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未可知作者:鎏沙(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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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未可知作者:鎏沙(完结)-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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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具?呵,”无忧启手似要将止痛的穴道点了,却见他长发铺了满枕,因伤而略显白皙的肌肤布满汗水,英挺的面容竟现出前所未见的纤弱来,不禁双眼微眯,转而将嫩白的手指按在他嶙峋的锁骨上,“确是二十八具。”

    廖碧城神色不由一动,“在下家仆……”

    “碧城放心,五日前就已风光下葬了。”无忧自然没有忽略那瞬闪而逝的表情,笑容越发迷离,“听说,他是碧城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冥楼暗卫四处查探廖碧城底细,他任神捕之前的资料却是一片空白,唯有家仆老曹随他时间最久,平日相处,不似主仆却更似亲人,此次老曹也被阴山十八寨的人杀了,他又该做何反应呢?

    “多谢公子眷顾。”

    廖碧城声音虚弱,人却单手撑着床榻挣身坐起来。无忧身子微微动了下,眼见他痛得不住喘息颤抖,却并未伸手搀扶。

    廖碧城身子晃了两晃,新挣出的血水阴湿了右边臂膀,人却坚持着坐正了,“十三此次先行谢过,日后……”

    “日后?日后你要如何谢我?”

    无忧不知从何处摸出惯用的风流扇,“啪”的一声在胸前展开,优雅地摇了两摇,熏染在身上的天香(注1)的香气四散开来,荡得一室氤氲。

    廖碧城本想说“日后定当竭力相报”,可被他这么抢先一问,被伤口痛折磨得不甚清醒的思绪滞了一下,当下无言以对。

    便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

    “你今天又差点犯规,犯规就要认罚,快陪我下棋去!”

    “放屁放屁!”火爆的声音比方才那个奶声奶气的还高上三分,“你也说了‘差点’,差点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我不管,反正要不是我提醒你,你就要和四只老虎打架了!”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我出手快,你早被那个鸡毛扇子戳成死蚊子了!”

    “啊啊啊你欺负我不会武功!”

    “我就欺负你!怎样?!”

    “怎样?哼哼……”奶味儿十足的声音竟也凉了几分,“你就别想再见到你的‘炖肉’刀了!”

    “你!……”声音火爆的似乎在周身看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死蚊子你又偷我的刀!你你你我和你拼了!!!”

    咣当噗咚稀里哗啦……

    屋外二人声音奇大,唯恐红衣楼的楼众听不到也似,屋内二人耳力极好,自然是分毫不差地听进耳朵。

    无忧神色丝毫不变,分明是冬天,风流扇照样摇得风流,看廖碧城的眼神也三分醉三分醒,眸中的精光却不容忽视。

    放眼全江湖,以鸡毛扇为兵器的不会超过三人,能和红衣楼打上交道,不用想也能知道是谁。

    廖碧城双眼紧闭,似乎被疼痛折磨得狠了,胸口剧烈起伏一阵,不住颤抖的身子突然耸了一下,“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

    无忧伸手接住他软倒的身子,迅速点了周身几处大穴,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从怀里掏出一粒异香阵阵的药丸喂入他口中,又用帕子将他嘴角的血迹擦净。一气呵成,毫无滞碍,竟如做了十几遍也似。

    廖碧城虚弱地看着他动作,一时只觉分外熟悉,似乎不久前就见过……

    “毒血淤积于心,甚是伤身,”无忧浅笑,将他平放在榻上,盖好被子,“吐出来就好了……”

    “谢公子。”

    “叫我无忧。”

    廖碧城的目光波动了下,“无忧。”

    无忧看着他乖乖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能多言的样子,似乎颇为满意,缓缓站起身子,“碧城昏迷许久,现在也该饿了,我去吩咐厨房准备些清淡的吃食。”

    说完,悠然一笑,踱出房门。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从外关上。

    廖碧城仰躺着,看着头顶的盘龙纹样,将左手从被中抽出,缓缓抚上残缺的右肩,面上平静似水。

    伸手,不知从何处拈起一根金色丝线——纤比人发,色湛如新——无忧全身素白,此处的床帐、被面也只有天青、海蓝两色。

    廖碧城看了一瞬,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只将金线放入怀里贴身处。

    注1:天香:龙涎香的别名~

    
 


他生未可知 第一卷 多情似无情 第十二回 他乡客(一)
章节字数:2740 更新时间:09…04…01 12:44
    巴山夜雨尽,相思人两地,夜不语,空留人相忆。

    月牙儿村位于蜀中大乐山山脚下,村民都是世世代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老农,日子过得平淡朴实,岁生岁老,一辈子不过就是村前的那一亩三分地。

    村里有一个年近六旬的里长,叫黄阿狗,“阿狗”、“阿狗”地,叫了近六十年;还有一个郎中,叫陈黄岐,本来只是个游方郎中,后来看上了村里的小寡妇翠姑,就留下来不走了,这一留,也将近三十年了。

    这两人,算是村子里最有身份的人物了。

    月牙儿村村口有一所小小的私塾,私塾的后院有一棵老槐树,听说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枝叶茂盛,历经几百年风雨而不倒。在这棵老槐树半截腰的树杈子上,有一个新架的喜鹊巢,从下面看,就是一个不大的乱草堆。

    没人知道巢里边是什么样子。

    不过这会儿,有个人正攀着树干,要往鹊巢里头看呢!

    “哎!先生,就那儿了!您脚往左边够一点!”

