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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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泪-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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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铁哥!」伍桂用肘子撞在巴铁的臂上,不耐烦地催促:「没时间了,咱们快去准备准备,晚上好把大哥给救出来。」
  「等等!将军呢?」
  巴铁抬头一看,哪还有半分列丹弓的影子?
  「将军说他不能参与,得按规矩给大哥送上最後一餐饭。」
  「规矩?送饭?」
  心中的疑惑越滚越大,搞不好……
  「快走,再不走大哥就要没命了!」
  搞不好什麽没容巴铁慢慢厘清,伍桂纪平等人领著一甘士兵等著他指挥。列丹弓又走得不见人影没得问,只能憋著满肚子的疑问开始打点起接下来的事情,比方该在哪拿南蛮族的衣裳、或是该在哪伏击等等。
  然而,心底总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萦绕──
  佯装南疆人伏击朝官,岂不是更给足了朝廷血踏南疆的理由吗?这里并无外患更没有什麽残虐的蛮子,将军怎麽会狠心将这些无辜的百姓往刀子口送?这不是将军的作风,可是他怎麽会下这种决定?怎麽会?
  *     *     *




英雄泪(29)

  (29)
  夜,缓缓推移,茅草屋外以百步为距,满满绕了一圈士兵。名义上是守卫,实际上则是防乱防逃,防人生乱滋事、防罪人趁机潜逃。
  屋内,纪敏手持书卷端坐在角落,藉著烛台微弱的火光翻看。
  「要不要我把房子让给你们好办事?」
  「咳咳咳……」楚云溪冷不防地被自己的口水给噎著。
  「怎麽,难道你们还没?」这会儿换纪敏愣了。
  置卷於案,纪敏愣愣地看著楚云溪,「真得还没?」
  「没……咳咳。」楚云溪假咳两声,掩饰尴尬。
  「太珍惜了所以没有下手吗?还是……因为小弓上过龙床所以有疙瘩?」纪敏的语气变得尖锐寒冷。
  楚云溪笑笑,心道这纪大夫果然如列丹弓曾经描述过的一样,宠他宠得比列家哥哥们还凶。「不,是怕!」
  「怕?」
  「怕放不了手……而我,却是没有明天的人……」
  太子被废庶人流放远地,只有两种命运,一是死;一是在流放地过完下半生。倘若跨过了他与列丹弓之间相隔的那条线,他确实可以得到慰藉与幸福,但这种爱却很自私。依列丹弓的性子,自己被赐而亡定不独活,那麽他这本来就没有明天的人,却拉著另一人陪葬;若是後者,平淡渡完此生,有伊人相伴情深意浓,然而列丹弓有的是壮志凌云的气魄、有的是挥军万里的能力,他不能这麽自私地拴住一只本该展翅飞腾千里九霄的大鹏,当他一个人观赏用的宠物。
  楚云溪未出口的话,纪敏懂了,叹道:「你是真的爱他。」
  倘若连本质是自私的爱都能够割舍,愿用自己性命换对方一身自由,将自私化为无私。那麽即使未来这男人登了帝位,也不会将小弓置於佞幸之流,让他背负一身骂名。
  「有你这话,我便不用再担心了。」
  其实,列家上下对於丹弓追随楚云溪反对最凶的,正是纪敏。若仅只是君臣相随,他不会置喙,但纪敏反对的是两人间无意滋生的情愫,无论楚云溪是太子是罪人是皇帝,世人不敢对他泼的脏水,通通都会往列丹弓的身上泼,一如小弓委身入宫街坊巷议的下流言语。
  不同的是列丹弓舍给皇上的只是身子,舍给眼前这男人的,却是赤诚的心。而他,绝不容许任何人辜负列丹弓的心。
  看著楚云溪,纪敏不再怀疑,这男人定会护小弓一生,哪怕用他的命。
  「我出去帮他,省得你没被毒药毒死,却给小弓的烂手艺弄死。」纪敏带著笑推门出去。
  「多谢!」楚云溪苦笑点头。
  再过几刻,便要亥时。
  *     *     *
  一人蹲在灶前又是忙著添火又是忙著翻动锅铲,还乱无章法地指挥朴晋等人切菜炖汤。
  一会儿唉唷一会儿喊烫,掌厨的人尖叫连连,行军打阵也没见这人如此乱过,想来「行大事如烹小鲜」这话说得不对,该说这厨房之事难过打仗,要不然这指挥若定的将军,怎麽会连切个菜都险些把自个儿的手指头给剁了?
