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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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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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一大早他领着小倩就到剑庐来,左手捧着小戴礼记右手就握着村正,一边读书一边划动手腕,村正慢慢绕出一圈一圈的剑花,他这些天每天这么练下来,倒有些顺手了,摇着摇着就忘记了手上的剑,一直到手腕发酸发胀,才想起来手上还摇着一把剑,顿时就欣喜,心说这算不算'手中有剑,心中无剑',兄弟我这也是无剑胜有剑了罢!

他一高兴,就拿旁边的小倩开玩笑,说小倩你吹这个靡靡之音,实在该打屁股,虽然明知道小倩吹这小调是想让自己放松一下,只是,看这双螺垂黛的小丫鬟吹着洞箫,总容易让人往歪处想。

“少爷,小倩只是想让你歇息会儿,你每天这么练剑,手腕都肿了,小倩虽然愿意每天都给少爷擦药,可少爷自己总要爱惜身子呀!赤霞老爷不也说,欲速则不达。”小倩垂着头,眼眶有些红了起来。

看小丫鬟有点儿落泪的迹象,乖官赶紧哄她,“好了好了,少爷我错啦!不过呢!单叔说的也不全对哦!要知道,少爷我天生异禀,当年我去潭柘寺烧香,就有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说我是菩萨下凡,死活拉着少爷我的手要我出家。”

明知道自家少爷这会子好好的,小倩依然被吓了一跳,出了家可不就是和尚了,乖官看自己转移了她的视线,笑着就把'小施主前世宿慧不如从了老衲'的故事编得好听,说了一遍给她听。

把小丫鬟哄得破泣为笑,他这才说:“你看,这证明少爷我不是凡人啊!练剑自然就不能和普通人来比较,你看少爷我这些天练的辛苦,却不知道如今我的剑法已经超凡入圣,到了手上有剑心中无剑的境界,这个境界呢就叫做无剑胜有剑,当年阳明先生军中炼气,半夜长啸不止,那也是一种很高的武学境界,不过呢!比少爷我这个无剑胜有剑还差那么一点儿。”

他大言炎炎,牛皮吹起来不要钱一般,反正王阳明早死了,想必不会从墓里面爬出来为难自己一个后辈小子。

小倩扑哧一笑,伸指在自己粉嫩的脸颊上刮了两下,“少爷,也不知羞,以为小倩不知道阳明先生么。”

第060章 神通足具

小倩扑哧一笑,伸指在自己粉嫩的脸颊上刮了两下,“少爷,也不知羞,以为小倩不知道阳明先生么。”

双螺垂黛小丫鬟也是读过书的,自然知道所谓阳明先生半夜练气龙虎丹成天显异象是传说,就好像还传说阳明先生是和尚投胎一般,这些大抵是做不得准的,所以她就羞郑国蕃拿鬼话哄骗小丫头,“小姐说过,那些什么阳明先生和尚投胎只不过是传说罢了,至于练气或许有,但绝不可能半夜丹成龙虎交泰长啸声震三军绵延竟夜。”

“所以才说阳明先生境界不如少爷我高啊!”乖官挤眉弄眼逗她,“少爷我是菩萨入胎,潭柘寺的方丈亲口说的。”

“骗人,少爷方才还说是潭柘寺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这会子怎么又变成方丈了。”小倩嘟起粉唇,她在郑家没颜家那么大规矩,虽然吃用上头没颜家豪奢,但她却非常满意目前这样,所以慢慢地又恢复了一些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娇憨可爱来,“小倩听的可清楚呢!”

