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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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 第5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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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千乘听得他这番话,想起自己宴请诸土司,那些人说话嘴脸,这时候就恍然大悟,一时间,面红耳赤,可是,郑国舅如此宣诸于众人,却更是当众抽他的脸,人活一世,为个什么?不就是一张脸,一口气么?

一时间,他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咕咚一声就晕倒在地,人群后面有诸土司家将家丁,本不敢妄动,这时候马千乘的家丁瞧见自家老爷昏倒,忙不迭挤出来,七手八脚抬起,有个为首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给国舅爷磕头,“我家小主人年轻气盛,合不该冒犯了大都督的威武,自当上奏疏请罪,请大都督瞧在我家老主人为朝廷镇守溪洞边苗三十年的份上,饶了我家小主人这一回。”

乖官抬手摸了摸下巴,就问他,“你是何人?”地上磕头的赶紧抬起头来,“下官石柱宣慰司司记官,姓王名春,表字遗之,祖籍湖广承宣布政使司武昌府,读书二十载不成,侥幸有个举人的功名,因在川中做买卖折了本,本意寻死,被老主人救起,还赠以司记官职,故此……”

听他这么一说,乖官如今也是在官场上历练出来了,人在官场飘,你要不腹黑,不会自行脑补,那就根本没资格混下去,故此乖官顿时就一惊,要知道,一个举人,虽然听起来没什么,却已经是步入文官集团低层了,有资格去拜同年,拜老师,四处寻人打秋风,甚至可以补缺为官。

当然大明开国两百载了,哪儿有空缺的官职,想补缺为官,就得有门路使银子,缺一不可,若光有银子没门路,等若拎着猪头找不到庙,那也是没辙。

这就等若五百年后改革初期,你若姓王,中了大学生,那真是处处抢着要,别人要尊称一声'王大学',可若改革三十年后,对不住了,扫马路的大学生也比比皆是,你还想别人尊称你一声王大学?错了,你就是一个连冷猪肉都要哄抢的又穷又酸的秀才,卖猪肉的看你,翻翻眼睛,蔑称一声你的简称,不是秀才,而是穷酸。

故此这王春如今主动这一跪,连连磕头,日后传出去,名声就难听了,大都督如此苛待有功名的读书人,把人往死里头逼……乖官以前不是没干过在国子监当众抽读书人脸面的事情,但他如今做事正要端起体统来,稳打稳扎,若是传出逼迫一个懂知恩图报的举人跪在地上磕头的事儿,就类似于挖人祖坟,太也坏名声了。

他心中忍不住就大骂了一句'泥马,真真是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这厮,太坏了',一时间,眼神不定,真是想把这厮一刀劈死算了。

正在这时候,旁边伊能静斋凑了过来,压低了嗓音就道:“殿下,我听说之前造反的那个岳凤,也是司记官。”

乖官心中'哈'的一声,一转睛,瞧了伊能静斋一眼,忍不住就流露出几分赞许:小三郎,你这功课做得不错,当真不错……伊能静斋被国舅爷这一个表扬的眼神一扫,顿时如吃了人生果一般,浑身上下内外,无一处不舒坦,心中便想:幸好我多有寻当地人士打探消息,日后也当如此行事。

国舅爷干咳了一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春,缓缓就道:“本督听说,那岳凤,也如你这般,读过书,做买卖不成被陇川宣慰使多士宁举为司记官……”

响鼓不用重锤,话说到此处,就将将好,跪在地上的王春闻言,顿时额头上冷汗就下来了,有一颗甚至滴落在了地上的水磨砖上。

后面那些土司们也是低声哗然,不为别的,当年岳凤作乱,整个云贵川大乱,无数土司牵涉进去,这些土司们,有的和岳凤打过仗,有的和岳凤勾搭过,总之,一个个都跟岳凤有过或者这样或者那样的关系,有恨他的,有暗中羡慕他的,有欲效仿他的……种种不一而足,这时候听见岳凤的名字,顿时哗然。