  纪敏见著这幕笑得不可遏抑,挥挥手让朴晋等人通通退了出去,挽起袖子用菜刀把那些被大将军肆虐过烂菜全都扫到一边,抓了把洗好的青菜俐落地切成了段。然後夺走列丹弓的锅铲把锅子里乌漆嘛黑不晓得是在烧什麽的鬼东西勺起来,放了些菜油後将青菜下锅翻炒几回,没一会儿色香味俱全的家常小菜已然上桌。
  甕里放了水养著的鲜鱼也在纪敏的巧手下刮鳞烹煮,甜中带酸的口感衬著鲜嫩的鱼肉,就连负责掌厨料理的成玉等人也不得不佩服纪大夫的好手艺。
  但凡被列大将军肆虐得惨不忍睹的菜肴,全给纪敏扔在一旁全部重做,唯独乾巴巴黑焦焦的一盘鱼乾被留了下来。
  列丹弓垂著头指著那盘鱼乾,「纪哥,这个留不留?」
  「留著吧!」
  列丹弓两眼一亮,大喜:「所以说我的手艺也不太差嘛!」
  纪敏白了眼,冷冷道:「因为只吃这盘还死不了人,而且我累了,懒得多帮你再做一道。」
  「嘴巴真坏,亏三哥受得了……」捧著那唯一一盘他自己弄出来的东西,瘪著嘴委屈低念。
  「你说什麽,嗯?」
  浓浓的威胁声从前方传来,列丹弓打了个冷颤,堆了满脸的微笑讨好道:「我说三哥真是了得,有纪哥这麽个贤会的好媳妇,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大床,三哥真幸福,喔呵呵喔呵呵。」
  「列、丹、弓──」纪敏一字一顿,阴森森地念著死小孩的名字。
  「纪哥……纪哥我错了……纪哥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     *     *
  三菜一汤加上一盘黑焦焦的鱼乾和一碗白饭,比不上从前宫内精美的膳食,却有著让人眷恋的味道。
  「这便是『家』的味道吧!」楚云溪夹了块鱼肉放入口中,闭目品嚐。
  「呸!鬼才跟你一家人呢?纪哥是三哥的人,你甭想打我嫂子的主意。」
  「……」
  楚云溪险些哽了喉咙,对著不懂得知情识趣的人摇头直叹。「我啊!迟早被你的话给哽死。」
  「嘻。」嘴角一扬,列丹弓挟了条焦黑的鱼乾送到楚云溪嘴里。「嚐嚐,有没有比上回好些?」
  楚云溪嚼了嚼,点头。列丹弓乐著正打算给自己欢呼几声,冷不防地飘来一句。
  「上回鱼乾中央还是生的,这回进步多了,好歹里面是熟的。」
  「……」某个掌厨的闻之无言,锅巴都没他的脸黑。「你的嘴比纪哥还毒。」
  楚云溪噗哧一笑,挟了最嫩的青菜尖放入列丹弓碗内,「快吃吧!」
  满满的一桌菜,全给两人吃空见底,一点也没有临死之人的惧怕或食不下咽,不时从草屋内传出的笑声,让厨房内负责收拾的宦官们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抹泪。
  亥时到,以草屋为中心,周遭突然发出震天马蹄奔走刀枪互击之声,屋外负责守卫的士兵们纷纷提刀环视,想在黑暗中辨明敌方究竟打何处而来。
  『乌拉古──灭叽──』
  『乌拉古乌拉古──』
  弯刀在月光下反射出森冷银光,嘶吼的蛮族奔马偷袭,夹杂著听不懂的蛮子话响彻这片夜空。
  朴晋见这不寻常的一幕,虽不知为何冒出一群蛮子,护主心切下只急著奔往草屋用力拍著门板大喊。「主子快出来,有蛮子来偷袭。」
  「朴晋。」
  「是。」
  楚云溪平淡的语气透过门板传出,「退下。」
  「可……」
  「退下。」发下的,是不容反驳的命令。
  「是……」
