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酖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酖月- 第14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说话。」
  
  「你不睡了?」
  
  「继续说。」
  
  分明无礼,墨鸩笑得更是开怀,但话语却尖锐刺入宣玥伦的心。「宣玥伦,你娘是什麽样的人?」
  
  察觉怀中的宣玥伦全身僵硬,随即放松,便是害怕被发现什麽一样的心虚表现,他没有放过,又问了一次:「宣玥伦,你娘是什麽样的人?」
  
  「我忘了。」
  
  说著忘了的声音那样生硬,彷佛刮过沙地的寒风一般,墨鸩拍拍他的发,知道自己应该继续逼问,正要开口,宣玥伦已反问道:「你呢?」
  
  本不欲回答,但墨鸩转念又想,或许有来有往更能降低宣玥伦的警戒,於是他笑道:「本殿不知父母是谁,倒有一个师父,名唤水清,她是一个矛盾的女人,说爱本殿却又恨本殿。」
  
  听著,宣玥伦竟像是轻声一笑,墨鸩低头时已不见他的笑靥,只见他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我娘也是,她偶尔说只有我,却又总说希望没有我。」
  
  低头凑上他的额,墨鸩轻道:「如此一来,你与本殿可算同病相怜。」
  
  宣玥伦终於看向墨鸩,眸中莫名一点嘲讽,墨鸩了然於心却不说破,只抚过他的眼。「你定生得像你娘,是不?」
  
  宣玥伦闭上眼,没有躲开墨鸩的抚触,说起过去的感觉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他身边的人总是比他还害怕提起这些,怕他忆起过往会受伤、会难过,但原来不过是如此,说起过去的感觉,其实就像看著尚未痊愈的伤口,虽会想起当时的痛,但已经有点距离。
  
  但比起心底隐隐约约的痛,他更觉得荒谬,自己竟是向著墨鸩说起这些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过的!明明这样想著,他却忍不住又开口。「我不知像不像,只记得娘亲生得极美……我总想起她坐在窗台边唱歌,映著月光的脸庞像是透明的琉璃,碰一下就碎了。」




酖月 二十三

  这就是他记忆中的娘亲,苍白如琉璃的美丽、脆弱,却又疯狂。
  
  好几回,他都以为自己会死在因绝望而疯狂的娘亲手下,但事後娘亲总是抱著他哭得梨花带雨,他明明很痛很痛,却还是要轻轻地拍著娘亲,那时的自己是什麽样的心情,他长大後却再也想不起来。
  
  场景一转,又是那个有著红月的夜晚,温热的血、冰凉的刀,母亲的发丝一点一点的下滑,那麽柔软地拂过他的脸庞,最後一点沈重的墬地声後,他的世界突然变得那样安静,再也听不见娘亲的歌声、娘亲的哭喊,那瞬间,他突然觉得这样很好。
  
  很好,但却是不对的!所以师父、恒罪月、白少邪才会那样看著他,同情的、不可思议的!
  
  他们说不要紧,只说不要紧……
  
  宣玥伦像是受到惊吓,浑身重重一颤,并自墨鸩怀中挣脱,墨鸩以为他又要出手,正自防备,却见宣玥伦只是退向角落,蜷缩成小小的,彷佛这样便能将一切排除在外,姿态分明如此可笑,却又惹人无比怜爱,墨鸩探出了手,抚上那犹颤抖并冰凉的手,宣玥伦想缩,墨鸩却握得很紧。
  
  「宣玥伦。」
  
  宣玥伦没有回应,仍执著地想要抽回手,乌黑的发丝遮住表情,墨鸩抬手拨开,宣玥伦偏过了脸,颤抖更甚,墨鸩的指扣上他的下颚,只要再稍微用力一些便可以看见他的一切,他所遮掩的、所逃避的、所隐藏的……但墨鸩却松开手,将他拉入怀里,一起躺下。
  
