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从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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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从君行-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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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抱着靳岚之外,谢桓一手还攥着柄又细又长的剑。

  昼月斩。靳岚的剑。

  剑不沾血,两人身上的血就这样一滴一滴顺着剑尖滑落。一步一个血脚印。

  杀手的剑就是他们的命。靳岚的剑丢了,命也没了。

  谢桓径直从谢枚与楼妙然面前走过,眼睛死死瞪住前方,转也不转一下。

  直到走出去很远,愣在原地的谢枚才轻轻喊了一声:”哥?“

  谢桓停住,转过脸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带着点风吹雨打後的凄凉与莫名其妙的得意:”他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而後又朝前走去,头也不回。

  眼前的一切太过震撼,以至於谢枚的牙齿都格格打起颤来。他无法想象之前发生了什麽能造成眼前这一幕鬼魅般的戏码上演。

  血淋淋的堂兄兀自跌跌撞撞向前走着,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滚到山崖下。

  谢枚犹如冰铸,愣了半晌才拔腿追上前。可跑了两步就被人从身後紧紧抱住。那是楼妙然紧张又担心的怀抱。

  ”放开我……你放手!你给我放手!“愤怒叫骂的时候,谢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满脸已经被眼泪打湿。他像孩子一样执拗地掰着楼妙然的双手,傻傻地站着,哭了。

  轰隆隆──

  山顶气候变化多端。突然间就电闪雷鸣。

  大雨倾盆而下。谢枚的身影於天地之间显得高傲孤单,他仰着脸,泪水和雨水混做一处。

  楼妙然自身後轻轻地靠来。摸着他的头发,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

  一处悲剧,两处哀愁。

  此时蓝允之正面无血色地坐在桌边,握着一纸书信,茶饭不思。

  信上只写了六个字:我是那个婴孩。

  蓝可嘉的笔记。

  可嘉走了。

  半个月杳无音讯。

  那日屋顶欢愉,短暂又激烈。疲惫不堪的允之被可嘉抱着回了房间,迷迷糊糊就睡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可嘉屋子里,可嘉却不在。

  桌上一纸书信,只有六个字。纸张褶皱,泪痕点点。不知可嘉一夜经过了怎样的折磨。

  一问蓝尚才知道,蓝可嘉就是传说中的太子贞。

  151 分不清镜中与现实

  蓝可嘉就是那个婴孩。

  他就是那个故事里的主角。

  蓝尚知道,刘镇朔知道,蓝静蓝致也知道。

  世界那麽大,所有人都知道的真相,只有蓝允之不知道。蒙在鼓里,像个又聋又哑的残疾人。等事发才受到钝重的一刀,还是从背後砍的。

  身上还留着欢爱的滋味,发丝里还留着那个人的味道。可这一切在不该结束的时候过早地结束了。

  一个月内,瘦了三圈。蓝允之面无血色,终日坐在发现可嘉留书的那张桌边一动也不动。

  找?要怎麽找。自己的父亲是他的杀母仇人。可嘉隐忍着没在听见故事的当下给自己一刀已算给足面子。

  虽说如此,但可嘉去了哪里?天大地大,此时却是谢家的天下。廷尉军虎视眈眈,终日想着杀掉他这个前任太子以绝後患。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顶风冒雨地独自一人去闯荡江湖了。

  他现在过得怎样?饿否?寒否?夏日炎炎,中暑否?

