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别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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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别经-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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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阵势,倒颇合我们星球上的科学之母——易数的原理。假如我的家人,我的战友能够顺利地降落到这片土地之上,应该不会凶多吉少。说不定他们正在中洲的某个要地,盼望着我的归队呢。足足一十六年,对于地球的土著来说,已经长得足够忘记任何事情,可我相信,我的战友们肯定还不会忘记我。我的家人们,那就更不用说了。只可惜我的替身尚且年幼,不堪加码,否则的话,我也该赶紧启程上路了,不踏遍整个地球的千山万水,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听说罘浼的父亲,是一个手握重兵的一方土地,统辖着近万里的北部边陲。北方的大帝官邸,设在北岳常山脚下的恒山城,而我们现在的艮山州首府,却是在中洲最大的大湖之一——震泽之南,慧山怀抱之中的历山城里,相距不下数万里之遥。如此抛亲别故,无非是怕了那些论短理长的口舌。据说在蛮荒落后的边陲地区,新人与旧人私通的特多,一旦开花结果,却都不愿留这种孩子在自己的身边,让人滥费唾沫。

  罘浼的叔叔,乃是本州的总捕大人,揖盗除暴,治安一方,也算权势炙天的人物,要不罘浼根本进不了州立学堂。若是一般庶民的混血儿,别说州立学堂,哪怕是最差的学堂,都只能是梦想。沦落街头当乞丐,典身青楼当妓女,就是绝大多数混血儿的归宿。遇到一个好人家,混个长工,熬到头管家,做个婢女,修成了嬷嬷,那都是很不错的运气了。至于那种婚配,最多在主家的庇佑之下,找个族类,到城郊觅一间棚户土房,悄然过过小日子,有的人还怕继续让自己的后代蒙羞,干脆就抱残守缺,孤独终身。

  在城里经常发生弃婴、溺婴的惨事,便是其中守不住,或者新旧私通,又不想再给后人落下骂柄的尴尬事。这一些,我只有在我们星球上的研究院里才读到过,颇象我们远古时代的奴隶社会,观念陈腐,等级森严,人间悲剧时有发生。

  艮山州,虽然在整个中洲疆域里面占地最少,然它地处临海,颇多通商良港,人口就远较其他各个州稠密。大小各种学堂,也不下数十家。这是一个十分讲究等第门庭的社会,一般的庶民子弟,要想进州立学堂就非易事。就象看这里的居所位置,就能了解人家的社会地位一样,越是临山而居,越是门庭显赫的贵族人家,越是濒水度日,社会地位自然就越是低下。

  一切理念,均笼罩在核子大战的阴影之下,关于地球末日的忧虑,总是离不了核爆两字。这一点又能在我们的星球上找到出处。可惜我们却是在大规模建设形成之后,才产生了这样那样的忧虑,尤其是跟外星不速之客发生交战之后,更是害怕别人会用核弹将我们整个星球毁于一旦。

  这里的人们,自然就喜欢倚山而居,靠山屏障,再不然干脆|穴居山里,企望这样能给人带来较多的安全感。而在毫无防御优势的平原之上,则散居着一个又一个的旧人部落。好在人家旧人对核子战争也没有什么概念,什么地方都能安居乐业,过着那种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生活。在城池里所能见到的旧人,绝大多数都是官宦豪门雇佣的粗使杂役。

  不幸的是,罘浼的父亲,只赋予了她一副姣美的相貌,却没能在她的脑子里填充更多的东西。听爰慧的老师在私下里议论,罘浼的智能,虽然较之她的生母一脉,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要跟新人相比,却还十分困难。尤其是对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她的脑子里总是一片糊涂,糊涂一片。文章数理,哪一样不需要凭空想象。虚拟能力的高低,才真正代表一个人种的智商水平。

  记得有一次作文课,题目是状摹一件自己最不理解的事情或者事物,老师要求当堂完成作业,下课即要交卷。那一种逼仄的程度,简直跟考试没啥两样。

  没辙,我的替身只好把他奶奶留给他的一个疑问胡乱写上,哪管对错,只求能够蒙混过关。当时,我也想跟他解说,只是觉得他年龄尚幼,但怕越抹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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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父有母,吾当敬称奶奶,宠我怜我,尤胜父母。不幸卒于愚鄙髫龄,至今难忘。不才龆年就存困惑,每每求疑于奶奶:男女既皆为人,既有男子,何再生女?奶奶嗔曰:男自为被,女则当褥,有天必有地,焉能缺失垫肚之物?

  更惑,复问:既有被褥,何再生男女?奶奶却一笑了之,不再理睬,日后,复又追问数次,均是无疾而终。

  奶奶西去已久,此节依然萦怀,是记,不知师台能否为之解疑释惑?

  老师看了,自然连连摇头,当即批了六个字:文氓也?流氓乎?让爰慧留学重写。并不无威胁地说,若再弄出这一种狗屁东西,一定全数转呈给他的父母。

  不料,罘浼的文章更是有点狗屁不通,老师竟然当做笑话,在课堂上大声念了出来。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

  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

  身长千里。……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注释:引自《山海经·海外北经》】

  当时,罘浼显得十分委屈,默声哭了,还把作文簿扯了一个稀巴烂。过后几天,爰慧才敢问她。

  原来她想说她父亲的府衙所在,一座名为钟山的大山,山前矗立着一个庞然大物,上面有两个象巨大的眼睛一般的东西,圆形,带有眼帘一样的门,那门一开,则山下顿时亮如白昼,一闭,立刻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如此巨大的分野,自然叫人难以释怀。

