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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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 第4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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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巡抚箫思学是个坚定的民族派,认为当时朝廷对待边关的'招降纳叛、釜底抽薪'政策会伤害少数民族的感情,他是隆庆五年的进士出身,累官兵部右侍郎,总制两广军务,曾上奏边关十事,大抵就是'裁军、储粮、蓄流民、不称霸'这些老掉牙的路数,对变兵要投靠缅甸王莽应龙的事儿,认为应该派出使者往缅甸陈说厉害,好叫他晓得我天朝气度做派,然后和缅甸合力剿灭这股变兵,这么一来,就不会有堂堂天朝之兵投靠番邦的事儿发生了,脸面上也好看,你瞧,缅甸小国慕我天朝教化,主动要求帮我们剿匪……

而黔国公家世镇云南,沐昌祚可不大认可箫思学这个路数,他一面写奏章一面就开始往内廷托关系了,这内廷的关系,自然是掌印太监张宏最为牢靠了,张宏嘴上不说,何况也要跟内阁打掩护,再则说了,慈圣皇太后做寿,这事儿若真真的报上去,岂不是折了慈圣皇太后的脸面,故此就把这事儿通通压了下来,不让皇帝知道。

总之,你若看朝野风议,那肯定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的,若看史书,那顶多也就是某某年云南兵变,也就是这么几个字了。

这事儿要是乖官知晓了,肯定大骂:泥马,我天朝的兵,要那缅甸来剿么?你们这些软骨头的狗官……

不过当时南边的事儿,的确不太好说,一边是诸土司们名义上是大明属下,却也要和缅甸、越南等国眉来眼去的,实际上也就是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另外一边,文臣们大抵是认为云贵烟瘴不毛之地,也不大肯用心思在这上头,茶马市都不大高兴开,至于内廷派出来的太监们还好些,也晓得索要点金钱豹啊宝石啊什么的,还不至于认为这些地方是外人了,咱们好不容易出宫,给宫里头的老祖宗们搜刮点好处也是应该的。

这种放羊式的管理,导致南边比较复杂,一边,周边小国都晓得大明是庞大且无敌的,没看安南国么,一不老实就被大明军队给血洗一遍,杀得人头滚滚,然后把安南国王给拎到大明将军跟前跪着,磕头一百遍啊一百遍,最后还不免一死,安南国已经连续三个国王折在这上头了。

但另外一边呢!这些小国也都垂涎,大明看不上的烟瘴不毛之地,在这些小国眼中,那都是肥美膏腴之地啊!

总之,这次云南兵变的事儿,一旦实打实地递到万历跟前,万历肯定要坐不住,这不是打脸么!北边察哈尔和土默特两大部落刚刚老实,联袂来京投降,我大明不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世么!怎么南边还有这等龌龊事儿?

若是换了别的皇帝,换了别的国舅爷,刚刚安定了北边蒙古,绝不肯再让他去南边了,要防止他权重,这既是帝王心术,也是为臣子的一片拳拳之心,对一个臣子来说,封无可封,进无可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是,这对于万历,对于郑国舅来说,却不是什么问题。

当今对郑贵妃的宠爱,已经不消说了,对郑国舅的爱屋及乌,天下人也都看得真真的,下面臣子把皇帝骂成那样,皇帝也就唾面自干了,顶多找内阁阁老们吐一吐槽,可是若骂了郑国舅,你瞧皇帝立马儿把脸翻得,即便不廷杖你,肯定也要惦记着给你小鞋穿。

所以,张鲸料定,万岁爷只要瞧了黔国公的奏章,肯定会把郑国舅给派到南边去的。

“干爹,这……能成么?”张鲸的干儿子朱菜刀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句,“儿子觉得罢!是不是,让御马监那边先探探底儿?”

