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戏》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顽戏- 第39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她伸出去的手其实并没有触到匠心,然而匠心却是发了狠的、用自己完好的左手将她一把攫住,死命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她很想挣脱匠心的钳制,她很想留在这里,然而脑海里却是用一道声音不断催促她快快离开。匠心抓住她,用力过猛使自己右腕伤口愈发地疼痛起来,鲜血不住地向外冒,匠心不管不顾了,她扯过女道人一直向往跑。

  女道人转过头去,她看见子蛉颓然地坐在原地,身上的霞帔裹金绣彩,就像是一朵艳丽绽放的娇艳牡丹——子蛉眼中含泪,轻抬螓首,颤抖着唇瓣、说道:“不管你是李心月、还是李禅幽,我都喜欢你……”

  地久天长,她盼了无数个日夜,就是为了听见这样一句话;生离死别,她独自忍受了虚度的年月,就是为了再见到眼前的这个人!

  女道人忽而疯狂地挣扎了起来,然而匠心死死地扣她的手,不肯放她离去。

  她不走了,再也不想走,就算这里是修罗炼狱,前面是万丈悬崖,她情愿抛却生死也不愿独自再过那孤独寂寞的年岁——

  匠心扣不住她的手,交缠的五指即将松脱;匠心唯恐她一错再错,忍住右腕伤口开裂的剧痛,对准女道人的脸颊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李禅幽,那个子蛉早就死去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跟我走!”

  女道人身子一软,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她在夏宅挖出夏安弦的尸骨,她亲手烧掉子蛉的两个替身人偶,她为了救治陆匠心将那枚螟蛉玦子当礼物送赠给黑菩萨——是她,是她亲手泯灭子蛉的一切。

  匠心岂知女道人心中千回百转,她只知事不宜迟,重新拉过女道人的身子,将她连扯带抱地拖出门外。

  匠心(十九)

  女道人眼看着那个手腕子上还滴着鲜血的少女一路牵着自己向外跑,她想告诉她先止血、然而少女只是紧紧地攫住她的手,片刻都不愿意放松……

  幻境是真实与想象的参照,爱恨痴嗔于虚幻中成像,彷如临水照影,对镜梳妆。然而现实中的人心叵测诡谲心机早已是难分真伪,投影在镜子中的人心,又岂能尽信?

  女道人脑子里只觉得嗡嗡嗡地杂音不断,身体就像是跑了很远很远的路、疲倦得渴望休息;又像是她睡了长长的一觉,忽而觉醒却比跑了远路还累。

  “真人……”

  她动了动手脚,却发现伸不出懒腰。意识迷蒙之中,她想要活动肩颈,头却仿佛被固定在某个地方,牵一发、动全身,头皮肌理针扎一般地痛。

  “真人,你怎么了,痛吗?”

  这种不正常的痛楚让她立刻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眼前那个面容憔悴的少女,少女撕下了一圈裙裾,权当抹布,正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她额头上密密麻麻地汗珠。

  “真人,你总算醒过来,真是急死我了。”

  女道人再试探性地动了动手足,这才真正地确认,双手双足被无形的丝线所囚缚,头颅左右两边的太阳穴为无形丝线贯穿而过,丝线搭在脖颈上一路伸延、恰好牵挂一面四鸟绕花枝铜镜。自她眼角余光瞥去,那镜背上的雕饰栩栩如生,四鸟双目以血墨点睛,赤红浓绸似无干涸。

  女道人回想不久前礼堂大喜,心里那滋味浑然形容不上,只得轻叹一声:“你先包扎一下伤处吧……”

  婚礼是假,子蛉是假,幻境是假,然而眼前少女腕上鲜血,句句情切却是真情实意,不论是幻境还是现实,少女待她的情谊从未变过。

  匠心乍闻此语,呼吸不由一窒,鼻端泛起酸意,立时背过身去,捂脸低泣。

  女道人低声说道:“都怪我不好,要是我手脚能动的话,就马上给你裹上伤口了。”

