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未可知作者:鎏沙(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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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未可知作者:鎏沙(完结)- 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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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二十一,困龙坳。

    无怖凄烈的呼喊,让整个山坳彻底冻结。

    那青色的瘦小身影在内力卷起的风沙里缓缓软倒,好像一幕无声默剧,将那慢动作似的镜像剪得仿佛一帧帧拼凑而来——虚淡凄美,宛若梦境。

    无怖惊愕之后冲过去,却只来得及接住他伤痕累累的手。漫起的黄沙里,他看见他散乱的头发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他看见他的手似乎是向他的方向缓缓伸了一下,他看见他因消瘦而显得大得突兀的眼睛弯起温柔的弧度,然后,渐渐阖上……

    那乱发,曾经会落几片庭院里芙蓉树的叶子;那手,或是攥着嫩粉色的点心,或是暖暖地拉着他的衣角,或是轻轻地、轻轻地点在自己脸畔;那眼,总是如星子般将光亮点在他心里,灵动可爱,不染纤尘。而今,它们终只静默成一个符号,成为永远不再的凝固的记忆……

    周遭的空气仿佛与他轻阖的眸子一同冻结,衬得无怖跪倒在地的声音异常突兀,几乎磕出回响,撞击在每个人的心上。无边的静默拉开让人窒息的磁场,宛如最霸道的噪音,在生者的耳边轰鸣,噪得人们忘记了任何动作。

    无怖抓着那只脏污的、满是伤痕的手,一动不动。他的手也没有动,连一丝颤抖也无,他的眸子也不动,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紧紧阖死的眼睑,好像下一刻,那双晶亮的眼睛就会睁开,如平常一般弯成月牙的形状,透出暖意,沁人心脾;好像耳边还响着那聒噪的声音——

    “小布小布,我们来下棋吧,我让你两目半,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那一瞬,这只有十八岁的少年,仿佛已在尚未成熟之时,老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无忧,未见有何动作,他却已在第一时间扼住了胡婧兰的梗嗓咽喉,只消轻轻一个动作这心如蛇蝎的女人就会立毙当场。无忧享受般听着自己亲手制造的骨节错动的“咯咯”声,手下这人却大睁着双眼,一动不动。无忧加大了手劲,恨不能将这人碾成齑粉!却见她原本空洞无物的眸子蓦然闪现几星光亮,几乎被扼断的脖子竟然逆着他强大的劲力转了过来,干燥开裂的嘴唇开开合合,依稀是……“姐姐”的口型。

    无忧一愣,手指竟仿佛灼烫一般松了开来,搡得胡婧兰不由自主倒退几步。

    “姐……姐姐?……”

    胡婧兰的声音嘶哑难听,仿若刀尖在山崖壁上凿出来的,却深深楔进众人的耳朵。

    “他……他竟然还叫我……姐姐?!”

    又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胡婧兰身子一耸,竟“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漫天的血雾里,时间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她仿佛又看到护在胡家一十五口人身前那双稚嫩的手臂,就在刚才,那双手臂,还紧紧地、紧紧地拥着自己,那温热的呼吸还倾吐在自己耳边,他叫她——“姐姐”,姐姐……

    “姐姐?哈哈……哈哈哈!姐姐!哈哈哈,哈哈哈!……”

    无怖那一掌也重伤了她的内脏,她却浑然不觉,竟然抛下众人,状若疯癫地向山坳外跌跌撞撞跑去,嘶哑的声音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依旧震荡不绝。

    在场众人在她凄厉的笑声里回复知觉,却没有人有动手的意思,慧普呆愣半晌,终只是微微摇头,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佛号。

    无怖仍是不动,眼神却越发柔和,又似过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抽出掩在无字胸口的碧色手帕。那手帕用得久了,外层早已脏得看不出纹路,甚至沾了几滴血,里层倒还是湛新干净,随着他的动作,一粒粒嫩粉色的碎渣缓缓洒了出来,依稀渗出八宝芙蓉糕甜糯的香味。

    “小布小布,我从厨房偷了两块芙蓉糕!快来尝尝尝尝!”