  想起来就五味杂陈,内脏仿佛放在开水锅上,咕嘟咕嘟受着非同寻常的煎熬。

  ”孩子,你吃口饭吧……“独生子人不人鬼不鬼,刘镇朔一夜之间也白了头发。

  他恨自己。恨自己昔日的身份,更恨自己连累的唯一的儿子。

  儿子是他的命。是他多年来磕磕绊绊活下来唯一的希望。

  要是儿子也离自己而去……

  父子连心,允之已经感受到父亲的担忧。给一个惨白的笑,勉强扒了几口饭:”害爹担心了。我没事。“

  但嘴唇太干,裂了口子。咀嚼几下,白花花的米饭顿时成了血米饭。

  刘镇朔鼻子一酸,坐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可他小心翼翼不将自己的忧虑表现出来──免得允之心悸病发得更严重。

  原本还要带这苦命的孩子去看大夫的。而今他一动不动,坚决不肯离开这小院半步。生怕哪天可嘉回心转意再回来却一个人都找不到。更怕可嘉遇到麻烦前来求助时遇到的只是冷冰冰的空房。

  他却不替自己想想,一个月内发了三次病,一次比一次严重。如此下来,是否能活着再见蓝可嘉真是未知中添了未知。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秋老虎威武降世,廷尉军搜城的风声更紧了。蓝家上下从各种渠道得知,羽卫队在挨家挨户寻找蓝可嘉的下落。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在暗地里却如地毯般严密地推进。

  ”你说,你这个样子在外面该有多危险?“蓝允之对着镜中憔悴的蓝可嘉喃喃低语,”就算我全家都欠你,你也要保重啊……“

  他身手去抚摸可嘉紧缩的眉头,碰见的却是铜镜冷冰冰的镜面。

  屋外蓝尚担忧得紧,推开门劝告:”允之……你再这样也没有用啊。我们派人多多寻找可嘉就是,你赶快换回衣服休息去吧。“

  蓝允之抬头,却是可嘉的脸──多谢下落不明的赖小子,留下来的易容术不仅能帮他们躲过当年羽卫队的追杀,还能在如今两地分隔的情况下做睹物思人之用。把自己的脸易容成他的,对着镜子就可以倾诉思念之情。

  分不清镜中与现实,只愿意死在镜子前面算了。

  哗啦啦,屋外刮起狂风。风来雨走,真正把凄凉的秋天刮来了。

  蓝允之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到蓝可嘉。

  谢枚也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到堂兄。

  152 兄弟

  谢枚再见谢桓,距离上次也已经是三四个月之後的事情。

  京城西边的山崖边盖了座小庙,庙里供着个牌位和一柄剑。

  那柄剑其实极凶──其下不知有多少亡魂。所以才有供起来的价值吧──祛邪避祸之良品。因为鬼也未必敢惹。

  谢枚再见谢桓,就是在这座小庙外。其时距谢桓再出边关还有一天──没错,再出。之前出事後的第二天他就去边关了三月,之後回来短暂几天,不知在哪里逗留;再次出现,却是又要走了。

  这个男人用战争麻痹自己。

  说来本次出征原因极其可笑:对方听闻天朝治下的宁远王有位年轻有为的公子,诚恳地提出双方和亲的意愿,要将自家公主嫁过来。

  但纵然投胎为公主也不是永远那麽幸运的──皇帝的女儿也愁嫁,谢桓就一口拒绝了公主的提亲。

  女追男,隔层纱。对方的公主就在一纱之隔的地方摔了跟头。当下恼羞成怒,发兵南下了。

  谢桓已官拜大将军。二话不说,恳请出关御敌。临行前约了堂弟谈心──真难得。相识近二十年,他们竟然没有心平气和地谈过一次话。

  秋风飒飒,吹起满地草波。谢枚远远地望见堂哥瘦削的身影,抱着一柄剑,面对悬崖一动不动。

  ”你打算带它去?“谢桓指指那剑,坐在堂哥身边。

  ”当然。它一定要跟着我的,哪怕天涯海角。“谢桓抱紧了那把剑,眼中流露出温柔的神色,仿佛抱着一个人。

  ”不供庙里了?“

  这个问题似乎让谢桓头痛了一阵。他想了想,才说:”我原来在想,没有了剑他会不会寂寞。但後来觉得,他既爱剑,定然会随着剑走。那麽他就随我走吧。三个月来,没有他在身边,我也很寂寞。“

  庙,是靳岚的庙;庙里供着的人正是靳岚;庙下,是靳岚的屍骨。

  谢桓爱他到死。死了也爱他,甚至斥资为他建庙供奉,日夜相伴。

  要出征,随身还要带着靳岚的剑。

  谢枚真想提醒:你就不怕午夜梦回,看见个血淋淋的鬼影来讨命?