张鲸嘿嘿笑了两声,“武清侯那边还是别指望的好,咱们万岁爷幸好没像舅舅啊……”他的笑声如鸭子一般,嘎嘎地,透着一股子对武清侯家的鄙视,真的是,不怕对手如神仙,就怕同盟如猪狗啊!瞧瞧武清侯一家子那点出息,连武清侯世子都被一脚踢爆了蛋蛋,如今惨兮兮进了御马监,跟他叔叔李进一样,服侍皇太后去了。

就这种猪狗一般的同盟,能指望他们去探底?还不是给那郑国舅送菜打脸。

“去罢!奏章一式两份,给内阁也送一份,密奏直接递到陛下那儿,咱们万岁爷这时候正是踌躇满志,要一展拳脚呢!瞧了这奏章,那还不……嘿嘿嘿!”张鲸冷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尖锐,肩膀不由自主地耸动着,配上他白面无须,加上身上的蟒袍,胸前背后云锦缂丝补子,妆花过肩,气度的确非凡,果然有几分阴冷腹黑的东厂督公架势了,若这时候乖官瞧见,肯定要说一句:对嘛!这才像点儿东厂大太监的架势。

东厂督公下棋的时候,乖官正要进宫,他这次可不是奉诏入宫陪陈太后拉家常去,而是万历赐宴。

明朝皇帝赐宴,官方正式的称呼叫'大宴仪',而且还分大宴、中宴、常宴、小宴,再低一等的,就叫做赐饭,其间还有教坊司歌舞,光禄寺赞唱,有一套严格的程序,臣子们也有严格的礼仪,出错的话会被人耻笑的。

像是万历二年,朝鲜名儒赵宪作为朝鲜使臣入大明朝贺,参加万历皇帝的朝典,亲见天颜,三叩首后,'帝亲发玉音,曰:与他酒饭吃',一时间,这位朝鲜文烈公感激涕零,在书中就写'今上年甫十二,而凝若老成,玉质渊秀,金声清畅。臣一闻冲音,感涕先零,太平万岁之愿,自此愈烈,三叩首',这些都随着这位谥号文烈的朝鲜大儒写进了《朝鲜王朝实录》的。

甭嫌皇家浪费,就这规格,比之大明前后两朝,还算是节俭的,这毕竟是国宴,天朝也不比扶桑小国,吃两条鱼加两块腌萝卜就叫大宴仪的。

这次大宴仪,可说是顶级规模,毕竟,有土默特的掌权人钟金哈屯,有察哈尔的布延小王子,有乌斯藏的达赖喇嘛,还有琉球、安南、土鲁番、天方、撒马儿罕、鲁迷、哈密等国贡使,当然了,必不可少的还有朝鲜国的使者。

尚宝司在殿上摆好御座,铺上黄麾,金吾卫二十四人伺立,教坊司设九奏乐歌于殿内,设大乐于殿外,舞杂队候在殿外,光禄寺设酒亭于御座西,设膳亭于御座东,设珍羞美味亭于酒膳亭东西侧,御筵摆在御座的东西一方,群臣四品以上在殿内,五品以下在殿外招待,另有司壶、尚酒、尚食等一班人等伺候。

“陛下升座。”有太监拉长了嗓音喊道。

朱翊钧身上穿着红的过肩云锦孔雀翎团龙袍,满脸的喜色,从旁缓缓走上御座,下面乖官瞧着他一身红艳艳的打扮,忍不住眼角抽搐。

大男人穿红色,也并非不好看,所谓满朝朱紫贵,红色若是真那么难看,也不至于那么多年作为顶级象征,只是,这一身团龙袍是孔雀翎织的,也就是红楼梦里头所说的'雀金裘',曹雪芹还振振有词说这是俄罗斯国进贡来的宝贝,真真是土鳖,这东西天朝独有手艺最高。

这孔雀翎所织的衣服豪华富丽而具有高贵的质感美,换句话说,在灯光下能晃瞎狗眼,万历一身孔雀翎团龙袍走出来,那种莹莹质感,把脸上颜色都衬得红彤彤的,整一个枣红脸膛的关公,乖官故此忍不住眼角抽搐,姐夫这也太……太骚包了。

这时候殿旁教坊司开始奏雅乐,殿外头鸣放鞭炮,怎一个热闹了得。

光禄寺卿带着一干手下鱼贯而入,大声唱礼,随即,开爵注酒,群臣皆跪。

教坊司随即就换了曲子,是'炎精之曲',大明是火德,这首曲子那是在各种礼仪上头必先奏响的,随即,皇帝举杯,群臣赞拜,再奏'皇风之曲',光禄寺进汤,赞拜,皇帝举筷,群臣也举筷子,这叫做'赞馔'。