  赵央成玉心急如焚,就要不顾楚云溪的命令冲入屋内,一条手臂横挡在二人胸前,冷冷地制止他们的举动。
  屋外,刀剑碰撞声刺耳得很,蛮子的脸上各个围了条黑巾遮脸,猛烈的攻势逼得护卫的士兵们缩小的百步之距,渐渐朝草屋退去。
  「众将士撤!揭地网!」
  清冷的声音自茅草屋里传出,原本被敌方杀得不断退守的士兵们骤然间精神一震,翻身滚至草屋外十步之距,齐力将用沙土隐藏的铁网一把掀起,形成一道网墙,让敌人无法近身搏杀。而五百步外,早早埋伏在外围的其馀护卫,也从地上揭起了另一道铁网,一前一後包夹住趁夜来犯的蛮子。
  成松从外围包夹处走向铁网,拍手喝道:「好!精彩!不愧是列将军。威平营的勇士们,本官等你们许久了。」
  咿呀一声,草屋的门被缓缓推了开,露出列丹弓俊美的容颜。
  「哈哈哈,若非列将军提醒本官,本官可就要吃上钦犯潜逃的大罪了。」
  列丹弓隔著两张铁网,抱拳朗声应道:「成大人客气,还望大人遵守约定,莫要为难我手下的人。」
  「自然、自然。」成松满脸喜色,震臂一挥,「来啊!撤网,上酒,本官要好好款待这些威平营的猛将们。」
  纪平悲愤难抑,揭去脸上黑布直指列丹弓大骂:「将军您竟然背叛我们与这狗官勾结?您这还算是人吗?」
  此番一言,其馀伪装成南蛮偷袭的威平营将士们,亦是气得揭去遮脸黑巾与身上南蛮人的衣物,眦目欲裂地怒视著列丹弓。却听见熟悉的声音,用著陌生而寒冷的语气下了让他们心冷欲死的军令。
  「以下犯上,杖责三十;为首者,鞭五十。」
  列丹弓一挥手,内外两层铁网落回了地上,随同成松前来的士兵竟在不自觉间听了列丹弓的指示,压著纪平等人拖至远处,按其所下军令执行。
  *     *     *
  「狗娘养的!」
  「老天爷你狠毒啊!」
  「列丹弓你不得好死!」
  臭骂声从远处飘来,距离递减了刺耳的音量,却减不了字字句句间挟杂的怒气与愤恨。
  列丹弓拧眉苦笑,向著成松下跪:「丹弓御下不周酿成大错,还请大人责罚。」
  成松赶忙将他扶起,劝道:「下兵不懂规矩,将军也已罚了他们,这事就这麽算了。」
  「谢大人。」
  「将军别谢我,只不过……」成松朝四周张望了眼,在列丹弓耳边压低声音道:「本官奉了皇命而来,若是真有个什麽万一,本官不好担待。可否麻烦将军通报一声,请废太子速速接旨吧!」
  列丹弓胸口一痛,央求:「可约定的时辰还没……」
  「丹弓,够了……」
  高大的身影越过门槛,制止了列丹弓的话。「终究还是得上路,时辰早晚……又有何区别?」
  成松抱拳行礼,「谢太子爷体谅下官为难。」
  楚云溪点点头,举步走向空地上铺好的草席,脱鞋跪坐於草席,道:「成大人,麻烦您降旨。」
  圣旨上,数落罪人条条犯行,但顾念父子之情御赐毒酒,留其全尸。
  朴晋等人齐齐下跪接旨,他这一辈子在宫内伺候,这铭黄锦布他看过不少、也接过不少,然而这一回,他接的却是皇上赐死太子爷的圣旨。
  抖动的双肩,再也承担不了过沉的哀恸;夺眶的热泪,却宣泄不去胸中苦痛的万分之一。
  他们伺候著、景仰著的天,於此刻崩落……
  这个时候,老天爷不都该降下悲悯的大雨,洗刷太子爷身上的冤屈吗?为何无雨?
  为何?
  为何?
  难道苍天也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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