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箜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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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箜篌尽-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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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默眼中除了恨,还有绝望。
  缘尘呆立很久,方才苦笑道:“司马施主,贫僧已是佛门子弟,情爱之事,与贫僧无关了。”司马默颓然地松开手,瘫坐在床榻上,他冷峻的眉眼那样英俊,看得出来武功也十分高强,他分明正值盛年,此时却好似一潭死水。
  他已经老了。
  在心中,默然独坐,一寸一寸,腐朽地老去。
  纵然他看上去,似乎仍在鲜衣怒马,为一笑掷千金的年岁。
  “施主节哀,人生之爱恨,不过如流水上落花,何必为此,遮参悟之心?”缘尘的声音还是那样稳,那样平。
  司马默惨笑,却静静垂眸,不再回话。
  缘尘道了一声告辞,便转身而去,只留屋中人,已可见的速度,老朽而去。
  山水有清音,年华似水流。
  桃花艳,桃花香,桃花美,桃花静。
  谢紫跟着闻青,亦步亦趋的样子十分好笑,想他京城堂堂“紫衣郎”,美名在外,竟然也有想要打理一个人,那人却连好脸色都不给的时候。想到这,谢紫不禁有几分郁闷,摸了摸鼻子,又缠了上去。
  “闻青,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名字很像吗?”谢紫问道。
  闻青听他真么一说,也觉得二人的名字委实是有几分相像的:“那又怎样?”
  “这便叫有缘。”谢紫笑得暖暖的。
  闻青浅笑,十分秀丽风雅,却是十二分的无情疏离:“天下以颜色为名人奇多,难道谢兄与那些人都有缘吗?”谢紫却是厚脸的:“我与他们未曾遇见,所以纵使名字相似,也不会是有缘。但我二人却遇见了,这便是缘分。”
  青天艳阳下,谢紫笑容明艳,眉眼浓丽,看的竟让人晃神。
  闻青怔愣半晌,眼中冷意虽然消退,却多出几分惨烈和凄清:“谢紫,我,不信缘分的。”
  他眼眸微微低垂,苍白的面孔,柔顺的黑发,一身天下间风雅无双的青衫,却是如此的寂寞入骨,如斯的哀凉。
  谢紫无端觉得心中一痛。
  在杭州城的酒肆里,他撑着锦鲤伞,停在那酒肆前,是因为,他知道闻青在里面。
  他挑开帘子入内,是因为,他想看一看,这个闻青究竟是何模样。
  他想要接近他,想要帮他,想要看他真正快意地笑那么一次。
  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呢?
  后来谢紫才明白,自己竟然爱上了一个从未看过他脸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可能会变成周更