接下来,是要献舞的,这时候按规矩,要献'武舞',用后世的话说,那就叫做劲舞。

一般来说,这时候都是献'平定天下之舞',然后是'安抚四夷之舞','天眷皇明之舞','车书会同之舞',这么一轮一轮下来,每奏献一曲,就要敬酒一轮,到第九轮,奏'驾六龙之曲',光禄寺收御爵,序班收群臣盏,进汤,到这个时候,只要是个人,都被折腾的饥肠辘辘,开始进大膳,大乐奏响,群臣起立,谢恩之后复坐,序班上菜……

只是,平时是这个规矩,今儿却要有点不同,乖官腾一下站了起来,走到殿中,大声就说道:“陛下,不如臣弟来献舞一曲罢!”

殿下哗然,一干文臣恨不得大骂,你一个国舅,有资格自称臣弟么?还献舞?懂规矩么?

“咄!”王锡爵赶紧先站起来,呵斥了乖官一句,“郑都督,今日大宴仪,不可失礼,还不速速退下。”

第438章 质孙

今儿大宴仪,乖官穿着'曳撒',蒙古语叫做'质孙',大明俗称断腰袍,下面裙子是有褶的,也就是后世影视剧里头锦衣卫的那身经典打扮,总之,看起来就不太像是天朝传统服饰。

但问题是看着不太像,不代表它就不是,乖官这一身曳撒,那是飞鱼的袍式,和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身上衣裳倒是一样儿,当然,也和很多官员一样,因为这本来就是前元的朝廷礼服,大宴仪上至天子下肢百官,都得穿着,《元史》:质孙,汉言一色服也,预宴之服,衣服同制,谓之质孙。

乖官在五百年后那也是常常混迹度娘汉服吧的,动不动要瞧见无数自诩砖家贴,说这个不是汉服,那个是影视服,似乎只有他批准了才是汉人的服饰,有时候乖官真想吐那些人一脸,泥马,你以为你是广电总局啊!

这个时代,王世贞写《觚不觚录》,其中就写的很清楚,说士大夫宴饮'必衣曳撒',这就像是天朝学了南洋制糖方法,只字不改,就叫西洋糖(大明南洋称西洋),然后整船整船地卖给欧洲诸国,出口创外汇,诸国称之为中国糖。

什么叫气度?这就叫做气度。

不像后世,说起来似乎民主礼仪,这个不是我们的,那个不是我们的,其实一股子奴才气,好似他就是个包衣奴才,给主子们保管着东西,什么都是主子的。

当然,任何时代都有嘴炮党,大明嘴炮党也不少,像是正德年监察御史虞守随就吐槽:盖中国之所以为中国者,以有礼仪之风,衣冠文物之美也。况我祖宗革胡元腥膻、左衽之陋,冠服、礼仪具有定式。圣子神孙、文臣武士万世所当遵守,奚可以一时之便,而更恒久之制乎?

明季的大名士沈德符也吐槽说:泥马,这明明是胡人上下马穿着的衣裳,怎么士绅们都当常服来穿?

但不管这些大明嘴炮党如何抨击,曳撒这玩意儿依然是朝廷礼服,皇帝起居穿,出游穿,狩猎穿,宴饮还是穿,官绅们更是如此,而且明中后期思想解放,百花争艳,人们热衷删改衣裳,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大明称之为'服妖'。

像是儒家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动不动穿个大红袍戴个高帽子,你要跟他讲'心斋公,你这个不是我朝祖制。',你瞧他是不是老大耳刮子抽你,说不准还要骂你'祖你奶奶个腿,竖子,速与老夫滚出。'

所以乖官穿着一身飞鱼曳撒,面带笑容,实际上脑子里头开运动会一般,想了很多事情的。

当然,他这笑容,落在一干清流文臣眼中,未免就是小人得志的嘴脸,有那聪明的,知道这时候郑国舅势大,扭头装看不见,有耿直的,瞪大了眼珠子死死盯着,有圆滑的,就拿眼神安抚同党……总总不一而足。

当然,总是有人不怕死的,这时候就有官员出声讽刺,“郑都督剑履上殿,谒赞不名,真有曹孟德风采啊!”

吵吵嚷嚷的大殿内顿时就静了下来,纷纷看着说话的都察院右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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