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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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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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愿忽然觉得眼里潮湿,差点没绷住哭了。
  
  邵清茹道:“小愿想吃点儿什么?啊?妈回去给你熬汤去……”
  
  许愿说:“没事儿,妈你坐会儿吧。”又看邵清茹比他记忆里的老了一点儿,但还很漂亮,只不过那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劲儿愈发凸显出来,漂亮反倒在其次了。
  
  没过多久许樾南也来了,见邵清茹在就先没进来,其实许愿和邵清茹都听见他在外面了,许樾南似乎是和罗树人说了一会儿话,但声音很小,听不清他们两个在说什么。邵清茹在病房里,听见许樾南的声音就站起来,对许愿说:“妈给你买点儿水果去啊。”就先走了。
  
  邵清茹高跟鞋的声音听不见了之后许樾南才进来,许愿叫道:“爸。”
  
  许樾南话不多,走过来摸了摸许愿的头,叹了口气,拎着个保温壶,里面是满满一壶乌鸡汤,很香。许樾南盛了一碗出来,又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让许愿可以半靠起来,道:“你窦姨熬的,饿了吧?先喝点儿,疼得厉害就叫大夫来。”
  
  窦姨说的是许愿异母妹妹的亲妈。
  
  许愿说:“没事儿。”见父亲皱着眉,像有心事,也不多说,接过碗来慢慢喝了。
  
  后来邵清茹回来了,冷着个脸,也不怎么搭理许樾南。许愿心道让他们两个见面就是一场灾难,这时罗树人又进来了,许愿想起学校的事,问罗树人能不能跟学校联系一下,别让学校以为自己失踪了。罗树人说这件事他来负责,就又走了。
  
  许愿也算是达成了自己回国的初衷——看看各自家庭幸福的老头老太太。后来的几天里病房门口天天有警察守着,许愿知道这是罗树人不相信自己,自己和殷家的关系的确有点儿微妙,但是罗树人也没有直接证据说自己参与到了殷家的犯罪里,只能这么不咸不淡地派人看着他,也不怕他跑了,许愿的膝盖一时半会儿的还难以复原,现在就连走路都是个问题,上厕所都要人帮忙。
  
  许愿就整天窝在病房里长蘑菇,邵清茹自己生意忙,不能总往医院跑,就请了个护工方便随时推许愿去晒太阳。医院里又没有专业课本,许愿就算想身残志坚一回都不行,随便想点儿什么总是情不自禁地绕到殷家的身上,时间长了他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是哪儿的问题。罗树人也不会随便跟他说殷家的事,等到他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他还在担心着殷鸿义到底知道这些事了没有的时候,罗树人就过来跟他说,殷鸿义已经落网了。

☆、过去的事⑾

  
  许愿在医院躺了一个来月,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只发了霉的蘑菇。
  
  几经周折后许愿很诧异他如今所在的地方居然离A市不远,当初机场近郊县,他们是绕了个圈到了另一头到的那个防空洞,之后殷鸿正的人追过来他们再落脚的地方是个小县城。县城距离A市开车上高速也就两个来小时的时间,那天他进手术室的时候罗树人就通知了许樾南和邵清茹,难怪他们两个在许愿醒了的一个小时后就到了。
  
  许愿在的医院是个武警医院,据说县城周边其实有军队驻扎,武警医院里也不乏因伤病入院的现役军人。许愿其时尚不清楚殷家的事,只大约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周边就有军队的话殷鸿正不敢乱来,殷鸿义他们才能在诊所里安然无恙地呆了一个多月。罗树人在对许愿说殷鸿义被捕消息的时候一直在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许愿一听这话心凉了半截,殷鸿义落到警察的手里当然比落到殷鸿正的手里要好,但这个结局同样是他不希望看见的。
  
  然而第一句话却问的是:“那他儿子呢!?”
  
  罗树人没说话,似笑非笑地走了。
  
  许愿被罗树人晾了一个来月,除了最初的那次问话之外罗树人就很少来找他,倒是许樾南和邵清茹轮番来医院看他的时候多,不过他到底也没见到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和同父异母的妹妹,大概是自己现在的处境太微妙,两个孩子还小能别搀和进来就别搀和了。许愿隐隐约约地有种感觉就是罗树人已经知道了他和殷家的事,但没找到殷家人之前他也不会放自己走。学校那边罗树人已经给联系过了,到目前为止他旷了快三个月的课,五月的时候能按时毕业是不要想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国内牵扯上刑事案件会不会在学校那边有影响,现在也只能指望着重修一年之后再顺利毕业了。
  
  许愿下意识地问了殷浩的下落之后就觉得自己真的完蛋了,后来罗树人那个表情更是让他觉得心里发慌,慌过之后就觉得干脆破罐子破摔完了。这一个多月里他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他想明白了,觉得这是件很重要的事,他应该找个机会通知给殷浩,但后来发现自己就算跑出去了也没办法联系上他们,不知道电话,去过的那些地方应该早就人去楼空,没什么意义。
  
  殷鸿义被警察抓住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的猜想里设这个套的应该是殷鸿正,这个结果他也想不明白。
  
  直到他再见到殷浩,是在殷鸿义被捕消息传来的半个月后。
  
  许愿膝盖的伤还没好利索,伤筋动骨一百天,恢复期极其漫长,医生建议他这个时候拄拐走走也好。罗树人跟他说带你去见个人,嫌许愿自己走得慢,又把他按在轮椅上让护工推着走。许愿没想到罗树人是让他去见殷浩,殷浩当时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毛衫,全身上下都是那种锋刃出鞘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戾气,眼睛微微发红,让许愿想起那个杀红了眼的形容,看上去非常危险。
  