    “谁要吃这死甜死甜的鬼东西!啊啊啊都被你攥得掉渣了!拿开拿开!老子不要!”

    “切!~我上次还见你偷看厨房的点心流口水呢,承认喜欢吃点心会死吗?”

    “会死会死!你再把这种招蚂蚁的东西弄到我房里,我保证你会死得很快!走远点走远点!”

    “好嘛好嘛!大不了以后我都留自己房间里,你一定要来偷吃哦!一定来哦!”

    一滴渗着血色的水珠突兀地滴在手帕上,溅起微渺的水花,消失不见。

    一抹温柔得让人心痛的笑容渐渐浮现在无怖脸上,他横抱起那已有几分发硬的身子,略有些踉跄地站起来,在众人凝固的目光里,转身向大青岭的方向走去。

    携着黄沙的劲风拂过,卷起他散乱的衣袂,那张扬恣肆的栗色长发里,竟隐隐现出几根银丝……

    彤云凝聚,天色骤暗,一道斧劈般的血光划过天际,紧接着是一声撼天动地的炸响——

    大雨倾盆。




第六十三章    沙洲冷(二)

亦知死是人间事,浮生谁堪各西东。

    见惯了至亲之人的生死别离,廖碧城原以为早已将此事看得淡了,但那日疾风骤雨中无言诀别的背影,却仿佛刻在心头的伤,久久不能愈合。

    他与无怖接触甚少,与无字关系却是极好,无怖看似大大咧咧放荡不羁实则用情致专,而无字那样聪明仁慧的孩子更是要人捧在掌心疼的,这二人却过早经历了风雨,未开而凋零,为成全仅有的亲情思念而含恨陨落,怕是连天也动容了。

    心中千回百转,不能自已,余光瞥见伫立船头、已把玩一粒玛瑙棋子一个时辰的白色背影,廖碧城心念一动,不由旋身向内走去。

    入门前一刹,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由内传出,迫得他停住脚步。

    “情况便是如此。”

    声音冷硬、干涩,听音便可知是极为寡言之人,气息却不够绵长,似是受了颇重的内伤。

    廖碧城眉峰微蹙,身子微侧,这才发现门并未关紧。想到萧红楼定是将船上人都当做心腹才未加防范,心下顿觉安慰,便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息,透过门缝大大方方地瞧起来。

    只见房间正中单膝跪着一个黑衣人,那人一身劲装,却尽染征尘,衣背有几处刀口隐隐渗血,脚下的鞋子也沾了不少湿泥,显是长途跋涉披雨而来。

    里面光线昏暗,这几日一直如此,廖碧城心下微恻,眉皱得更紧了些。

    “咳……咳咳……”

    等了许久不见回音,跪在地上的人终于忍不住呛咳出声,几滴血红透过指缝溅在地上,触目惊心。

    “我命你回乡养伤,怎么这伤反而愈加严重了?”

    就在廖碧城也以为里间的人不会言语之时,终于有略显生硬的声音传来。暗暗松了口气,廖碧城神情悲恻——三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人说话。

    “属下无碍。”

    “你是说,擒月谷就在蜀中灵州?”

    “是。”

    “相别多年,你与笑谷主相处可还融洽?”

    “无名谨遵楼主令,未尝有丝毫怠慢,其余……皆未作考虑。”

    无名?廖碧城一愣,原来这就是二公子无名!

    “你中气不足,太阳发黑,寒气侵体,是阳精虚亏的症状,还敢说其余未曾考虑!”

    “楼主!……”

    萧红楼却不愿听他解释,“你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就只摸索出这消息?”

