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酖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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酖月-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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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宣玥伦不痛,他也想撑著说不痛!可是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不痛!
  
  爱上这样的男人怎麽可能不痛!
  
  耆医燃起安魂香,又喃喃地安慰著不断梦呓说不痛不痛的苏如岫,花费了一番力气才让挣扎的他安静下来,直待苏如岫沈沈睡去,老者才坐在床沿长长地叹息,而外头的侍者正忙著擦去地面留下的滩滩血迹。
  
  流风堂内,墨鸩淡然挺立,伸出血污的双手,让双膝跪地的侍者持著月白绸巾轻轻地为他擦拭,其馀众人忙忙写下墨鸩方才交代的事务,而信鸽纷纷飞出竹笼,洁白的羽翅划开黯淡的天空,墨鸩静静看著,唇畔不明所以的勾起。
  
  两日後,苏如云在雪中风尘仆仆的赶回无极殿。
  
  「终於赶上了。」耆医松了一口气,忙命侍者为苏如云准备热水及乾净的衣物。「我可为你捏了一把冷汗。」
  
  苏如云一面吃著包子一面灌著热酒,含糊地笑道:「我也真以为自己要去望生园当药人了呢。」
  
  耆医笑著,又为他倒了一杯。「好了,别多喝,当心让殿主闻见酒味。」
  
  将最後一颗包子塞进嘴里,苏如云左右张望,却不见苏如岫的踪影,不免奇怪。「苏如岫呢?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他也不来看看我?」
  
  「别提如岫了,他还在生气。」
  
  「生什麽气?」正说著,侍者已捧来一桶热水,摆手让众人退下,苏如云便直接脱下衣服,梳洗沐浴。「莫非……他又和殿主闹别扭了?」
  
  「可不是。唉,算了,别提了,你待会儿赶紧去见殿主吧,我还得到望生园去处理些事,记得嘴巴放聪明点,别再惹殿主不高兴了。」
  
  「是是是,我知道了。」苏如云挥挥手,当真加快了动作,不敢轻忽,梳洗过後又换上一身新衣,虽想著要去刑隶堂看看苏如岫,终究还是摇摇头,转向另一个方向。
  
  可尚堂之中却是空无一人,苏如云搔搔头,还没开口,已有一名侍者上前朝他跪下,低声说墨鸩昨夜睡在合欢苑,只怕至今仍在那儿。苏如云吐了吐舌,只想总比在望生园好的多,於是便走向合欢苑。其实他也许久没到合欢苑去走一走了,不知那儿的美人们可好?不过,既然殿主在那儿过夜了,是否代表殿主已对宣玥伦失去兴趣?若真是如此,苏如岫也能少生些气了……正胡思乱想,合欢苑朱红的门扉已在眼前,门前的侍者见了他便恭敬跪下。「参见左护法。」
  
  「殿主在谁人房中?」
  
  「禀左护法,殿主现下仍在白蝶房中。」
  
  果然是白蝶。点点头,苏如云便朝白蝶房间的方向走去。宣玥伦未来前,白蝶一直是合欢苑中最受宠的一人。来到门前,苏如云不敢造次,伸手轻敲了敲,门随即开了,一头白发若雪的白蝶穿著白衣,一身的白衬得那红眼更是突出,白蝶开门後立刻後退,苏如云随即想起白蝶畏光,忙閤上了门。
  
  白蝶的房里一向昏暗,即使是白天也点著微弱的灯,苏如云走了几步,便看见上身赤裸的墨鸩正躺在月白纱帐之中,微闭著眼,像是不知道他来了,但他仍是在纱帐前跪下,而男人也偏头睁开了眼,笑著看向他。
  
  「如云参见殿主。」
  
  「可查到了?」
  
  「查到了。」
  
  墨鸩坐起身,白蝶拿著衣裳为他披上後,便软软地靠著他,墨鸩也不说话,只看著苏如云,眼中闪烁著异样的光芒,苏如云想起苏如岫,又看看那温顺沈默的白蝶,突然很想叹气,却只是拿起了手中的蓝皮本子。