  将他的脸往自己胸前带,墨鸩的声音那麽轻,却沈沈地敲入宣玥伦心中。「睡吧。」
  
  良久,才自他胸口传出宣玥伦闷闷的声音。「现在睡……会作恶梦。」
  
  「有本殿在,不会作恶梦的。」低头吻上他的发,墨鸩微抬一手,一点粉末随著他的动作而成烟飘散。「睡吧,本殿在这儿。」
  
  一定是墨鸩的声音太温柔,又或者是他的怀抱太温暖,宣玥伦闭上眼,以为又会看见那轮梦魇般的红月,但却只是一片黑暗,也许还有墨鸩袍角的丝丝暗绣,他还记得那花纹绣的是紫黑的彼岸花,就像夜台外漫天开放的鸩华……
  
  一夜无梦,隔日醒来,犹似仍在梦中,宣玥伦看著眼前彷佛仍熟睡的墨鸩,却不知自己该作些什麽,於是他又闭上眼,遂不见墨鸩睁开了眼,为他的静默而笑。
  
  墨鸩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宣玥伦,但还不够,他要走进宣玥伦的心,成为他的独一无二。
  
  这一日,墨鸩没有离开夜台。日落时分,他抱著宣玥伦,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侍女准时送上的解药,宣玥伦看著他,眸里像有什麽难以说清的,他不懂,只是笑著盖上他的眼,要他趁侍女备膳时休息一会儿,宣玥伦乖顺地在他怀里休息,平缓的呼吸声听来竟让他大为满足,他笑著,而正好进入的苏如云见了却惊愕地止步不前。
  
  他一直都讨厌墨鸩的笑,总觉那笑容从不真心,而且嘲笑的成分居多,但眼前这一笑,他竟挑不出半点虚假!
  
  「何事?」墨鸩早已听到他的脚步声,听他开口,宣玥伦便要起身,却又让他按住。「别管他。」
  
  苏如云心下不免咋舌,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站在略远处恭敬禀告。「禀殿主,长老欲请殿主共论夜宴之事。」
  
  「不都交如岫办了吗?」墨鸩一面漫不经心的说著,一面把玩宣玥伦的发。
  
  「但仍需要殿主最後裁决。」
  
  墨鸩扶正宣玥伦,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脸後,便转身与苏如云一同离开,两人一前一後走上鸩华间的小径,看著墨鸩一如往常的背影,苏如云实在忍俊不住,终於开口。「殿主可是真的喜欢上了宣玥伦?」
  
  墨鸩笑了,又转头来看著他。「如云觉得本殿做得好吗?」
  
  苏如云不觉有异,反倒点了点头。「很好啊,说实话,殿主你也该找个伴定下来了。」
  
  墨鸩仍只是笑,又向前走去,苏如云跟著他的脚步,边走边说:「只是既喜欢人家,对他多好也不为过,要不万一他不喜欢殿主你……」
  
  苏如云边说边注意墨鸩的反应,果见墨鸩停住脚步,竟像十分留意他说的话,不免又笑,墨鸩只停了一会儿,便又迈步向前。
  
  「他便不喜欢本殿又如何?」
  
  苏如云听他问得奇怪,立刻回道:「他若不喜欢殿主,殿主又怎麽会开心呢?」
  
  墨鸩不再回应,走入尚堂的脚步一如往常。既已来到苏如岫面前,苏如云亦不敢再多说。夜宴乃无极殿历年之例,於仲冬时节设宴款待无极殿下十岛八堂之人,除慰劳其一年辛劳外,更有不可说破之密,正因兹事体大,众人商议许久,待得散会已是子时,看著墨鸩走回夜台的背影,苏如岫暗暗握紧了拳,一旁苏如云见了,也只能不著痕迹的摇头叹气。
  
  夜已深沈,侍女在夜台周围点起微弱灯火等他回转,方见鸩华,眼前已落下细细雪片,身旁侍者为他打起伞,他却已见另一端有别於暗紫的一点沈红,自侍者手中接过纸伞,墨鸩穿越花丛,脚步略显急促,他却没有发现。
  