  ☆、美人如花

  一日,缘尘对佛诵经,却想起了一些,本该随落花而去的事情。
  多年前,江湖上有一个少年剑客,叫做崔宫商。
  这崔宫商非但天赋极高,武艺高强,而且一身白衣,识音律,通诗文,面若冠玉,目如点漆,一时间,江湖上风头无两。
  若是英雄,愿与他纵马狂歌,若是美人,愿为他折腰牵肠。
  如此一人,该当意兴风发夺高阳,让江湖儿郎失色五十年。
  而这崔宫商,却拜倒在美人花弱衣的石榴裙下。
  花弱衣,比弱不胜衣还要弱不胜衣,比弱风扶柳更加弱风扶柳。
  这样的美人,蹙眉三分似秋水晚照,一眼便倾倒半壁江山。
  她爱穿青色罗裳,素色丝帛勾勒出纤腰一抹,娉娉袅袅,婉转风致。
  崔宫商是意气风发的人,在花弱衣面前,却说不出半句话,红着脸,支支吾吾。
  花弱衣是娇养的闺阁女儿,坐在帘后,看帘外人,正是那江湖上人人赞叹的少年郎,自然动了心思。
  本就是英雄美人两相欢,君有情,妾有意,两相欢喜。
  每一回,崔宫商闯荡江湖与她告别,花弱衣都会伫立在高楼上,远远眺望着、目送着。
  可有有谁还记得,那年她痴痴凝望的目光下,藏着一个男人黯然的心。
  那个人就是司马默。
  司马默何尝不也是万千深闺梦里人?
  只是偏偏,偏偏多出个崔宫商。
  于是在花弱衣眼里,便样样不及他。
  但是他也不是什么卑鄙小人,硬要拆散一对鸳鸯,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
  后来花弱衣和崔宫商定了亲,成了婚,本是蜜里调油,举案齐眉,谁知短短几个月,一切都变了。
  崔宫商十三年前随白道中人讨伐钧天魔教,回来时,却疯疯癫癫,口中念着什么是非因果,又昏迷了三四个月。
  待他醒来后,便离开了花弱衣,再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而花弱衣身为美人,却一朝被弃,心中苦楚难以言说,遭人耻笑,沦为笑柄。
  于是司马默娶了她,他只是想告诉天下人,花弱衣仍然是当年那个一笑倾国的美人,也仍然会有人,不惜一切也要娶她。
  他本不求她答应,谁知花弱衣满心愤恨不甘,一腔幽怨,像赌气一样,答应了他。
  谁知此后,便是两相怨恨两相负,万劫不复。
  花弱衣冲动之下嫁给司马默,可她根本对他毫无情谊,日后便是终日以泪洗面,痛苦不堪。
  而司马默见她整日念念不忘崔宫商,也知道她根本没忘了那个人,心中悲凉自然绝望。
  就这样,几乎是互相折磨着生活了九年,花弱衣在泪水与悲痛中,带着对崔宫商最后一丝念想,香消玉殒了。而司马默,从此黯然离开故乡,在江湖上终日拼杀,漂泊流离,直至重伤,念及自己怕是逃不过一死,怎么也要找到那崔宫商,问他究竟何意!
  于是他来了佛觉寺,见到了剃发为僧,无喜无怒的缘尘。
  却再不是当年的崔宫商了。
  忽然,司马默难以说清心中,那恨意之中,多出的一分愕然,多出的一分惋惜,多出的一分不解。
  只是看那桃花,看那山水,眼中浮现的,却是从前云烟。
  原来终究是放不下啊。
  缘尘如是叹。
  司马默如是叹。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抽风的厉害,根本没法回复评论啊,抱歉。