“不相信?少爷我给你作一首菩萨境界的诗来。”他脑子一转,咳嗽一声,把手上《小戴礼记》往石桌子上一扔,持着村正往前头走了数步,边走边吟哦道:美人不是母胎生,应是桃花树长成,已恨桃花容易落,落花比汝尚多情……

他口中吟哦,手上村正挥起,就练起单赤霞编的那套碧海潮生剑来,剑光霍霍中,声音清越靓丽,一字一句蹦出,隐约如洪钟大吕,金铁之声,只见剑光在闪动,人影翩翩起舞,空中桃花花瓣飞落。

“静时修动动修观……即生成佛有何难……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自叹神通空足具,不能调伏枕边人……有心持钵丛林去,又负美人一片情……”

乖官这一路剑法使下来,当正是窜越腾挪捷如猿猴,手上村正挥起的剑光一片连着一片,宛如大海波涛连绵不绝,这一字一句宛如梵音,剑法舞到酣处,顿生奥妙,心头一片空灵,用后世的话来解释就是肌肉记忆或者是细胞记忆,不需要大脑来支配。所以一个人从什么都不会开始练习某种格斗技或许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攀登上某一个高峰譬如段位、冠军这些名目,可若是一个拥有高段位或者曾经的冠军十数年不再练习,他恢复到巅峰状态的时间很可能只需要短短数个月,这就是所谓的肌肉条件反射记忆能力。

这个时候乖官就进入了某种玄妙状态,大脑一片空灵,完全就是靠身体自发地支配着剑法,这种状态真扯起来,你也可以用无我无剑来形容,但实际上还是可以用科学眼光来解释的。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误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吟到最后,一声长啸,脚下一窜,伸腿在旁边一棵桃树上踏了两脚,就好像后世消防员直着身子攀爬墙壁,但在这个时代,看起来未免就像是一种奇妙的轻功,然后双腿一曲一蹬,人就窜到空中,桃树被用力一蹬后,满树桃花花瓣落雨一般纷纷飘零,乖官人在空中转了七百二十度,村正宛如大风车,转起一团剑光,说多么玄妙也不见得,后世竞技跆拳道多的是这种腾空七百二十度转身后踢腿的动作,但架不住此刻人见识少啊!所谓绝招,不也就是别人不知道没见过么,因此乖官这空中大风车一般转圈子舞起剑花看起来就了不得了。

小倩和隐在不远处树后面的三个人就瞧见小小的人影一曲一蹬,在空中蝶舞翩翩,把花瓣搅成一团花雨,阳光从林间透射下来,白色的儒衫,青色的长剑,粉红的桃花瓣,当真是人间难得一见,顿时齐齐叫好。即便是那个脾气古怪眼大如箕的青年,也忍不住在心里头喝了一声彩。

“少爷,好一招鱼龙舞。”小倩赶紧跑过去,从腰间扯出汗巾来,给乖官擦汗,“看起来比管家单叔使的还好看哩!”

这话当然有马屁成分,乖官的水准离单赤霞那真是拍马也赶不上,不过占着地理优势桃花缤纷,看起来花哨,真若是动手,单赤霞一剑就要劈开他挥舞成一团的剑光。

这一路剑法使下来,乖官当然是满头大汗,呼吸也有些急促,他从小倩手上拿过汗巾在头上擦拭,一边擦汗一边对着桃林里头喊道:“那边的朋友,请出来罢!”

小倩怔了怔,转头看去,从远处走出三个身穿道袍的人来,为首那个大约三十许,面如三秋古月,白净脸膛上全是微笑,拱手一礼,“尊驾使得好剑,一时间看呆了,失礼莫怪,我等倒是有眼福耳福,居然在此地得逢高人隐士,好一首不负如来不负卿,当真有菩萨境界。”

这三人明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顶多十三岁,可人家吟哦的一首诗当真吓人,让人听了忍不住就怀疑这位是不是天生宿慧生而知之,或许也只有菩萨入胎才能形容,不然像是'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这种句子实实不像一个少年能作出来的,要不是当场听见,而且是从头到尾听见,连人家作诗的动机也是因为跟自家的小丫鬟调笑,或许就要怀疑是不是从哪位大和尚那里抄来的了。

要知道明代诗僧众多,单只是三吴一地,明代诗僧们就大约作了将近两千首诗,很多时候诗僧们能在诗坛上呼风唤雨,甚至执掌诗坛牛耳,所以明人笔记里头有很多酸溜溜的话说和尚们一边吃阿芙蓉一边作诗,阿芙蓉就是鸦片。

