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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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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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自己身上整干净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路过荣景笙门口的时候听到医生和护士都在里面,停下听了一会儿,就扶着楼梯的扶手缓缓下到侧楼的一楼去。所谓的总统办公室占去了整层楼——最里面的那一间是他自己的,办公室所属的几个部门就在外面几间。他今天不在,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回来处理,是以下面还是灯火通明。他随意地向遇到的每个人点头,又挥手叫助理白辉:“麻烦你,给我弄杯咖啡。”
  白辉今年只有三十一岁,从外表上看,就是个憨厚诚实的普通青年。但是他已经跟了荣启元整整五年,从竞选办公室的一个小文书做到离总统最近的助理之一,非常之不简单。
  不消两分钟,他就捧了一杯热呼呼的咖啡上来。
  “先生,当心烫。”
  跟着咖啡而来的还有无数的麻烦事。白辉说完了还有几个助理接着说。荣启元小口啜着咖啡,单手执笔迅速地记下他们说话的要点。一个一个打发出去之后,叫了白辉进来单独问,“段司令没说别的什么吗?”
  白辉摇头:“没。”
  荣启元沉默了片刻:“让大家回去休息吧。”
  白辉点头:“好,您也早点休息。”
  荣启元看着他走出去,伸手拿起电话。那边接线员的声音:“喂?”荣启元打起精神:“总统办公室,请接段祠山司令。”接线员道一声“请等”,荣启元等了两秒,忽然又说:“算了,挂上。”说完自己抢先挂了电话。
  这时白辉已经一盏一盏地关掉了别处的灯。楼道里非常安静,脚步声像水波一样一层一层地回响。荣启元很想起来,然而又不想起来——身下的椅子明明是很不舒服的。他在进住月亮宫的第一天就把从前的总统们坐的皮椅搬到别处去,换上了现在这把实木椅子。他说,人太过安逸就会忍不住偷懒。
  坐在这把冷硬的椅子里面还是不想起来,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
  白辉关完了灯,回来看他:“先生?”
  荣启元实在不想挪动身体,于是摇摇头:“你回去吧,我刚喝了咖啡,睡不着的。”
  白辉叹口气:“您今天累了一天了,就是睡不着也该躺着,至少能放松身体。我陪您上去?”
  荣启元笑了。他想这大概是白辉讨人喜欢的原因。
  “你先走吧,我坐会儿就上去。”
  白辉无可奈何地带上了门。荣启元刚低下头,就听到白辉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之后,外面恢复了彻底的安静。
  荣启元决定回去睡觉。明知道医生他们肯定已经把荣景笙收拾妥当了,临进门还是忍不住过去瞧一眼。门后面一片安静,大概是已经睡着了。荣启元反而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还是推门进去,只见荣景笙直挺挺的仰面躺着,两眼紧闭,脸色蜡黄,似乎非常难受。
  荣启元抽出他的手来探一探他手心的温度,忽然发觉不对劲——人都睡着了,怎么手心还捏着一把汗?于是又抓着手腕把了把脉,那脉搏也跳得非常厉害。
  荣启元屏住呼吸,果然听到他的呼吸也急促得很。再按按胸口——不用说,心跳也是非常快的了。
  荣启元紧张起来,心想没准是在做噩梦。犹豫了半天,手在荣景笙脸上拍了拍,小声唤他:“景笙,醒醒,景笙——”
  他实在是不愿意让荣景笙看到自己在这里。想想又觉得好笑,父亲关心儿子天经地义,他却偷偷摸摸的像是在做贼。
  荣景笙一动不动,心跳反而变得更快了。荣启元继续拍他:“景笙?景笙?”
  荣景笙还是不动。荣启元沉吟片刻,改口叫:“都山——醒醒——”
  荣景笙终于哼哼两声,翻个身转向里面。荣启元居然也心跳得厉害,不知道还要不要再叫他。就那样仔细地听了半天,荣景笙的呼吸始终没有放慢。荣启元忽然心软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驱使着他伸出手去。他小心翼翼地俯身过去,把荣景笙搂在怀里。
  坚实发烫的身躯抱在怀中,一股很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也许血缘真的会使人亲近?那种亲密的感觉令他无比的满足。他清楚地知道,怀里抱着的是自己的孩子。不论是牙牙学语的小儿,还是已经长大的一个男子汉,荣景笙都永远是他的孩子。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荣景笙就不用说了,即使是在景筠、景筌他们小的时候,他也很少把他们抱在怀里哄。所以这种感觉几乎是前所未有的
  他有些笨拙地拍打荣景笙的背后,严肃而认真地哄开了:“乖乖……乖乖睡觉……”
  荣景笙的呼吸和心跳同时停止。
  荣启元天微微亮时溜回自己房间眯了一会儿。再起来,骤然觉得头重脚轻,喉头发痒,鼻腔堵塞,脑子里好像塞进了一团浆糊。整个人晕晕的,走到哪都想靠一靠。
  郑太太面无表情地宣判:“先生,您病了。”
  总统自然是没有休息的权利的。他把医生叫来给自己扎了一针,吞了一大把药,然后套上一件厚厚的外套挣扎着去办公。因为总统办公室还没有任何关于他昨天“秘密视察”埃罗一事的官方说法,月亮宫外集结了一大批记者,都想着抢到最新的消息。
  荣启元,叫过新闻发言人鲁娜:“去,告诉他们我昨天都干什么了。不要提景笙,不要回答问题。”
  鲁娜身材高挑,貌美而富有亲和力,在加入总统的团队之前当了五年沙罗日报的首席记者,非常镇得住场。
  鲁娜蹬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一阵风去了。荣启元一杯茶没喝完,她又蹬着那高跟鞋回来:“总统——”
  荣启元摇摇头,拖着疲惫的身躯御驾亲征。
  一在新闻发布厅出现,闪光灯的光便啪啪啪闪成一片。他缓缓地走到小讲台后面去,微笑着环视会场一周,让他们拍个够。站在后面的文字记者们匆匆记下:总统出现,精神状态良好。
  拍照过后,问题便向炮弹一样轰炸过来。荣启元两手扶在讲台上,仍旧一副耐心的侧耳倾听状。然而他控制得了自己的表情,却控制不了自己的神经。他的知觉已经渐渐地混乱了。那些声音在他脑海中连成了一片,尖锐,吵嚷,刺耳。耳朵里嗡嗡地响,他拼命地支撑着,却连一句话一个字都听不清。
  白辉紧跟在后面,察觉出他的异样来,挥手大声说:“大家先静一静!一个一个来!”
