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抄、雪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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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抄、雪狩-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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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情?我为什麽要同情你?」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特别,老实跟你说吧!在白河之关时,我就已经对你那多馀的体贴厌恶透顶了。赤染,你觉得我很无助、很可怜吗?其实我还过得挺快活的,早就习惯孤独的人,是不会去害怕孤独的。再说了,你连我的来历都不清楚就说什麽喜欢我?你喜欢我是因为这张脸还是这对蓝眼睛?」

    啪地一声,少年只觉得脸颊又麻又辣,他一声不吭,却也不以为然。

    「原来我在你眼中是这种人吗?你为何老爱践踏别人的好意?」

    少年别过头去一刻也不愿同他对上,即使留住了人,男人却感觉得到他的心已越离越远。「雪舟,可否请你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该说的,不都已经讲了?」

    「我不是在跟你说笑。」

    「男人喜欢上男人还强迫对方要接受,到底是谁在说笑?」

    「你简直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才对!赤染契,你有什麽资格打我?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打我!我不接受你就是践踏你的好意就是不当真……抱持著这种想法的你,跟那些人有什麽不一样?」

    「雪舟…出手是我不对,我不该被你的言语挑衅,但请你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想守护你——」

    「感谢你的错爱,但,不需要。」

    「雪舟——」

    「再痴缠下去我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雪舟!」

    少年挥开他的手,前所未见的坚决动摇了男人的信心。

    「到此为止吧!」男人的面若死灰,让他首次意识到自己的残忍,见他站起,身形有些不稳,但还是跨出了脚步,越过了他。

    「赤染。」

    纸门被推开的瞬间,男人一度忍下了回头的想望。

    「下次见面,我们还是朋友。」少年淡淡抛下了句话,千疮百孔的,就像是糊在门上的和纸一个不经意便被指尖破了开,男人佝著背,每走一步便觉得伤口隐隐作痛,尽管有些吃力,他还是阖上了门,退回了本该的分际。

    ※        ※        ※

    对於满屋子遮掩不住的孤独,少年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一次就捧来栽著白梅树苗的陶盆,愣愣望了整夜。

    「赤染,三天後咱们又要拔营了!」

    「去哪儿?」男人头抬也不抬一迳坐在石头上擦著他的刀。

    「除了清原还有谁可打?听说那个雪夜叉又向主公献计了,说什麽他有办法拿下出云崎①。」

    「雪夜叉?谁啊?」

    「还不就是那个雪舟,记得打鹤冈那次吗?我们才因为他的缘故死了不少弟兄,现在又不安分了。像他这种天生嗜血的人不是夜叉是什麽?亏他长得比女人还美,没想到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我说伍长,就算咱们跟上头理念不和说话也用不著这麽难听吧?」即使已经划清界线,听见别人对少年的非议,男人心里多少还是不太好受。

    「事实摆在眼前还怕人家讲?咱们武田虽然跟清原交恶已久,但向来也只是摆个小阵仗充当是活动筋骨的饭後运动,可是打从他来到出羽,咱们这些打前线的可受了不少活罪,主公因为宠幸他连橘大人也给冷落一旁了。」

    男人斜了他一眼,「官场上本来就是各凭本事,你有啥好打抱不平的?」

    「各凭本事?就不知道他凭的是何种本事了。东北可不比南方,蓝眼的稀世美人可不常见啊!」

    「伍长!」

    「鬼叫什麽!这事早闹得满城风雨,就剩下你这个傻小子不知情!」

    「什麽事闹得满城风雨?伍长你把话讲清楚!」

    伍长竖起小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不可能。」

    「怎不可能?你跟他很熟吗?话说回来,年纪轻轻能够爬到那个位置上,他也不容易啊!」

    男人抿起的唇角紧得像条线,他生气,但是对自己生气。他对已经离开这麽久却还此般放不下的自己,感到非常生气。

    ※        ※        ※

    鹤冈一役让少年在孟春趁胜追击,顺利助武田永宗拿下了越後②。

    已然掌握东北大半良田的武田因此有恃无恐,撂下豪语半年之内必灭清原良基,彻底展现了他一统东北的决心。

    三个月後,武田大军强涉黑部川夜袭那古之浦,措手不及的清原良基在部众的突围之下星夜逃出生天,自此之後,武田东北称雄。

    连战奏捷的少年深受宠信,武田为笼络其心,首开先例设立左、右军师二职,左军师为橘香川,右军师自然是雪舟当仁不让。

    武田对少年言听计从,依他之言勒令橘香川整合了清原残留在东北的势力,不到半旬,武田家便增编了一支新的军队。橘香川以为武田之所以如此积极不过意在歼灭宿敌,殊不知已然坐拥大东北的武田,野心之爪正伸向近畿一带。

    今晚,出羽大名府内,武田永宗大设酒筵,举杯便是豪饮,「清原良基已不成气候,歼灭宿敌之日相信就在不远的将来了。」

    「主公,挥师南下之事万万不可轻忽。月前,清原军才败退至加贺,照眼前的情势看来,幕府肯定也是乐於隔山观虎斗,倘若我军将他逼得走投无路,届时哀兵之计奏效,这一仗打起来可就不轻松了!再说了,我军近来征战连连,将士们著实也需要趁机修整一番啊!」伴君多年,即便知道这些话不中听,橘香川更觉得自己需要在主公被胜利冲昏头的时候及时拉他一把。

