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弦》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争弦- 第11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朱于渊扬眉道:“里面有甚么?为何不许人进去?”侍女颤声说:“那院子里……闹鬼,所以朱大人和提点大人下令封院,绝对禁止涉足。渊公子,求求您,咱们……往回走吧……”
    朱于渊仔细地瞧了她一眼,见她花容失色,眼中确然盛满惧怕。他略一思忖,说道:“好,那就往回走。”侍女长吁一口气,慌忙引着他转身。朱于渊边走,边似不经意地问:“你叫甚么名字?”
    那侍女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说:“我叫韶英。”
    朱于渊唤道:“韶英。”韶英轻轻应了一声,两片红晕飞上脸颊。朱于渊看了看她,问:“你说刚才的院子闹鬼,是怎样闹鬼法,能告诉我么?”
    韶英脸上顿时又现出恐惧之色。朱于渊朝她靠近两步,道:“莫怕,有我在。”韶英咽了口口水,边回忆,边说道:
    “那是将近十年前的事了。那被封的院落里,是一座关帝庙。”
    朱于渊有些诧异:“关帝庙?在传说中,关公能镇宅辟邪,他的庙中怎会闹鬼?”
    韶英道:“那座关帝庙,从前是不闹鬼的,非但不闹鬼,乐舞生们还常去上香,人来人往,非常热闹。那时候周围的院子们也没有荒弃,凡有贵客来访,都会被安排住进那里。”
    她似陷入了回忆,须臾,眼神一跳,悄声说道:“闹鬼的事,发生在将近十年前。那是一个冬天的清晨,有几名女乐舞生结伴前往关帝庙进香。她们临行前,还开开心心对同屋伙伴说很快就回来。可是,一去却不复返。”
    朱于渊听得入神:“她们怎样了?”
    韶英颤声说:“她们的同屋左等右等,也不见她们回来,本来还约好一块儿出门游玩,因此不耐烦,就去关帝庙寻她们。却不料刚沿小路走近,就见有人抬了几副担架出来,担架上……赫然是那几名女乐舞生的尸体……”
    朱于渊微微一震,立刻问道:“她们如何死的?”
    韶英的声音抖得更厉害:“听说……她们……浑身裂成无数片,没有一处皮肉是完好的,就像被鬼……被鬼用刀子割了许多许多下……”
    朱于渊心头一寒,却又迅速镇定下来,道:“人也可以用刀子,谁说一定是鬼干的?”
    韶英道:“是鬼!一定是鬼!人怎么可能做得出那样残忍的事?何况……从那天以后,有人看见过鬼!”
    朱于渊问:“鬼长甚么样?”
    韶英害怕地朝他靠了靠,瑟缩道:“那几名女乐舞生死后,大家都很害怕,不敢轻易去庙中上香,周围的小院子也暂停住人了。但有些胆大的男乐舞生,心中好奇,便找借口打赌,赌输的人须去关帝庙附近走一圈。”
    她停了停,见朱于渊正等她说下去,便又接着说:“某一天,有三名赌输的乐舞生,被迫来到庙外墙脚下,说必须呆满一个时辰,否则要受罚。那时已是深夜,三人心里都很害怕,你挨我、我挨你,只想捱满时间就走。但没呆多久,就听到墙内传来凄厉的哭声,哭声越来越近,一条奇形怪状的黑影迅速从墙头攀了出来——”
    朱于渊扬眉问:“哭声?黑影?然后呢?”
    韶英缩了缩头,小声问:“渊公子,您听了不害怕?……”
    朱于渊愣了一愣,道:“你先说完,我才好判断可不可怕。”韶英望着他冷静的眼,不知不觉竟也胆壮了几分,她点点头,道:“嗯……哭声一出,三名乐舞生魂飞魄散。他们连滚带爬,疯狂地朝外逃去。跑了几十步,其中一人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另两人无暇理会,飞也似地逃走了。观中的人被他们惊动,纷纷赶来,点起火把一照,只见摔倒的那名乐舞生……”
    朱于渊问:“也被割死了?”