  匠心不敢说话,一个字都不敢说,她怕自己说出抱怨的语句,露出怨怼的神色——她甚至不敢告诉女道人,自己嫉妒她在幻境中所看见的一切,故而割开手腕,以鲜血破除铜镜幻影。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手腕子的疼痛远远不及女道人离开幻境时的死别之苦。

  “二小姐,这回是我拖累了你……”

  “真人这是胡说什么。”

  “请二小姐放心,就算拼尽道子毕生修为,也一定助你离开这里。”

  “尽说混话。”反驳之言不知从何处传来,匠心循声看去,声源起始之处正与自己隔了近身三步。她蹙眉细看,只见自己身旁之处幻出一道白烟,白烟化形,初时只是淡淡的模糊轮廓,轮廓形色渐渐转深,终究化成一位身姿窈窕的青衣少女。

  那青衣少女云发之上以翠羽为饰,眉目间都是尚未长开的稚气。她一双滴溜溜地眸子定定地瞅着陆匠心,瞅到后来,仿佛是心痒难耐了,便猛扑上去,张开臂膀,紧紧抱着匠心。

  匠心被骇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上话,那边厢又接连响起几声稚气的娇嗔:“翠羽你真坏!”

  “简直坏透,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出现的吗!”

  “不行不行,我也要抱着陆家姐姐。”

  刹那间,以匠心为中心,东、南、北三方三个青衣少女同时现身,连上适才出现的、这四位眉眼模样、身姿轮廓竟是一般无二,纷纷撒娇地向前将匠心团团围住,你扯臂膀我抱大腿、偏生说出话来声音又软又糯,明明是讨好的情状,却是让人无法嫌厌半分。

  青衣四女就像是用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唯一可为之区分的只有四女云发上的鸟羽。分别为翠羽,黄羽,赤羽,雪羽。匠心只觉得这四道一模一样的影子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直晃得她犯晕。

  翠羽抢得先机,一双手死死地占着她的腰:“陆家姐姐,好不容易你终于来了,就不要再走啦!”

  匠心讶异:“你们、我的姐姐不是已经被你们——”

  黄羽往地上啐了一口:“呸,那贱`货算得上什么,怎么能跟陆家姐姐你相提并论。”

  赤羽往黄羽手上抓了一把:“不是说好了不许在陆家姐姐面前说粗话的吗,你又忘了?”

  “陆家姐姐我错了,我不该说粗话的——都是她们不好,都是她们教坏我的。”

  雪羽行至温吞,比其他姐妹走得都慢,然而她细心,忽而伸手指向对面无法动弹的女道人:“你们说,这个人要如何处置?”

  黄羽娇笑一阵,食指微微一动,指上却似牵引某物,一扯之下牵动女道人踝骨,痛得她几乎无法站稳——然而身上一动,便又牵连其他地方,当真是无一处完肤,无一处舒爽。

  “这人也真是贱骨头,要是好好地留在幻境里,尽管她身子终有耗尽之时,然而看着幻象也能图个念想;现在她清醒了,不就注定要受尽痛苦,凌虐至死吗。”

  匠心骇得脸色青白,连忙伸手过去握住黄羽的双手:“别这样——别这样对她!”

  岂料此举一出,却惹来其他三女各种羡慕妒忌恨——翠羽指上隐线牵制女道人小腿,赤羽指上隐线贯穿女道人手肘骨,雪羽指上隐线却是串联女道人十指指心,真正的痛入心肺。

  “黄羽你太狡猾了!”

  “陆家姐姐快来求我!”

  “你想让她手指不痛吗,求我吧。”

  说话之间,女道人耐不住手足各种剧痛,即使咬紧牙关也难免逸出呻/吟,眼前四女动作手段残虐无比、然而心性却是天真烂漫,如此诡异之组合实她生平仅见。她坚信,在匠心能分清四女之前,自己恐怕早已被她们玩死。

  匠心急得嗓子眼都快冒火,偏生这几个人还当玩似的嘻嘻哈哈,她实在无法忍耐,便放声喊道:“你们再胡闹,还不如将我像她一样挂起来!”