    「哀兵?哼,一群苟延残喘的小蝼蚁罢了,竟也让你却步了?」

    「主公误会了,真正让臣下介怀的是加贺背後的幕府。众所皆知,加贺乃是进出近畿的门户,臣下忧心的是,倘若清原良基挟门户之要变相寻求幕府的协助,开战的理由可就不单纯了。」

    武田扫了橘香川一眼,「开战就开战,橘卿难道认为我打不下京都吗?」

    「主公——」

    「幕府气数已尽,是取而代之之时了。」

    「主公,倘若武田家真要揭竿而起,天下人会如何想主公?」

    「天下人会谅解的,他们要的是一个生存下去的希望,不是忠孝仁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幕府多年来毫无建树只懂腆颜无耻向各地徵收高额的税金与粮饷,到底是谁在照顾到老百姓的肚皮?是我武田!我再也无法容忍那群米虫予取予求的嘴脸了!」

    「臣下明白主公的意思,但——」

    「给我闭嘴,今晚开的是庆功宴,你少来扫兴!」

    被勒令退下的橘香川回到坐席上,却见少年双眸垂落沉静若水,彷佛早已预见今日的变化。

    散席後,他忍不住喊住了少年的脚步。

    「橘大人有事?」

    「雪舟君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吗?」

    「还请橘大人指点迷津。」少年沉静自若,昂然迎上了那双充满试探的视线。

    「是你煽动主公倒幕的吧?」

    「橘大人可给在下冠了好一顶沉重的帽子,试问在下何德何能,教主公萌生这番雄心壮志?」

    「你一得志便动作频频,表面上看来是逼杀清原,但最终的矛头恐怕是指向幕府吧?我早就觉得奇怪了,你夜袭那古之浦的计划该是无懈可击,但为什麽清原良基居然还能在重重封锁之下逃脱?若非你故意放水,他能有命逃到加贺?尔今,攻打加贺势在必行,出兵近畿看来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橘大人明鉴,未能一举擒住清原在下实在深感内疚,倘若橘大人无法见谅,在下自会向主公请罪以解您胸中这口闷气。只不过,就算主公真有意取而代之又何尝不可?天下有能者得之,我们身为家臣若不能恪尽辅佐之责便罢,又怎好去成为主公的绊脚石呢?」

    「好你一个牙尖嘴利的雪舟,你以为你能有今天靠得是谁的成全?别仗势主公宠幸你就如此目中无人。」

    「请橘大人把话说清楚。」听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少年立时沉了脸。

    「说自然是不好说,但整个出羽有谁不知你雪舟凭的是什麽本事让主公言听计从?也许我橘香川今日惨遭白眼,就是少学了一样伺候男人的本事。」

    掩在衣袖底下的拳头顿时紧握,少年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橘大人高居幕僚之首说话竟也这般口无遮拦。」

    「还轮得到我说吗?你晓得大家背後是怎麽称呼你的?听过雪夜叉吗?」

    「嗯?」

    「你天生嗜血好战不是夜叉是什麽?当初之所以支持你攻打鹤冈本来是料定此役不成想藉机挫挫你的锐气,没想到鹤冈还真的让你给打下来了……」橘香川撇了撇唇角,「我不否认你确实有些才气,但年轻人过於好高骛远不是好事,望你好自为之。老实说,我并不认为当今的武田军有这个实力一举推翻幕府,你若不想日後生灵涂炭、若不想成为名符其实的雪夜叉,就去向主公收回你的建言吧!」

    「要出兵要止战在下干涉得了吗?主公若无意战,任凭在下说破嘴皮恐怕也撼动不了他分毫吧?想不到橘大人追随主公多年,还远不如在下这个外人把他的心思看得透彻,说到底是你们这些人失职在先,事後遭受埋怨反而把责任推到在下头上来了,出羽人的待客之道,在下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你放肆!敢这样对我说话!」

    「橘大人若觉得刺耳,在下这就告退。」少年作揖一拜,当场便转身离去。

    ※        ※        ※

    少年策马出了军营,尽管漫无目的,他都迫切需要一个清静的空间,一个没有杀伐声没有官场讥讽的空间。

    沿路林木渐密,越趋狭窄的通路让少年不得不下马步行,一片静谧伴随著几声唧唧虫鸣,该是惬意的幽夜,盘桓在心底的烦躁却久久不散。

    「整个出羽有谁不知你雪舟凭的是什麽本事让主公对你言听计从?」

    忘不了橘香川当时的鄙夷,他几乎可以说是拂袖而出。

    他凭什麽?他还能凭什麽?

    他凭的是他的真才实学,凭的是他彻夜未眠的沙盘推演,但这些人却肤浅得只看得见表象……皮相是天生的,难道连这个也能成为攻诘对手的利器吗?

    当心情恶劣到极点,蓦然回过神来,月光已穿透叶隙,在泥土上映开了春意。

    少年信步而行,最後被一条约莫三人臂宽的河流阻下了脚步,他站在河边好半晌始终没有进一步动作,忽然一阵清风吹开芦荻,惊出数点星芒争相窜出草丛,他下意识退了几步,不意却被绊了脚,整个人当场朝河里跌去——

    「投水自尽?什麽事这麽想不开啊?」

    合该落水的自己意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少年双手撑在对方身上,接二连三从芦荻背後飞升的萤火,顿时照亮了彼此的脸孔。

    迎上那张蛮不在乎的微笑,少年不懂自己当下为何错开了视线,也许是因为想起了最後一次见面,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问你呢,怎麽不回答?」

    「回什麽?」少年低头发现自己还赖在对方身上不免有些难为情,他急著离开,可腰上的那双手却怎麽也不让。「赤染!」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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