    韶英瞧着他的脸,心道:“这渊公子不但生得斯文好看,还如此有胆魄……”她正想入非非,又被朱于渊一催,方才回过神来,点头说:“是,那乐舞生也死在地下,而且尸体被往庙门方向拖了好多步,身后还留着一道又长又宽的血痕。他脸上表情狰狞,死状与先前的几名女乐舞生一模一样……”
    朱于渊长长地“哦”了一声。韶英已几乎挨到他身边,低声道:“从那以后,观中就有传说,说那关帝庙所在院中有陈年冤魂作祟,连关公都镇压不住。于是,上头吩咐贴了封条,连带周围的院落都一起被荒置了。而所有的乐舞生们,也绝对不敢再靠近。”
    朱于渊慢慢地走着,没有说话,神情专注,仿佛陷入了沉思。韶英大着胆子,唤了一声:“渊公子?”朱于渊才“嗯”了一声,瞧了瞧她,突然问:“这些乐舞生的惨死,都是你亲眼见到过的?”
    韶英摇摇头,道:“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不懂事,所以没有去现场。不过他们第二次抬尸出来时,我远远地躲在人群后,偷偷瞧了几眼。担架上盖着白布,但那具尸体的右手垂落,搭在外头,我瞧见了手背和手臂,上面……确实有很多道纵横交叉的裂纹……”
    她说着,又哆嗦了一下。朱于渊疾道:“好啦,韶英,别害怕,我不问啦,你也莫要再多想它。”
    韶英低声道:“嗯。”不知不觉间,他俩已走回朱氏院门外,只见另外几名侍女正匆匆赶来,脸上都写满焦急之情。韶英赶紧迎上前去,几人嘀嘀咕咕交谈一阵,依稀听韶英在说:“没有走远……只不过散了会步,聊了几句,就折回来了……”又说了一会,韶英回眸问道:“渊公子,您还想继续逛神乐观吗?”
    朱于渊道:“逛啊。”另几名侍女交换了个眼色,对韶英道:“好好陪着。”韶英点了点头,见朱于渊又径自往前走,连忙跟在后头。
    朱于渊沿着观中主路,自西向东,朝前方走去,彼时日已将暮,乐舞生们大多都已结束排演,各自回到居处。朱于渊沿路穿过东西跨院,来到广场前,却远远瞧见有十几名少女,正面向东方,跪在广场中央。(未完待续。。)

第158章 出尘姿(四)
    他心下奇怪,放轻步子,悄悄从身后绕近。只见那些少女低着头,规规矩矩跪着,一动都不敢动。她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舞衣,朱于渊瞧着那些舞衣,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想,仿佛正是中午时分在偏殿遇到的那些唱“弯环正是愁眉样”的乐舞生。他的纳闷顿时增加了几分,又见那些少女皆汗透舞衫,想来是在烈日下曝晒了很久。他沉吟一下,朝韶英使了个眼神,韶英点点头,迈着小步,绕到她们身前。
    朱于渊站在后方,听韶英朝其中一名少女问道:“咦,你们缘何跪在此地?”
    那少女似与她熟识,抬脸一瞧,禁不住大吐苦水:“是你啊……唉!咱们……咱们……是被息兰夫人罚跪的,从未时到申时,已跪了两个时辰啦。”
    韶英奇道:“息兰夫人一向温柔宽和,怎会要你们在烈日底下罚跪?”
    那少女语带哭音,诉道:“我们闯了祸,夫人生气得很。”
    韶英朝朱于渊望了一眼,朱于渊却远远站着,一动不动,只示意她继续。她只得问道:“闯了甚么祸?”
    那十几名少女皆有些骚动,跪在地下,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内中又有一人,愤愤地道:“我们闯祸挨罚,还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另几个声音抢着说道:
    “就是啊!她耍弄我们!”