但是眼前这个漂亮得叫人眼神一亮的少年,从吹嘘自己菩萨入胎胜过王阳明开始,一直到吟哦完整一首诗来,从头到尾,对照诗的内容,却是无一不契合,譬如桃花,美人,即便有些不该这年纪领悟的东西,对照一下再世相逢,分明描写的是前世,顿时就要人哑然。

“不敢当先生称赞。”乖官看着这三个人,一身道袍,穿得跟武侠电影十大经典之一的《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里头的华山派差不多,倒也有两份可瞧之处,那个明显两边耳朵上有耳眼儿的姑娘女扮男装穿这身道袍,也颇有些李嘉欣演小师妹的味道,只是两个男人么,却毫无令狐冲的感觉,顶多算傻屁股。

“你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郑国蕃么?”乖官刚认为这姑娘有点华山小师妹的味道,人家就来找他麻烦了。

又是这个开场白,乖官只能苦笑了,真老套啊!但还不得不回答,“在下郑国蕃,表字凤璋,见过两位贤兄。”他自动忽略了这位姑娘,在明朝跟女孩子打交道有些麻烦,而他又最怕麻烦。

两人互相看看,原本只是猜疑,现下果然是了,为首年长的笑着拱手,“果然就是郑贤兄,在下华亭董其昌,字玄宰。”

乖官眼睛一亮,董其昌,他前世上学那会子也是学过董其昌篆刻的,这个可不是连考数次也没考上举人不得不回去接手家族刻书生意的熊大木那种,人家是明代四大家之一,还做过礼部尚书,真真正正的大牛人啊!

“原来是香光先生当面。”乖官掸了掸衣裳,这是表示尊敬,就好像古人弹琴要洗手,拜见皇帝要沐浴一样,算是一种礼节,然后长揖到地深施一礼,这个是典型的儒生大礼了。

董其昌虽然也是大名士,但却也不敢受他这个大礼,赶紧跪下还礼,这也是儒家规矩,你礼重,我还礼要更重,就好像那些朝廷的藩属国来进贡,进贡价值一万两银子的东西,朝廷要还一万五千两,不然就失了礼仪。

旁边那位生性放涎,有点儿像青藤先生徐文长,最是看不得礼法,瞧见两人对拜,忍不住就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董其昌一看,这位贤弟又犯老毛病了,怕郑国蕃不知道他的脾气生气,赶紧介绍说:“这是吾好友,华亭陈继儒,字仲醇。”

陈继儒?陈眉公?死活不肯当官的陈眉公?

这位就是写《李公子传》骂进士为'措大骨象'的名士,也是明代四大家之一,乖官自然是知道的,赶紧表示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可是措大骨象陈继儒?”

呃!

众人齐齐一愣,乖官也反应过来,自己说话说错了。可是,谁叫陈继儒以骂人措大骨象闻名江南呢!如此一来,两两相连,措大骨象陈继儒,等于指着他鼻子骂:你就是那个穷逼土鳖出身的陈继儒啊!陈继儒顿时烧红了一张脸。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都知道郑国蕃不是故意骂人,可这话连起来听是怎么听怎么别扭,那位华山小师妹忍不住就扑哧一笑,“乞花先生,以后还敢骂人否?”

陈继儒曾建庙宇祭祀晋朝大名士陆机陆云兄弟二人,四处乞讨名花种植在庙前,并且说'我贫,以此娱二先生',所以又有人叫他乞花先生,当然,这家伙自称贫穷实际上绝对不穷,他是被曾经的阁老徐阶赏识而闻名天下,后人就作诗讽刺他,说他'妆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终南捷径无心走,处士虚声尽力夸。獭祭诗书充著作,蝇营钟鼎润烟霞。翩然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衙',可谓讽刺得入木三分,这位骂人扬名天下的名士要是知道这首骂他的诗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只见这位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脸色像是变脸一样,变了好几次,硬生生按捺下性子,哼了一声就不吭声了,倒是华山小师妹颇有点儿豪爽,对乖官拱了拱手,声音脆脆地说:“苏州府曹鸳鸯。”

“曹小姐是南直隶洞箫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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