酖月 十三

  「宣玥伦原籍会稽,宣家为当地富商,其父为宣家三少,其母为宣三少於外地买回的名歌妓,而名字不详。」苏如云慢慢说著,见墨鸩没什麽反应,便又继续。「宣三少向来花名在外,歌妓有孕之时又在外另筑爱巢,歌妓知情後,竟持刀砍杀其新欢,甚至伤了宣三少,宣家惊骇之馀,便将歌妓囚禁於城外别苑,著人看管,而後歌妓於别苑产下一子,便是宣玥伦。」
  
  「既有如此家世,又为何难寻?」
  
  「属下本以为是恒罪月等故意隐瞒,後来才发现乃因宣家之故,宣玥伦原本无名,亦不进宣家祖谱,於官府处更无记录,若非殿主传来利剪之伤等线索,恐怕属下没那麽快寻到这些消息。」
  
  「那可是其母所伤?」
  
  「正是,据当年别苑仆人所说,歌妓生下孩子便陷入疯狂,总是嫌弃孩子生得像是自己而不像宣三少,是以对孩子多所凌虐,但清醒时又爱如至宝,就在宣玥伦七岁那年,其母持利剪刺伤宣玥伦,而後……」
  
  墨鸩没有说话,只静静看向苏如云,後者却是迟疑许久,又突然说起些彷佛不相干之事。「宣三少向喜收藏兵器,歌妓便贴身收著一把其所赠之塞外弯刀。当歌妓刺伤宣玥伦时,许是为了自保,宣玥伦便以该弯刀杀死了歌妓。」
  
  语落,一时无声,白蝶微张著口,惊愕不定。苏如云只是垂首看著蓝皮书册上的墨字,他还记得那名老仆说起当时的场景,暗夜无月,而一地的血像是将人拉入地狱的泥沼,歌妓俯在孩童的肩,喃喃地不知说了什麽,然後像是用尽所有力气一样的紧紧抱住她的孩子……最後女子无力倒落血泊,苍白的豔容非常安详,但站著的无名孩童却抖得如狂雪般惊惶,手中的弯刀满是母亲的鲜血,而胸口的伤则染红了母亲清醒时为他手作的衣。
  
  老仆说,那是一个可怕的红色夜晚。
  
  而墨鸩轻轻地笑了,白蝶忙低下头,苏如云却著实吃了一惊,抬起的双目中满是讶然,只能怔怔地看墨鸩像是听到什麽有趣消息一般的笑著,待墨鸩笑得够了,他转身轻抬起白蝶低垂的头。
  
  「白蝶,你可知那歌妓为何要杀宣玥伦?」
  
  白蝶摇头。「白蝶不知。」
  
  「那你说,宣玥伦为何要杀他的母亲?」
  
  「因为怕她杀了自己?」
  
  松开了长指,墨鸩又转向苏如云。「如云,你说呢?歌妓为何要杀宣玥伦?」
  
  苏如云只是摇头,见状,墨鸩笑著步下床榻走向苏如云,明知不可,他却还是因墨鸩身上的莫名压力而倏然站起,男人什麽也没说,只是更靠近他,深邃的双眸里彷佛闪动著残忍的欢愉。
  
  「歌妓杀宣玥伦,是因为爱,可这份爱却成了刺穿他的伤。」墨鸩的指如刀刃一般,刺上苏如云的胸口。「宣玥伦杀歌妓,是因为他恐惧。」
  
  苏如云後退一步,墨鸩又跨了一步,却收回指尖改而执起他的左手,而长指划过他光洁的手肘。「因为恐惧,所以他伤害了爱他的人……而恐惧之後变成失去,他又渴望,於是他伤害自己。」
  
  彷佛对著自己说话,墨鸩说著,复又低低地笑了,想起宣玥伦在那一片红纱之间狠狠地抓破自己的伤,像是再痛也不够。他曾问过宣玥伦,因何要为所爱之人伤害自己,当时宣玥伦的神情黯淡而恍惚,犹如让蛛网层层缠绕的彩蝶,怎麽也挣不出个羽翼斑斓。
  
  松开苏如云的手,看著他恐惧似的後退了好几步,墨鸩不免失笑,又向他招手,果见後者不甘不愿的向他走来并在跟前跪下,目光却逃避著,怎麽也不肯看向自己,他笑著转身坐上床沿,留下仍跪著的苏如云。
  