  厅中的人声安静下来,只有快门和闪光灯依旧在啪啪作响。
  荣启元深吸一口气,“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昨天去了一趟埃罗岛,去探望灾区的同胞……”
  “总统视察灾区是否是为沙罗人民党争取支持?”一个记者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总统在没有媒体在场的情况下会见民众,是否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人声再次鼎沸起来,仿佛洪水决堤。
  荣启元张口欲言,然而喉头发涩,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了。脚和手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他只觉得天地突然在一瞬间颠倒过来。他仰天倒了下去。
  脑子里还有点微茫的意识。他感觉到自己的背后被人托住了,然后稳稳地靠在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有个声音恶狠狠地说:“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吃醋第一波

  荣启元的卧室的朝向是极好的,落地大窗向着南方,外面就是一大片草地。是以这房间光线足,空气好。里面的装饰和摆设都是王朝时代的遗物。因为是消暑用的别院,所有的装饰和摆设华丽而不失淡雅。一句话,这是个令人十足地赏心悦目的地方。
  这还是荣启元自搬进月亮宫以来,头一回在敞亮的天光下呆在这个房间里。往常的每一天的这个时候,他要么在一楼的办公室,要么在外面奔波;晚上回来的时候便已经累得不知人事,只想倒头就睡——总之完全没有好好地享用它的机会。
  然而荣启元现在是完全谈不上享受了。他坐在床上,身上披着一条薄毯,手背上扎着针,悬挂在床头的玻璃瓶中的药水一滴滴缓慢地注射到他的血管中去。他的头还有些晕,浑身都热得发烫,只要稍稍一动就会晕得天旋地转。身体好像被包在了一层塑料膜里,和整个世界隔觉开来。所有的知觉都是不真切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嗡嗡地想,周围的一切看在眼里都是扭曲的。唯一清晰的触觉,是插在肌肉里冰凉的针头。药水把他的半条手臂都冰得麻麻的。郑太太原本是坚决不准他坐起来的,但是他在郑太太离开之后,就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了。
  因为他对面坐着荣景笙。他不想在自己的儿子面前露出病弱的姿态来。
  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去把荣景笙叫来。
  荣景笙甫进门,大大咧咧地自己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坐下。也不看他,只用贪婪的眼神扫视墙上价值连城的藏画。
  看了一会儿,见荣启元不说话,就屈起一条腿放到了椅子上,开始抠脚丫。
  荣启元发觉自己多虑了。这家伙看样子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究竟干了什么。亏了自己居然还在担心他会不会因为闯祸而自责,想要安慰他几句!
  他改变初衷,用非常严肃的语气问:“你有没有发现,在月亮宫的生活和以前在军营有什么不一样?”
  荣景笙抠着脚丫,老实回答:“都不一样。”
  荣启元:“……”
  好吧,他说的也没错,确实都不一样。
  荣启元循循善诱:“最不一样的地方,是在月亮宫,时时刻刻都有人在盯着你。你的一言一行不但周围的人能看得到,全世界的人也都看得到——我们就像生活在一个玻璃鱼缸里,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谨言慎行。”
  荣景笙用刚刚抠过脚丫的手挠头,非常不解:“什么叫谨言慎行?”
  荣启元深吸一口气:“就是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之前都要先想想的意思。好比你今天早上恐吓记者——”
  荣景笙认真想了想,“我觉得我在想过之后,还是会那么做的。”
  荣启元:“……”
  他叹口气,知道自己没力气再耗下去,挥挥手叫荣景笙出去。饱睡一觉之后便觉精神好了许多。郑太太在他床上摆了张小桌伺候他吃药兼喝粥,他顺便把晚报都看一看。不出所料,各大报纸的头条都是“总统当众晕倒,总统长子恐吓记者”。
  配的照片也都大同小异,全都是他直挺挺地摔倒、荣景笙从身后扶着他并暴怒地叫记者们滚出去的情形。
  有一名记者写道:“我们应当感谢总统先生非常及时的晕倒。要不是荣景笙因为扶着他的父亲而空不出拳头来,我们必定会被他痛打一顿。”
  荣启元喝着粥,饶有兴致地翻看那些报道和照片。郑太太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所有晚报一上市便告售罄,鲁娜说要挨家去跟他们要宣传费。”
  荣启元微笑:“让她回来记得分我一半。”
  郑太太叹息:“但是她这一整天都在给各家报纸打电话,请求他们不要报道这条新闻。”
  看来她的努力失败了。
  荣启元揉揉太阳穴,“算了,媒体也是要吃饭的。”顿了顿说:“我真怀念有新闻管制的时代啊……”
  鲁娜听说总统已经能起床,立刻造访,并恭敬而坚决地把一张纸塞到荣启元手中。
  “他把我们两年的努力全都毁了,”鲁娜看上去余怒未消,“他对着镜头挥舞拳头,叫他们滚出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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