转。

对于今天的早朝,朱翊钧还是很有些期待的,只是,突如其来的凤凰座流星雨把大明朝廷上下弄了个措手不及,这时候的大明在天文历法上已经开始大踏步的倒退,历史上记载过好几次钦天监推算日食错误,所以,早朝按例处理五件事情,朱翊钧就很郁闷地发现,他必须要下旨自责,也就是说,因为一场流星雨,导致大家都认定他朱翊钧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老天爷怒了,在警示他,那么,作为皇帝,他要检索自己的德行,并且昭告天下,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甭管有事没事,写一份检讨书,要深刻,还得登报。

无论谁碰上这事儿,都会很冤屈的,不过,作为大明的皇帝,朱翊钧只能自认倒霉,捏着鼻子承认了,凤凰座流星雨是他朱翊钧弄出来的……

坐在龙椅上没精打采的朱翊钧这时候才觉得爱妃说的话有道理,跟朝中的这些老狐狸相比较,自己的确少吃了几十年的盐。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时候有人出列说公道话了,说话的正是文渊阁大学士王锡爵,王锡爵认为,从万历九年缅甸老王莽应龙去世,缅甸国顿时无人约束,这两年来多有和云南布政司辖下多个宣慰司、安抚司发生摩擦,如今南方陨星如雨,想必是上天警示,缅甸有不臣之心……

内阁三辅王锡爵这一番话说的朱翊钧心花怒放,心中刚说终于有个明事理的人了,屁股抬了抬,刚要起身说话,张诚在他身边低声咳嗽了两声,他顿时想起来昨日之事,顿时又坐了下去。

王锡爵长篇大论了一通,末了就说,应该派出勋贵能员,总筹对缅甸事宜,像是这等番邦小国,的确是要敲打敲打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开始爬了上来,远处有太监们开始用水车把水淋到宫殿顶上,这样便能让整个宫殿变得凉爽,三四个人高的大水车从御沟中抽出水来,再带到宫殿上头,水哗啦啦顺着屋脊往下面流淌,落在水磨白玉石上溅得雾蒙蒙一片,太阳一出来,便在水车旁边折射出七彩虹桥来,宛如仙境。

不过,百官们早就看习惯了,根本不去注意,而只是盯着大学士王锡爵,有人隐约就从当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果然不出所料,王锡爵保举了一人,就是德妃娘娘的亲弟弟郑国蕃,为南京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总筹对缅甸事宜。

这话一说,朝中诸公顿时明白了,王阁老这是在公报私仇,谁不知道那郑国舅拿佛郎机炮把王阁老家给拆了,如今王阁老耍了文人手段,把那位郑国舅给拱到南方烟瘴之地。有些厚道的忍不住就微微皱眉,心说这王阁老还真是睚眦必报的姓子,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人家郑国舅是拆了你家的府宅,可那也是你家那位榜眼少爷率先招惹人家的,你如今一脚就想把人家踢到云南去,那鬼地方,是人待的么?堂堂阁老,耍这般手腕,太下作了。

所谓朝堂,其实就是市井的缩影,公理总要屈服于强权,哪怕有厚道的,畏于王锡爵的权势,这时候也不敢开口,要知道,这时候张四维已经不能上朝了,申时行暂代首辅,那么,身为三辅的王锡爵其实就是次辅,为了一个国舅去得罪次辅,这事儿,大多数文臣都不会去干的。

不过,愣头青总是有的,刚弹劾了张四维正意气风发的左佥都御史叶梦熊就是如此人物,顿时炮轰王锡爵,奚落他是公报私仇,全无阁老度量。

王锡爵倒是凛然不惧,愣说自己唯才是举,而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们每年都有弹劾的指标,你要不弹劾到多少人,就证明你这个御史当的不合格,故此御史们咬人是不遗余力的,有叶龙潭带头,上百个御史顿时就开始炮轰王阁老。

不得不说王锡爵是真有才学的,到底是会试第一,一个人舌战群儒,一百多个御史愣是没啃得动他,叶梦熊脸色难看,差一点儿撸袖子上去给王锡爵脸上就是一拳,忍不住就说:“一介黄口孺子,如何为都督……”

他这话,已经是上升到意气之争了,说白了就是你王锡爵说东,我偏生要说西,只是,话甫一出口,顿时内心便后悔了。

“戚南塘十六岁为指挥佥事,堂堂正四品。”王锡爵冷哼了一声,就拿戚继光来做例子,然后反问道:“戚南塘做得指挥佥事,郑凤璋便做不得都督佥事么?”

他这话一说,一干御史哑口无言,实在是因为这话不好接口,你要再说下去,难道说郑国舅不如戚继光?这话哪怕是实话,也不能这么说出口,岂不是往死了得罪皇上和德妃么,有些顿时心生退意,心说这说不准是德妃借着机会给弟弟加官进爵,自己何苦来哉,当下就往后缩了缩。

而王锡爵则意气风发,大声道:“郑国舅家中老仆乃是戚南塘帐下出身,十数年前一刀一枪砍出来的真百户,号称浙江兵剑法第一,后来委身于国丈家中,可以说,戚南塘的兵法郑国舅学了一个通透,虽说郑国舅年岁小了些,可玉不琢不成器,多磨练几年,日后便是不世出的名将,到时候调进京来,可保我大明边关无恙……”

他一番话说得似乎郑国蕃不做这个都督佥事便是对不起大明对不起朝廷更加对不起皇上,百官中眼神好的,就能看见上面的万历那张年轻的年上阴晴不定,心中忍不住叹息,王阁老为人太方正了,这是把皇上往死了得罪啊!

可实际上,朱翊钧坐在上头脸色阴晴不定是因为他万万没料到昨日爱妃几句话,就有这般效果,由此再自省,自己可以说是张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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