    树下边,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老槐树,连鼻涕快流过河了也顾不上擦。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清瘦的灰衣人正颤颤巍巍地挂在树杈上,灰布的发带被树枝扯断了,及腰的长发披散开来,无风自动,竟荡出一片清丽来——可这会儿不但无人欣赏,便是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只因他一手抓着比手臂还细的树枝,一手小心翼翼地握着一只刚展毛的雏鸟,右脚踏在树杈上,左脚踩在树干的突起处,整个人单薄得似乎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得掉下来。

    离他左手一尺高处,便是那个乱草堆一样的鸟巢。

    “先生!你再往左一点!就够到了,只差一点!”

    人在树上分明看得更清楚,可这孩子却不“舍得”消停,生生给这险而又险的情形增添出几分戏谑的味道。

    树上之人停了一下,瘦削的肩膀耸了几耸,似乎在寻思,又似乎在酝酿,下一刻竟突然将身子向左侧耸了一下,左手竭力一探,竟真的将小鸟安稳地放入一尺之外的巢中!

    “啊!先生好棒!”男孩欢呼一声跳起来,鼻子下面的鼻涕终于不堪重负,稀稀拉拉越过嘴唇掉下来。

    树上的人喘息了几下,似乎也颇为兴奋,竟然单手抓树转过头来。

    几缕头发汗湿地贴在苍白的脸上,脸颊飘着两朵温柔的红晕,单薄的嘴唇弯成浅淡的弧度,直似把一天的阳光都拢了来,映在这张让人舒心的脸上。

    微风拂过,撩动宽宽荡荡的衣襟,竟真似仙人下凡一般!

    树下的小男孩看得彻底呆掉,瞪着一双水泡眼,干张着嘴说不出话,“先生……”你比画片上的神仙姐姐还好看……

    可惜青年毕竟不是神仙。

    话还没出口,快傻掉的男孩突然见树上的仙人支撑着全身重量的左脚从树干突起处滑落,整个人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掉下来!

    “先生!……”

    男孩吓得大喊一声,“噔噔”几步往树干底下跑,可是哪里来得及!

    先生掉下来了!先生掉下来了!

    我……我得接住他,接住他!

    孩子心里给自己鼓劲,却吓得腿都软了,眼泪一瞬间充满了眼眶,两只小脏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只觉一股寒风吹过,再抬头,却看见仙人一样的先生竟然安然无恙,被一个黑衣黑脸的“牛魔王”横抱在怀里!

    “你……你是谁?!”男孩呆了一会,突然大叫起来,本能地护卫起自己的所属权来,“你……你把先生放下!”

    牛魔王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盯着怀里的人紧闭着的双眼,一瞬不瞬。

    “哎!你!我问你呢!”

    先生缓缓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眸子里水光一荡,视线凝住他坚毅深刻的五官,愣愣地伸手抚上黑衣人脸上刚刚结痂的伤口。

    牛魔王却在他睁眼的一瞬别开头。

    “先……先生……”

    “金锁,散学了,”先生的声音清朗好听,直似春风吹进了杨柳林,“你快回去吧。”

    “我……”孩子拖着长鼻涕,一脸不甘愿地点点头,又点点头,“哦……”

    先生看着男孩拖拖拉拉地从私塾门走出去,反手把院门关上,这才转过脸看着抱住自己的人,轻柔地笑了一下,“还不把我放下来?”

    黑衣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动作僵硬地将他放在地上,弯腰的时候身子却是一滞,压抑地咳了一声。

    先生敏感地扶住他的胳膊,“你……”

    黑衣人扶着他的手臂直起腰,嘴角流下一线颜色略暗的血。

    “你受伤了?”

    先生颜色浅淡的眉微微皱起,眼里水光渐浓,却什么也没问,只轻轻扶着他的腰,“进屋吧,我帮你看看。”

    黑衣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任他将自己扶进私塾的后院。

    包扎完伤口,天已经黑透了。

    黑衣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二十几处,刀伤剑伤,甚至还有烧伤,最深的一处刀伤在肋下,竟然有两寸三分深,险些伤到肺腑,有幸没有灌注内力,不然只怕性命堪忧。

    油灯下,笑儒平见他的发梢焦了几缕,想必是对战时被火燎到的,可他什么也没问,默默地换好伤药,空气里飘荡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

    黑衣人始终一声未吭,连句话也没有,收拾好之后就安静地躺下,直到笑儒平洗漱完毕和衣在他身边躺下,他才微微错了错身子,似乎挣动了伤口,轻哼了一声。

    “别动,地方够了。”笑儒平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侧身躺倒在他身边,一手压在身下,一手轻轻放在他裹满了绷带的胸口。

    黑衣人身子一动,似乎想躲开,却终是没有,只略显僵硬地躺着。

    一时无话,只有灯花不堪寂寞地爆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笑儒平觉得手下人的身子似乎放松了些,才幽幽开口。

    “骆冰……你先听我说,”按住他挣动了一下的手,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呢……”

    那次也是他失足从树上落下,却不是为了救小鸟,而是为了一时义气爬到最顶端的树尖上摘果子。那次也是他在树下接他,却没有那么大力气,结果是两个人摔在一起,滚了一身泥巴不说,还害他受伤。

    笑儒平的手指抚上黑衣人的额角,轻柔地按压,“这疤痕,跟了你快二十年了……”继而沿着脸颊抚上刚结痂的新伤口,微微一顿——这伤,又是为谁留下的呢?……

    他没有问,因为没有必要了。

    黑衣人不说话,更没有动作。

    等了一会,笑儒平却没再言语。黑衣人略显僵硬地缓缓转过脸,只见笑儒平阖着眼睑,竟是睡了,油灯微弱的光线映出他柔和的面容,只让人觉得安宁平静,像是五月里风波不兴的西子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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