  但谢桓如此执着,相信鬼影出现的话,他高兴会多过害怕。

  谢枚想到自己的处境,觉得更加理解堂兄。於是还是把这个问题压了下来。他对着空荡荡的山谷望了一会儿,说:”我也要去。“只有真刀实枪的战争能抚平他心中一波又一波的波澜。堂兄和自己,两个失意人在一起互相安慰,多好。

  ”你不要去。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谢桓毫不吃惊,似乎对他的请求早有打算。这样一来,吃惊的人变成谢枚了。

  ”我能做什麽重要的事?“自己可是从小就不被看好的顽劣之徒。

  ”廷尉军──他们缺一个真正的上峰。“

  顿时语塞,谢枚大大吃惊:”我?“他指着自己,”廷尉军?你把廷尉军让给我了?“廷尉军乃谢桓一手组建,如今说给别人就给,他可真舍得。

  ”不是让,是让你好生经营。“谢桓认真地盯住堂弟,语气似是命令,但眼神分明是恳求。”我在廷尉军上耗费精力过多,如今油尽灯枯,已经没有什麽可耗。我筋疲力尽,不想睹物思人。这一去边关,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廷尉军靠给别人,我不放心。我看着你长大,深知你秉性。堂弟──你可知廷尉军前胸徽章为何是荼蘼花?“

  谢枚傻傻摇摇头。今天堂兄真正奇怪。但兄弟俩头一次这般严肃地谈话,他的表情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谢桓接着解释:”我碰见靳岚那年,十五岁。在他的院子里开满了荼蘼。“

  啊,是这样!

  荼蘼是为了纪念靳岚!

  他爱了靳岚四年,时间不长却是从生到死。

  一个男人的爱恋,硬是用这种方式将腥风血雨变成偷偷的思念。廷尉军已经成为制度,只要朝代仍在,廷尉军就会存在。他竟然将自己刻骨的相似赋予了和这江山同在的生命。

  江山不倒,谢桓对靳岚的思念不倒;江山倒了,谢桓和靳岚也已经不在人世。

  不知这一切,靳岚死前知道不知道。

  谢桓组建廷尉军的时候,还不知自己与靳岚会是这样阴阳相隔的结局。故而现在他不想再看廷尉军胸前那朵伤疤。

  谢枚无语,谢桓却还能将话题转回正事上,真不容易:”廷尉军刚刚重建,需要有个强有力的人来稳定人心。你去的话一定可以──风定昭忠心耿耿,有什麽棘手的事情,可以多问他。除此之外,一切随你喜好。“

  谢枚无语,算作默认。良久,他问:”你……你当时,怎麽下得了手。“

  153 举国不宁

  谢枚问的是谢桓杀死靳岚这件事。

  没错,靳岚胸口那一剑,来自最爱他,也最恨他的人。

  面对堂弟的质问──抑或叫疑惑。谢桓的情绪并没有过多波动。

  三个月时间,让他平静了不少。

  他低下头,似乎在仔细回忆和靳岚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最後回答说:”靳岚其实是喜欢我的。他永远在我身边,心随戚小峰一起走吧。很好。“

  说得真好。他杀了一个人,目的是将他留在自己身边。这就是”真好“。

  谢枚立刻联想到蓝允之的事情。自己临行前说的那番话,是否也等同於杀掉了蓝允之?但毕竟那番话只是揭开一个迟早都揭开的真相。他有没有亲手杀谁。

  他不会这麽做──想起来就觉得浑身恶寒。但如果形势真的到了那一步,自己会不会在允之身上紮个血窟窿呢?

  答案竟然是──不知道。

  不处在那样环境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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