  他左脸颊上子弹的擦伤已经结痂,远远看去像是在脸上伏着一条丑陋的爬虫,近了看时那一道伤痕附近略有凹陷,周围的皮肤像是被那道结痂绷着一样,又有一种让人觉得狰狞的煞气。他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上去很长时间没有打理,又像是个木偶似的除了愤怒之外没有别的情绪。许愿第一眼看到他脸上的伤,心想还好是冬天,不然化脓了就更麻烦了。殷浩看着他,发干的嘴唇抿了抿,见许愿坐着轮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膝盖。
  
  罗树人道:“你们说说话。”就又走了。
  
  许愿扶着轮椅慢慢站起来,发现殷浩在发着抖,他不说话,许愿就慢慢把自己挪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殷浩似乎瘦了,高大的骨架被肌肉包裹着描绘出来,像是一张绷紧了的弓,要么断掉要么疯狂,所有的状态都是岌岌可危。许愿看着这样的殷浩,觉得心里某些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他发觉殷浩在这样的状态里从被殷鸿义庇护着的少年变成一个男人,但这种蜕变实际上又非常孤独。
  
  他揽过殷浩的肩膀,半强迫似的让他依靠在自己身上。殷浩呼吸的声音很重,微微带着些喘,片刻后闭上眼睛,毫无顾忌地靠在许愿的肩膀上。那时他们两个人什么都没说,许愿的肩膀都被压麻了,最后殷浩睡着了。
  
  许愿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倒在床上,又撑着颤巍巍的左膝盖把他的双腿也搬到床上。殷浩的腿笔直且富有力量,小腿的肌肉紧绷出一个平滑的弧度。许愿本想给他放松一下,又怕他觉得疼,只好作罢,放平之后又给他脱去鞋子,看到他堪堪覆盖住脚踝的黑色棉袜。许愿把被子给他盖好,自己的膝盖这么压着又开始疼得不行,许愿喘了口气,却又觉得自己这怕不是真栽进去了。
  
  他一瘸一拐地扶着轮椅挪出房间,天早就黑了,医院的走廊静悄悄。许愿坐在门口的长椅上,心烦意乱,在口袋里翻出前些日子许樾南来时忘在自己这儿的烟和打火机,皱巴巴的卷烟像是被人大力捏过了一把,也许是在家的时候妹妹干的。许愿无视了墙上贴着的禁止吸烟的标志,连着抽了约有三四根,尼古丁在口鼻烟气的流转间滞留在肺里,带来一种暂时逃避的错觉。
  
  但是这种逃避并没能持续太久,乌压压的人影停在自己面前,许愿抬起头,是罗树人。
  
  罗树人看着他手里的烟,有一种介于长辈和兄长之间的威严,道:“你才多大,不学好。”
  
  许愿笑了笑,说:“是不学好。”却还是断断续续地把这根烟抽完,半晌后道,“你们准备把他怎么办?”
  
  “应该说他运气很好,还差五个月才成年。”罗树人道,“一切都还在查证阶段,如果他确实没有参与殷家的违法活动,当然不会得到任何处罚,但假如他确实有所参与,法律上针对未成年人的量刑也会有所不同。”
  
  很好,也很官方的说法。
  
  许愿在医院走廊的地砖上灭了烟,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没有。”
  
  罗树人道:“我们需要的是证据。”
  
  “对,证据,我没说不让你们找证据。”许愿道,“他那个大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怎么不接着抓了?那么大一个殷家又不是他爸一个人撑起来的……”
  
  罗树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孩子,并无轻视抑或轻蔑,但就是让许愿莫名觉得难受。但许愿就是不希望殷浩这样,殷浩他妈早就不在了,他的人际关系里只有以殷鸿义为中心延伸开去的那一群江湖道义,殷鸿义垮台之后所有的关系都跟着烟消云散。这样的殷浩要是再顶着一个什么被捕入狱的黑社会老大儿子的身份在社会上生活,别人戴着有色眼镜明哲保身,再没有亲戚朋友的帮助,实在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罗树人道:“这里面的事情太杂,你不明白。”
  
  许愿道:“啊。”
  
  他低下头,又听罗树人道:“殷浩以后的生活,我们警方也会有所安排。”
  
  房间的门却在这时候开了,殷浩道:“如果我以后想当警察呢?”
  
  许愿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醒了,也许还听见了自己和罗树人的对话。殷浩的声音很沙哑,然而眼里那种明显的愤怒与杀意不见了,许愿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殷浩长大了,毋庸置疑的,他已经学会了怎么让自己迅速地冷静下来。
  
  罗树人反问道:“你说呢?”
  
  殷浩道:“哦。”许愿记起当警察原本是殷鸿义小时候的梦想。
  
  罗树人走了。
  
  殷浩道:“许愿。”
  
  许愿“嗯”了一声,忽然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想自己十八岁的时候都可以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地到异国他乡求学,而且一去就是五年,殷浩又怎么不能一个人好好地生活下去?
  
  他没有给殷浩和自己同样的标准,他有些颓丧地想。
  
  殷浩看着他手里和地上的烟蒂,低声道:“你答应过我,以后不抽了。”
  
  许愿道:“嗯。”看殷浩弯腰拿走他手里的烟蒂扔掉。
  
  殷浩又问:“膝盖还疼吗?”
  
  许愿道:“有点儿,一直不想上镇痛剂。我体质有点儿偏,吗啡什么的……怕有依赖性。”
  
  殷浩道:“我不懂这些。”
  
  许愿道:“我也……医者不自医,还没出师呢,也不指手画脚。”
  
  殷浩道:“你在哪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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