“怎么?你……也有诱杀主上,夺金牌令符,自代为宣抚的心思?是不是还要顺便勾结缅甸,好浑水摸鱼,行火中取栗事?”乖官缓缓张口,说的却全是诛心之语。

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砸在水磨地砖上,王春一时间追悔不及,自己何必如此逼迫眼前这小国舅呢!结果被他反手扣一顶帽子,恐怕日后谁瞧见自己都要想起今天的事情来,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而众土司们,这时候才瞧出这位小国舅的手段,此人武勇出众,虽谋划不多,却有手段,而且行事顺势而为,咄咄逼人,若打蛇不死定然反受其害。

试探出了这位小国舅的手段,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位小国舅,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想把他当做白面大佬倌来糊弄,恐怕是不成的。

“侯爷。”这时候突然有一人出众,“石柱宣慰司行事多有失仪,得罪了侯爷不假,不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何不让他们戴罪立功,也好竖侯爷仁德教化之名。”

乖官顺着声音瞧去,只见一人在人群中,满头冷汗,却强作镇定。

“尔是何人?”

“下官木邦宣慰使,王姑苏。”那人拱手做了一个读书人的礼,却是个读过书的。

乖官眼珠子一转,看了看众人,当即就大声道:“本侯在塞外,杀得蒙古鞑子人头滚滚,首级以十万计,九边百姓多有称呼我杀生茂才的,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之事,也是因为本侯与诸位土司们往来不深,尔等不晓我脾性,说来,本侯也多有不到之处,这说明本侯做事还不够老成,还多亏了木邦王土司的提点啊!”

说到此处,他把手一挥,“诸位便散去罢!等过几日,本侯校点兵马之后,再设宴与众位多多往来……木邦王土司,请留步。”

王姑苏正要随着众人而去,他麻着胆子出头,说白了,是要在众土司中博一个美名,在云贵川,朝廷独大,这个不假,但是,铁打的土司,这个更不假,他想要抗衡缅甸,夺回木邦,还是要靠诸土司借兵,指望朝廷,却也不是不能指望,朝廷大军一到,扫穴犁庭,两百年来皆是如此,但是,朝廷不可能时时刻刻帮着你,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

可是被国舅爷一点名,他脚步一颤,背后顿时全是白毛汗。

不提诸土司退去,更不提那马千乘如何,只说木邦土司王姑苏被带进府中,提心吊胆,两股战战,等国舅爷坐下,吃了一盏浇了奶油的咖啡,把茶盏往旁边花茶几上一顿,薄胎细瓷轻微碰撞,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被晾了好一会儿的王姑苏神经正是绷得紧如琴弦的时候,听见这声音,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乖官似笑非笑瞧着他就道:“王土司,你借着本督的名头,卖众土司的好儿,本督瞧你,也是个读过书的,你倒是说说,本督这名头,值多少钱啊?”

秦良玉一直在国舅爷旁边,因国舅不说话,她也没吱声,这时候听这番话,有些不明白,这王土司什么时候借老爷的名头了?还是旁边真白杏跟在国舅爷身边日子多了,当下低声就道:“他给众土司解围,不就是借殿下的威风来卖好么!哼!这家伙倒是挺狡猾的。”

秦良玉这才明白,不由赧然一笑,这边乖官哼了一声,转首看她,伸手便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也别多想,这等心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历练出来的,阿杏是因为跟在我身边久了,再过两年,这些伎俩对你也就没甚稀奇了。”

“我……我只是觉得对不起老师举荐的广州前卫指挥使的官职。”秦良玉不习惯他当众亲热,脸上顿时绯红起来。

广州前卫指挥使?王姑苏跪在地上目瞪口呆看着长腿高妹,这可是朝廷三品官职啊!这小国舅居然举荐这么一个小娘子,这又不是世袭土司,太也儿戏了罢!看他们说话,似乎朝廷还准了?