    “她要我们穿得五彩斑斓,让我们一见到渊公子,就齐唱小山词,而且还是一首极哀伤的词。”
    “她非要我们带着笑唱,还说一定要舞得欢乐些。有人问她那样是否不妥,她却说唯有那样,才能衬得后面的节目更深情动人。她说一切皆为夫人所托,我们如何敢违抗?”
    “结果我们被渊公子喝退。她却独自大出风头!”
    “哼,她哪里出风头了,渊公子还不是甩袖走了?”
    “但渊公子好歹停留在了她面前,还同她说了几句话。”
    “那又怎样?渊公子好像并不怎么高兴,还把纱帘都扯了。”
    “但她却对夫人说——渊公子之所以扯纱帘,说到底,正因为对她生起了好奇之心。她既能令渊公子好奇驻足,假以时日,自然还能做到更多。”
    “真瞧不出,那女人平时冷冷淡淡。一副对万事满不在乎的模样,关键时刻却能用几句话将息兰夫人说服。哼,只是咱们这些陪客倒了楣。”
    有几名少女说着说着,想是心里委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韶英皱了皱眉,问:“你们说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最先前的少女切齿道:“除了游心,还能有谁?”
    韶英惊问:“游心?”
    另一名少女哭道:“是啊。她运气好,逃脱了责罚。我们……唉!我们在烈日里跪了一下午,膝盖全肿了,还不许吃晚饭……呜呜……我好饿,好饿……”
    韶英与她们一问一答。渐渐明白了来龙去脉。她正色道:“夫人疼爱渊公子,希望他能早些开怀,才会拜托各位。如今各位虽受罚,还请莫要耿耿于怀。须知母亲关心孩子,本为天经地义,夫人性情向来温柔。一时焦急,才会如此。等渊公子恢复后,各位想必也会得到补偿的。”
    又一名少女道:“咱们不会怨夫人的,咱们只是觉得游心太不厚道……不过夫人也批评她了,说她不该胡乱拉咱们垫背。这次游心虽然侥幸免于受罚,但夫人也给她定了期限——说她既然自称能做到更多,那么倘若三天内还不能让渊公子开心,就要狠狠责罚她。”
    最先前的少女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虽然挨罚,但跪满三个时辰也就结束了。说起来,咱们受罪不过是一时的,但依我看,游心的大麻烦还在后头呐……”
    韶英悄悄侧目望去,见朱于渊却已静静转身,退出广场,她赶紧安抚了那些少女几句,也遥遥跟着他,一同走回居处。
    朱于渊一路沉默,踱回屋中。方才那些少女的话,却久久萦回在他脑里。不知为何,他胸中竟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来:
    “她们卖力唱歌献舞,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取悦我。她们与我非亲非故,若不是为了在神乐观更好地立足,又何须如此低声下气?”
    转念又想到:“我虽不肯喊她一句‘娘亲’,可她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态度,却是情真意切。只是她关心则乱,我越不快活,无辜连累的人就越多。”
    他想起那些少女的哭声,愈发觉得有些愧疚:“假如我当时能平和一些,她们也就不必饿着肚子跪在烈日下了。还有她们提到的‘游心’,想来就是那位白衣女子。我心中痛苦,迁怒于她,可当初窥伺我与青露的人,并不是她,她不过奉命行事而已……难怪她眼神始终那样淡漠疏离,原是被迫无奈之故。”
    思来想去,内疚之情终难消除。朱于渊暗暗打定主意,对自己说道:“从今往后,我行事时必须牢牢记着——冤有头、债有主,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能令无辜之人受牵连。”
    如此想着,心中才稍稍放宽了些,便在灯下研习起《登善集》来。不知不觉,夜已极深,他读得入迷,此刻方才惊悟,于是洗漱收拾完毕,熄灯就寝。
    他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眠,许许多多往事,在脑中走马灯般穿梭。想到过去,感激与甜蜜,酸楚与苦涩,都久久徘徊不去。朦朦胧胧间,忽听得门外有响动,朱于渊一惊,刚想喝问,门却发出吱嘎的声响,有人轻轻将它推开了。
    朱于渊心道:“谁如此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