  「白蝶。」他低声轻唤,彷佛情语。「你爱本殿吗?」
  
  白蝶跪在他身旁,覆上他伸出的手。「白蝶深爱殿主。」
  
  「为何?」
  
  「不为何。」
  
  闻言,墨鸩又笑了,却收回手,冷静地吩咐沐浴更衣,白蝶站起身,在门边轻拍拍手,便有侍者鱼贯而入,苏如云仍是跪著,而墨鸩在众人侍候之下换上一身新制的衣,仍是暗黑衣袍,只滚著雅致墨绿暗绣,繁复纹彩看得苏如云眼花撩乱,然後便是一双洁白的手伸到面前,正要握上之时,他机警的抬头,只见墨鸩仍是在笑。
  
  「跪著作什麽?」
  
  「多谢殿主。」虽是这麽说,他却自行站起,墨鸩也不说话,只收回了手,信步便出了合欢苑。
  
  雪仍是在飘,时序方入初冬,却已是冷得冻心刺骨,男人却无反应,彷佛连呼出的气都是冷冰冰的。苏如云静静地跟著墨鸩,却始终厘不清身前的男人究竟在想什麽,又终究希望得到什麽。
  
  以为墨鸩要去夜台,男人的脚步却是转进了尚堂,几名长老正在处理卷宗,见了他俩忙忙站起又跪下,墨鸩只摆了摆手,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处理些杂事,在苏如云看来,那些卷宗都不是急待处理的,但他也只是站在墨鸩身边帮忙磨墨、铺纸,就因为站得那麽近,他才发现墨鸩偶尔总会出神,只是他仍然看不懂男人脸上耐人寻味的神情意味著什麽。
  
  不到一个时辰,墨鸩便放下手中的笔,转身又走出尚堂,没有其他吩咐,苏如云只好继续跟著他,只想著终於要到夜台了,墨鸩却走向长牢,他心下一惊,终究在长牢入口站定,墨鸩像是听见他骤停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向他惊疑不定的脸。
  
  「你便在这等著吧。」说完,没有等他的回应,便只身下了长牢。
  
  长牢内没有任何看守者,墨鸩的脚步无声地打在岩壁两端,空荡荡的回盪著。寒铁栏杆浸润著地底的阴气,而栏内的摆设却是异常奢华,软软的铺垫上是一座垂著纱幔的大床以及一张长桌,桌上同他在望生园中的一般摆著不知名的瓶罐,不远处还有一精美绣架,一名黑发垂地的女子正低著头在绣架前不知绣些什麽。
  
  墨鸩站到牢笼前,低声地唤著。「师父。」
  
  女子回过头,分不清年龄的秀丽脸庞上满是欣喜,立即丢下了手中的绣针朝他走来。「墨鸩。」
  
  女子的笑靥几乎还带著三分少女的天真,墨鸩任由她探出栏杆握住自己的手,不意外地看见乌黑指痕浮现,他笑著,轻吹一口气後黑痕便消,女子却不笑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妒恨,却又转瞬即消。
  
  「师父这毒仍是不及长生。」




酖月 十四

  女子听著,淡淡的笑了,十指蔻丹轻柔抚上墨鸩双颊。「是啊,墨鸩,师傅仍是不及你……真想将你剖开,看看你究竟是哪儿与众不同?」
  
  「师父舍得?」
  
  闻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轻巧地洒在长牢之中。「师父当然舍不得,若真舍得,在你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解开我独门密毒之时,我便该杀了你,又怎能让你继我之後坐上无极殿主之位?」
  
  墨鸩沈默不语,女子笑声骤停,十指轻缓滑至他的颈项,眼神中满是迷恋,指尖却透著深厚恨意。「为什麽呢,墨鸩,为什麽我总是赢不过你……为什麽我不见你时只想掐死你,真见了你却又爱你爱到不忍下手了。」
  
  「师父爱我?」
  
  「我当然爱你,可惜你永远不会懂的,墨鸩。」语落,女子笑著离了他,又静静地坐回绣架前。
  
  「师父绣什麽呢?」
  
  「绣你的冬衣。」女子没有回头,黑色的绣线在同色布料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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