他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当即膝行了两步,大声喊道:“侯爷,小人家中有一女尚待字闺中,可堪为侯爷洒扫……只求侯爷为小人做主,夺回木邦。”

第468章 多蒙大都督垂询

国舅爷瞧着跪在地上的王姑苏,说实话,虽然他也是明知如此,可是,每次都有人哭着喊着送闺女,他有时候实在很想如后世一般吐槽一句:哥们我鸭梨山大啊!

但是,在这个时代,他还不得不如此,若不然,别人一瞧,我送上闺女,国舅爷不肯要,那是嫌弃我,不把我当一回事儿……说不准他要觉得受了侮辱,嘴上不讲,什么时候抽冷子给你一刀,捅完了还要振振有词: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真要出了这种情况,他却是上哪儿说理去?别的不讲,只说先前王锡爵王阁老暗示他,意思说他是王家的姑爷,可他回驳了王阁老的面子,后来在朝堂上不就被王阁老捅了一刀么!换了谁是王阁老这般,心里头肯定也要有芥蒂:我堂堂内阁次辅、建极殿大学士,那么明显地暗示你,可足够给你面子了,哦!结果你非但不领情,还说你做事有底线……这不是打我的脸么,不要我女儿,还拐弯抹角骂我做人无底线?

甭管哪朝哪代,不是一路人,合作只能是有限合作,最明显的例子,便是后世国共合作……

如何变成一路人呢?在这个年代,自然是姻亲相对可靠,王姑苏说'有一女可堪为侯爷洒扫',说白了,就是说我想投靠侯爷您,您给不给这个机会?

你要说不收人家闺女,人家自然不信,心中肯定要想,侯爷这是敷衍我呢!非亲非故,他哪里肯真心为我出头?你必须得收了人家闺女,人家心中这才有谱儿,我闺女那也是侯爷的枕边人了……

你要说是为了女人,双方都不信,但是,若没有女人,双方更不信,说白了,送闺女就相当于一个纽带、桥梁,倒不是真的就说,人家真以为把闺女洗干净送过去就成一家人了。

乖官坐在鸡翅木南官帽儿椅上头,一只手就无意识地在椅子扶手上来回摩挲,王姑苏跪在地上,心就拎到了嗓子眼儿……

旁边秦良玉看不懂,甚至还颇为鄙夷王姑苏的行径,不过,真白杏跟在国舅爷身边日后,当下便用眼神示意秦良玉静观,她和秦良玉那天一起伺候过国舅爷,和秦良玉就有了类似主仆关系的名分,她想如秦良玉这般做到广州前卫指挥使,想想也是不可能的,《红楼梦》里头袭人再好,能代替林黛玉么?故此她就要帮衬秦良玉,日后水涨船高,却也不是没可能。

偏厅中一片寂静,只有乖官无意识拿手指头敲击椅子扶手的沉闷木响。

半晌,乖官起身去扶了王姑苏起身,口中就道:“王世叔请起……”

王姑苏一听这个称呼,立马儿浑身骨头都轻了三两,这个世叔一喊,那基本就是定下名分来了。

“阿杏,怎么不烹茶?太不懂规矩了。”乖官转首沉下脸来呵斥真白杏,不过,不管是王姑苏还是真白杏,都没把这个呵斥当真,反而是秦良玉嘴巴一撇,当即张口要说话,旁边伺候着的伊能静斋一瞧,赶紧抢先说话道:“秦公主,下官最近练剑,颇感艰涩,不知道秦公主能否从旁指点指点……”

他说着,往旁边走了两步,从鞘中抽出剑来,右掌小鱼际冲天空,整个剑身下垂,摆出一个古怪的剑构,大声就道:“都说枪棒要诀是'连脚赶上,只管撒手定他枪,便无敌天下',秦公主,下官这一式自问对枪无敌,不知道秦公主何以教我?”

扶桑枪法和中原枪法多有不同,中原讲枪棒功夫,枪和棒是不分的,你若只会拿枪头去捅人,那肯定是枪法没学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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