    “咳,咳咳,”无名颇为艰难地抬了抬头,“擒月谷暗道地图和布局图,属下已手绘在里衣之上,只是被连日的大雨冲得有些模糊,待属下重新绘过,再交与楼主。”

    月余时光,他借修剪花木之机探知了擒月谷的地形,更在笑儒平书房发现了通向谷外的密道,这才能在接连被迫服食散功散的情况之下全身而退。现而今,谷里的那人应是已经明白自己连日来所作所为的动机,只怕……

    “被雨水冲掉了吗……”叹息般的语气,却兀自带了几分肃杀,“无名,你真以为本楼主没了你,就找不到笑儒平的老巢?”

    “属……属下不敢!”

    “哼,图湿了也无妨,本楼主便派你作入谷先锋,辅佐况寒声(蜀中泻玉楼楼主)攻打擒月谷,明日动身!”

    “可是!……”

    “你放心,蜀中早已布置妥当。哼,此刻告诉你也无妨!无名,你可听说过幽兰子母蝶?”

    无名蓦然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阴影里的人。

    “想必你已想到了,哼,”萧红楼冷哼一声,“你去楼之前,我就在你身上布下了蝶芯幽兰花的花粉,而后令冥卫放出母蝶,哪怕在千里之外母蝶也能追踪到幽兰花的香气(注1),况寒声自蜀中虎贲军一战便再无动作,你说……现下擒月谷该如何了呢?”

    无名心中一凛,满是血水的手紧握成拳,未经考虑的话便脱口而出,“无名从未想过要背叛楼主,楼主为何要如此!”

    “你的人虽未背叛,但是你的心却何时臣服过?”

    “楼主!”无名猛然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竟似要喷出火来,“当年楼主与无名有约在先!无名至今从未有失,也希望楼主不要食言!”

    “呵,这是自然。本次确定擒月谷的位置,你立功不小,若能平定擒月谷,本楼主记你头功!”

    “那么还请楼主牢记当年的承诺,”无名咬紧了牙,充血的眸子在暗影里微微波动,“就当,就当……”

     注1:第八回心字香中

    萧红楼令在虎贲军一战中身负重伤的无名“回乡养伤”,便是派他探听擒月谷虚实。其后,无名在蜀中与笑儒平重逢,并“被迫”进入擒月谷。

    第十六回堕红尘中

    萧红楼正准备上路,夜里向冥卫下令“‘去,把幻真苑的母蝶放出来,’悄然一笑,眸中俱是志在必得的狠厉,‘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了。’”可知其时他便已经知道擒月谷的具体位置,而自他启程之后,泻玉楼便再无动作,应是早早被安排去了擒月谷。可见萧楼主早在启程之前就有了周密的布置。

    所以说,一切尽在萧红楼掌握,似也不为过。

    至于无名和萧红楼的契约,将在下文交代。

    某沙:其时如果一口气读下来的话,亲们也会知道这些伏笔啊铺垫啊什么的,只是本文拖的战线太长,所以觉得有必要唠叨几句……

    【顶一筐鸭梨爬走……】




第六十三章    沙洲冷(三)

第六十三章沙洲冷(三)

    “那么还请楼主牢记当年的承诺,”无名咬紧了牙,充血的眸子在暗影里微微波动,“就当,就当……”

    萧红楼驭下极严,若在往日有人胆敢如此和他说话,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今日却不同以往,反而答得甚是平静。

    “你既已完成任务,我自然也会应诺。”声音平和,竟又几分萧索,似乎略顿了顿,“无名,到时……你也会离开的吧……”

    无名一愣,未待他做反应,那声音却又起了。

    “碧城,叫无忧带无名疗伤。”

    廖碧城听屋内二人对话,正兀自出神,这才觉出身畔有人,随着对方气息愈近而微侧了身子。

    再抬头,才发现无忧总是执扇的右手举在距自己颈边半尺处,不免又向后退了半步。

    无忧原本未达眼底的笑意又浅淡了几分,却依旧执拗地伸出手——他动作极慢,好似享受,又似折磨——在他颈边挑起一根发丝,拈在二人眼前。

    “青丝结发,”眉眼依旧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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