  ☆、知否知否

  谢紫和闻青踏青归来时,已近傍晚。
  用了素斋后,二人便窝在了禅房。
  闻青坐在屋子里,默默沉思。
  这佛寺之中,似乎弟子不多,除了明悟、缘尘,还有明空、明语。
  佛觉寺不过深山中一个偏僻寺庙,几个僧人守在这,如果要杀缘尘,实在再简单不过。
  唯一要顾忌的,不过是这缘尘身边那个司马默,是否会出来横加阻挠,而谢紫,又是否是真心真意地要帮他,还是准备在他背后捅一刀。
  闻青自十三年开始,便流落江湖之中,年纪尚幼却要百般隐忍、处处提防,也不是没被人下过毒、劫过钱银,自然知道,这江湖哪有那么多侠客善人?若让他仅凭一句是君归闲的师弟,他就相信谢紫,岂不是自己愚蠢?
  抽出青丝剑,看着那纤细却锋利的剑身,闻青眼中也闪过一丝如剑一样的寒光,却无损他眉眼间烟雨朦胧,一片风雅。
  他今日陪谢紫看山,谢紫想起了明月山,可是他却想起了琅琊山。
  想起琅琊山上清风明月,怀念山水如画中一片悠闲舒适,追思昔日爹娘安在时,家和安乐。
  只恨那时年少,未曾看穿日后却是三千里逃亡,一片惨淡。
  所以才恨。
  恨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却做下连畜生都不如的事,恨苍天无情举目无亲,恨一朝金玉落尘泥,恨自己本不愿沾惹江湖事,却终究满手鲜血。
  世事堪嗟。
  谢紫那厢却想起了自己离京场面。
  四月初四,送完寿礼给君归闲后,他便说自己要去姑苏流风亭。
  君归闲似笑非笑地挑眉,虽神色疲倦,却还是带了几分调侃意味:“你是为了他?”
  谢紫脸不红心不跳:“师兄你不都知道了么?”
  君归闲唇边曳过一段笑,却是带着点劝告的口气:“小紫,别把自己卷进去。”
  谢紫撇撇嘴:“我有分寸的。”
  君归闲眼中掠过一丝感伤,却浅淡的几乎看不到痕迹:“分寸?我也曾以为自己有分寸。可是而今却是弄到这般地步。小紫,闻青这样的人,冷情冷性,他难道会如你所愿喜欢你?”
  谢紫眼中烟色霞光愈发浓丽:“师兄,我知道了。但是,他不喜欢我,我可以喜欢他啊。”
  君归闲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抽痛的额角:“算了,随你去吧。不过,你可得记得,你不仅仅是明月山上的小师弟,还是定国元帅的儿子,未来的将军,孰轻孰重,你自己把握。”
  谢紫耍赖卖痴了一会儿,终于让君归闲松了口,不由笑得更开心了。
  “多谢师兄,那小紫先行告退了。”
  然后便是三日快马加鞭,得以听闻那一曲堪称世上无双的箜篌曲。
  箜篌圣手、乐士无双。在他心中,这八个字,原来当真只有闻青当得。
  第二日一早,闻青起身梳洗后出了禅房,正好看见谢紫:“谢兄好。”
  谢紫眼中却是带着几分戏谑:“不是让你叫我谢紫吗,或者像我师兄一样,叫我小紫也可以。”闻青听到“小紫”二字,不禁轻笑起来,这听上去,像个女孩名。
  谢紫哪里没看出来他的意思,不由挑眉:“若我唤你‘小青’,岂不是更像个女孩?”
  闻青微怔,忽然有些微恼,暗想当初君归闲给自己改名换姓,怎么偏偏叫了闻青这样的名字。
  不过待他回过神来,却又发觉,自己和谢紫呆在一块时,总会忘记其实他身上还背负着血债,好似能自由一般。
  “两位施主,素斋已准备妥当。”明悟走上前来,淡然一礼,平静无波的眼神看向二人,如梵天一般叫人暗自心惊。
  闻青和谢紫谢过之后一道去用素斋,却不想路上,竟然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从此,本文周更,作者是高中党,还希望能体谅。

  ☆、一剑霜寒

  二人路上,却看见还未痊愈的司马默。
  不过司马默并未看见他们,因为他在和缘尘争执。
  争执声并不激烈,是压抑着的,因而更显得凄厉。
  司马默手中的长剑闪着寒光,抵在缘尘的脖子上,眼神冰冷一如剑光。
  缘尘仍旧是那模样,无悲无喜,无贪无嗔,纵然此刻被人用剑指着,也依然平静如斯。
  司马默看他这模样,不禁疑惑。
  眼前这个缘尘,当真是昔年快意恩仇的崔宫商?
  还是完完全全另一个人?
  “崔宫商,弱衣到死都在念着你,难道就换来你一句放下?”司马默的目光那样冷,又那样哀,看得叫人心中似乎也要一并疼痛起来。
  此刻司马默究竟是在为弱衣而恨,还是为自己,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只有一件事是清晰的,那便是,他的确恨崔宫商。
  但缘尘,已不是崔宫商了。
  “司马施主,你若当真怨恨贫僧,就此杀了贫僧,贫僧也不会多有怨言。只是佛门清净地……”缘尘言语间神色如常,却气得司马默浑身发颤。
  他本就重伤未愈,此刻更是面色惨白,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剑落在了地上,惊起落花风尘。
  然后他弯下腰拾起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缘尘转身,却瞧见谢紫和闻青,虽略有几分惊诧,但是还是平淡地颔首而去。
  闻青和谢紫对视了一眼,却不再多说什么了。
  闻青已看过,这佛寺之中只有司马默和缘尘会武功,而司马默却是重伤,他已准备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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