  「你在这儿做什麽?」
  
  连看也不曾看向墨鸩一眼,宣玥伦仍是望著盛放鸩华。「赏花。」
  
  抛开伞,墨鸩将宣玥伦搂进怀里,怀中早无真气护体的身躯冰冷的可怕,他蹙起眉,便要拉著宣玥伦回到夜台内,但宣玥伦却执著地站在原地,甚至挣脱他温暖的怀抱。
  
  「我在赏花。」
  
  「此花有甚可赏?」
  
  宣玥伦终於看向他,眸中竟泛起一点赞赏。「我觉得很美。」
  
  「即使长生之毒便是由此花提炼?」
  
  宣玥伦又转向鸩华,眸中一暗,原来如此,所以墨鸩说这便是囚他的牢。「那又如何?」
  
  见他又要去碰,墨鸩按上了他的手。「本殿说过这花是碰不得的。」
  
  墨鸩强硬地将他拥入怀中,以自身的长袍与他紧紧包裹,正听闻他彷佛遗憾地轻叹,不免失笑。「自本殿培育此花以来,你是第一个想碰花的人。」
  
  凡经他手之物,众人莫不退避三舍,就怕沾带上什麽奇异的毒,饶是不精此道的苏如云也有些警戒,更遑论长生之毒正是由眼前鸩华所提炼,无极殿人避之唯恐不及,只怕连鸩华生得是什麽模样都不曾真正看清,宣玥伦竟说此花极美,并第二次伸出手,又因无法碰触而叹息。
  
  「思之不可得,著实可惜。」




酖月 二十四

  那夜宣玥伦在他怀中低低地喘息,微闭的眼渗出激情的泪水,他低头吻去之时,却想起他在雪中的最後一句话──思之不可得,甚至清晰地忆起他赞赏的目光、遗憾的叹息。
  
  他又想起苏如云说,喜欢一个人,对他再好都不为过。
  
  墨鸩轻轻地笑了,拥著疲倦不堪的宣玥伦入睡。当宣玥伦睁开眼时,天已大亮,墨鸩已不在他身边,但犹有他人的气息,不敢大意,他轻轻下床,双腿却不听使唤地软倒,还未感觉到撞地的痛,墨鸩已扶住了他。
  
  「当心。」
  
  宣玥伦抽回手,似乎有些困窘的坐回床沿,墨鸩手轻扬,三两侍女静静走入,为宣玥伦梳洗更衣,而後,只见一身清爽的宣玥伦竟缓步走至长桌边,专注地看著他在做什麽,墨鸩也不在意,只命人搬了张椅子给他,宣玥伦便坐在长桌对面静静地看著他的动作。墨鸩兀自捣药,眼角馀光却见他本坐得端正,不久则以左手撑著下颚,最後直接趴在桌上睡去,放轻了捣药的动作,墨鸩笑看著宣玥伦的睡脸,索性放下手中的玉杵,无声地绕到宣玥伦身後,手指划过他闭著的眼角,後滑向犹带爱痕的颈项,似乎嫌吵,宣玥伦略动了动,见状,墨鸩收回手,不再扰他,只脱下长袍为他披上,便仍旧回到他的位置继续制药。
  
  只是,他总在捣药、配药的过程中,抬头去看宣玥伦,看他是否睡得安好?墨鸩知道,宣玥伦夜里总是睡得不好,彷佛有无穷无尽的梦魇缠著他,也知道欢爱後的疲倦是宣玥伦唯一解脱……发现自己又抬眸看著宣玥伦,墨鸩一笑,指间轻弹间药粉已漫,抱起昏睡不醒的宣玥伦上了床,墨鸩轻轻抚过他紧闭的眼,指尖徘徊许久,彷佛不忍离去。
  
  不知这双眼若因笑意而微微弯起,会是什麽模样?
  
  指尖下滑,摩挲著他的双唇,虽不若女子柔软,但吻来却更是香甜,是了,就像鸩华的花瓣尝来竟是异样的甜腻。
  
  却不知这唇若笑起来,又会是怎生模样?
  
  墨鸩想起什麽,笑著离去。宣玥伦醒来时,身旁已无人影,只有身上盖著的黑袍犹张狂地散发著男人混著药香的气息,移开黑袍,触手一片流水般服滑,他竟楞了住,想起自己夜里每每因梦魇而少眠,於是白日总无精神、昏昏欲睡,许多时候都是靠著白少邪的药汤才得以一夜安睡,但恒罪月总恐他因而成瘾,不许他多用,又怕他日间多眠,夜里走了困,总要拖著他在白日里练剑或会客、议事,说是累了夜里才睡得香,却不知他仍是在梦魇追赶下疲累挣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