  翠羽性子最是讨巧,立马收手,乖顺地扑进匠心怀里:“陆家姐姐莫要生气,她们真是坏透了,我最乖了,什么都听你的。”

  其余三人纷纷撤去牵引,整齐划一地朝她乳燕投林。

  匠心羞得满脸通红,尴尬地朝女道人那边瞅了一眼,眼神里也不知是申明自己即使开了后宫也会对真人你至死不渝、还抑或是向真人表示其实自己压根就不认识这四个青衣少女。

  匠心(二十)

  关于眼前四个青衣少女的来历,女道人作了这样一番猜想:假设,九车鸟是铜镜实体,那么镜灵如何需要九个活人头颅作鬼车之首,而陆匠聆又何必将她俩收纳于铜镜之中;由上得知,鬼车只是化形而出的躯体,因而需要鲜血祭奠,肉/体作盛、人首天灵。陆匠聆脖颈上的铜镜才是解决祸端的关键,而铜镜四灵、或者就是眼前的四位少女。

  女道人思忖一阵,对于以上推测颇以为是,并且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心理准备,然而那四个少女压根都不去看她一眼,只一个劲儿地围在匠心身边或撒娇、或讨好地转个不停——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那些少女的眼眸竟带着淡淡的赤红。

  她低头看向胸前的铜镜镜背,那四鸟绕花枝的雕纹上、混进猩红的墨迹仿佛还未干透。

  只听见四女径自说个不停:

  “……陆家姐姐你喜欢什么,快说快说。”

  “陆家姐姐要是喜欢陆家以前的房子,我就按照那模样重新造一座,在这镜子里面没有我们做不到的。”

  “哼,我看啊,我们还是先将那个叫匠聆的贱`货整治一顿,给陆家姐姐消消气。”

  “你们就会瞎提议!陆家姐姐,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你想的,我们都给你。”

  雪羽一脸诚挚地看向她,那专注的神色也带动其他三人情绪,四双眼睛定定地看着陆匠心。

  匠心猛地抬首,与女道人对视一眼,口唇轻启——

  女道人先她一步说道:“你要救我也有别的办法……”

  青衣四女闻言,立时鼓起腮帮,将怒未怒的嗔怨全然写在脸上。

  “你更无须求她们——”

  四女动怒,几乎就在同时四人抬起纤指。

  女道人咬牙忍痛:“足踏天罡步,虚怀生玄黄——”

  即便陆匠心再笨,这次也听出来了——女道人四肢动弹不能,念口诀又有何用,因而必是指引自己脱离困境了。

  然而匠心毕竟未曾读过半天道家圣典,她当然分不清天罡是指什么,更不知所谓天罡步并不是只指一个方位,至于生啥么玄黄,她更是半个字都搞不懂。只得毫无创意地顺便将左右脚分开,作出要干架的起手式。

  那边四女纤指牵引隐线,隐线分别牵连足踝,小腿、手肘、十指,四女只是轻轻拉扯一下,已然痛得女道人额上冷汗直冒,小腿肚甚至有些莫名的抽搐。

  女道人咬牙切齿:“开血光,织红钱,万缕千丝斩不断……”

  匠心总算听懂了最后一句,她自怀里取出一柄小巧的刻刀,刀口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匠心抄起刀子便往手腕上的伤口招呼过去——只听见翠羽惊呼一声“哎呦,不好了”。

  鲜血涌出伤口,汇聚成流,鲜血滴落半空之中,匠心抛下刻刀,右手一反,左手顺着血流的外廓顺势一搓,腕上滴血仿成丝缕,织作赤红的血索,那血索仿得了指引一般,乍成一道亮眼到十分的红线搭在女道人的双足。

  女道人足下本来无形的隐线被鲜血染出实体,血印交缠隐线,竟听见水泡的破裂之声,血滴四溅。

  黄羽怒嗔:“我的引线断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