  后面的东西,不用她再费劲比划了,我自然能猜出几分。原来她家所居的钟山,肯定是一个绵延百里的军事要塞,制军大人,不住在军事要塞,还能住在什么地方?她说她的族人称之为烛阴的那个神灵,毫无疑问是一架硕大无朋的军用探照灯了,本地也能见到,配属防空系统,只是可能不如她们那里的巨大,经常开闭。

  这种机电的玩意,自然也不用吃喝拉撒睡了。至于其他的东西,以她的脑力,确实也是难以分别,所以,就把她所见到的这一切,笼而统之地描绘成了一个人面蛇身的大怪物。其中所谓的吹为冬,呼为夏,意思就该是吃进热气,放出冷气,不是空调,又能是什么?那肯定是要塞里面安装的空调系统。那么多人,猫在山洞里,不用空调还行?不幸的是,他们一定把空调的换气口,也装在那个红色的灯塔下面了,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加为难了人家小姑娘?

  要说一点也不为奇怪,人家确实是按照自己的视角,摹写了一件无法理解的东西,至于语词架构,对于一个尚未彻底开化的混血后裔来说,又能有多高的要求?谁都知道,只要超过手指脚趾之数的算术,罘浼准定出错,读了几年书,到现在还闹不清零这个数字,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只缘比照着自己手指头和脚趾头的数目,始终找不到零的位置。

  同时,我也感到一种惊喜,按照罘浼的智能水平,绝对不可能编造出如此离奇古怪的事物,倘若确实无误,说不定日后可以鼓动爰慧到她父亲那里一访,没准儿,我们特遣队的余部,正在那里帮助中洲土著设计防务,筹划建设呢。

  爰慧在成长,我自然也在进步,通过爰慧的感官,我在熟悉和研究这个星球的历史。到了这会儿,我越来越认定中洲人的血脉里,一定流淌着先遣队的血液,我们的特遣队,正是踏着祖先的足迹而来。我也深知,就是在我们的星球上,都不可能将这种军事机密,广而告之。要想完全彻底地解开这个谜,唯有亲身一往了。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替人家辩白一下,虽然我记着从前的教训,还不想过早现身,但转换了一种方法,灵感传输,让我的替身觉得所有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念头。这一种方法,已经屡试不爽。

  我的替身,正是按照我的意旨做了,不料想,却又招来老师当场一通呵斥,问他到底是谁在写作文,哪有寥寥几句,却需要连篇累牍的注解?而且还不是自己亲自去解说,偏要让别人——该不是你小子心甘情愿给人家当书童吧?老师不怀好意地反诘——来替她放马后炮?

  没招,只得回头再去骗罘浼,说是老师也已经知道自己误会了,只是碍于师道尊严,不好意思公然道歉。姑娘听了,不免有一点将信将疑,好在人家也不可能去对质,总算也是有所释然,不再一天到晚皱眉蹙额。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始终没有上进心,一个天生底子就微薄,爰慧和罘浼,就这样成了整个州立学堂里最为引人注目的一对。每次差生留学,自然也就饶不了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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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对象,自然逃不出稷腾的眼底。只要有戏弄罘浼的机会,当然人家是最起劲的一个。不过,我却也知道此人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无非想制造一种势态,以便让姑娘乖乖地趋附于自己的麾下,而且不是一般的屈服,人家馋涎得更多。来不及消耗的荷尔蒙,从那张铺满粉刺的脸上都快淌下来了。

  我的替身,虽然对两性关系还不十分热衷,他的这点年纪,若在我们的星球上,确实还不够资格谈情说爱。可毕竟是一个短命的地球人类,也算是到了对男女之事无师自通的时光了。稷腾的那点用心,根本不用我提醒,他已能洞悉一个大概:完全是既想做表子,又想立牌坊的那一种。

  中洲大地,自有一种看不见的辐射力存在,越是靠近中土,越是观念保守。公然勾引旧人女子,哪怕是混血儿,只要被公认是旧人后裔的任何一个新人男子,都将遭到世间的唾弃。若是新人女子,那更不用说了,所以一些深宫怨妇,宁愿跟自己的宠物寻欢作乐,也不会轻易去招惹一个旧人来做面首——尽管人家都是新人女子理想之中的种马。

  历山这里,虽说也不乏新旧私通的奇闻逸事,却总都是隐身在深宫秘帏之中,大多发生在主仆之间,只要手脚做的干净,外人很少能够知道。反过来,若在被迫无奈的情形下,失身于人,则可换得一掬同情之泪。据说有一些野蛮的旧人部落,时常会把一些孤落在外,身只影单的新人男女强行掳走。而旧人,不管男女,据说个个都是淫荡无比。至于生吞活剥的传言,更是耸人听闻。

  稷腾那家伙觊觎之心不死,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似乎他就等着有那么一天,罘浼被激得野性大发,不管不顾,反过来冲上去将他狠狠蹂躏一番。说一个大实话,爰慧也确实是有点担心,不过不是替那个登徒子——那正是人家梦寐以求的好事。若操那份闲心,我的替身那可算是名副其实的精神病了。传闻如此,他只是担心那个无辜的姑娘,就怕她一失耐性,跌进了人家早就设好的陷井。

  罘浼确实是有一点野性,却表现为一种非常特别的冷漠。就象一头不怒自威的巨象,根本不屑于一只小小鼹鼠的挑衅。假如不早已是知晓了她的来龙去脉,我真怀疑她是否跟我的父君存有某种血缘关系。那种眼神,让人偷眼窥去,永远也不能忘怀,冷得有如两个凝结于深潭之上的冰窟窿,明澈却又显得空洞,什么都不在她的眼里,一概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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