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箜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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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箜篌尽-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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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梧道长与唐小七的死如一片阴云,笼罩在辟邪山庄上空,叫人喘不过气来,只觉得阴郁。
  闻青立在门下,看着这凋落桃花,寂寥门庭。
  谢紫的离开在他意料之中,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谢紫是惜命的人,自然不会在这个多事之秋,留在这样危险重重的地方。
  闻青转身,欲回房,却听见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有些虚浮,不是会武功的样子。闻青回身,但看梅二爷喝得醉醺醺地从正门进来,笑得浪子模样,头发也没梳好,披头散发的,露出半张苍白的平庸眉眼。
  “梅二爷。”出于礼数,闻青打了声招呼。他行礼间长袖如水,神情温和却疏离,叫人求之不得,只觉得遥不可及。梅若风随意地回礼,许是因为喝多了,一向苍白的面上也多了几分血色,脸上还是堆着那轻浮神色,眼中却是水光迷离。
  醉的不轻。
  “原来是闻少侠。”梅若风笑笑,长发垂落在面前,整个人倚着墙,摸索着向前走,走得不稳,还踉跄了几步。
  闻青有些意外他还记得自己姓名,但面上仍然是淡淡的,带着几分清和:“二爷可是回房?”梅若风摇首,笑得肆意又散漫,无论他穿着什么样的衣裳,都是颓唐的模样,此刻喝了酒,却显出几分精神来。
  “随意走走,反正离死不远了,及时行乐,有何不好?”梅若风半张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幽幽的,带着阴冷与森寒,不一会儿他又红着张脸笑了,“闻公子还是早些走吧,呆在这的人,可都没几日活头了。”然后他笑着,摇摇晃晃地踩着虚软的步子走了。
  忽有清凉,闻青抬手抹去面上水珠,抬首看去,果然天突降落雨。
  江南的雨,是美的,可入画成就一笔天青。
  也同样是冷的,叫人自心底泛起寒意来。
  闻青忽然想起,几日前,也是这样的烟雨,那个人撑着一柄素色鲤鱼戏荷伞,带着一身风月,进了酒馆。整个酒馆顿时明亮起来,随着那个人溶溶的笑,一寸一寸暖了。
  谢紫。
  闻青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再想起这个人。
  凡是他的人,大多表里不一,危险得很,尤其是谢紫这种浪荡公子。
  闻青走回梧桐院时,身上青衫已湿透。
  他藏着的青丝剑冰冷的靠着他,泛出冰凉的光,看着心寒。
  闻青坐在屋里,看着窗外梧桐细雨。他曾经听过一句话,叫做“一笑泯恩仇”,闻青觉得这句话很可笑。如若当真连血海深仇都能放下,那么这世间又何来那般多痴男怨女?又为何会有那般多的人枉死?可见这本就不可能。
  至少他放不下。
  摊开宣纸,蘸上墨水,闻青提笔,画了一幅画。
  画中有青山,有红莲,有高楼,有栏杆,也有美人轻笑,细雨天青。
  紫杀帖上说十三年事,当真是巧,闻青细细想来,距离那件事,也差不多有十三年了。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他沐着十年风雨,提剑不为问道,而为浴血。
  闻青青衫磊落,朱颜青鬓分明正年少,给人的感觉,却好似回首百年。
  他肤色玉白,此刻趁着微光看去,好似透明了一般,随时能随风化去,不可留恋。
  他看上去随时都是温润清和的,那一日魔怔好似不过幻影。
  闻青就噙着那样一抹淡笑,看着眼前,辟邪山庄最后一场烟雨。
  而梅若风踩着深浅步子回访时,却碰到了梅若云。
  梅家兄弟的脸是一样的苍白。
  只是梅若风因酒醉而多了几分浅红,看着十分轻佻,梅若云冷笑:“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喝酒。”梅若风眯着眼,一脸惬意:“死到临头享乐一回有什么不好?”梅若云怒极,扬手便是一耳光。梅若风本就站不稳,被他扇了一掌,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苍白的面孔浮现出鲜红的指印,瞧着十分骇人。
  “大哥何必如此生气,本就是个病痨子了,气死了怎么好?”梅若风扬起红肿的脸,言语刻薄得近乎恶毒。梅若云咳得撕心裂肺,他一身武功,却也救不回他的命:“梅若风!”他的怒吼声十分可怖,好似要将梅若风五马分尸一般。梅二爷笑了笑:“大哥,我困了,没空听您教诲。但您放心,您病死之后,我一定替你收尸。”
  梅若云低沉着脸,咬牙转身离开。
  梅若风低沉地笑了,垂着头,笑声如鬼魅。
  而这一切,谢紫躲在树上,看得一清二楚。
作者有话要说:  

  ☆、红莲业火

  谢紫没想离开辟邪山庄。
  暂时的离去,只不过为了让自己能暗中潜藏在这里。
  而现在,他就是辟邪山庄阴影处蛰伏的一只夜枭。
  谢紫微微垂眸,眼中烟霞被暗云吞噬。
  他是暗门之人。
  其实闻青说的是对的,他谢紫,的确并非江湖人。
  堂堂定国元帅之子,当朝摄政王君归闲的师弟,怎么会是一个浪荡江湖、亡命天涯的江湖人?
  他就算是一把剑,也不是一把属于江湖和自由的剑,他为家国挥刀,为君王染血。
  而他来这辟邪山庄,只为辟邪山庄中放着的血灵芝。
  事情缘由,说来好笑。
  那高坐朝堂的小皇帝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自己吞了剧毒寻死。
  君归闲自然赶忙派人打听能解百毒的血灵芝的下落,于是谢紫便在这里了。
  暗中冷笑了一声,谢紫有些不屑,他知道,就算没有血灵芝,小皇帝也不会死的,他比自己还惜命。而他折腾这么一通,头焦烂额焦急不已的只有君归闲。
  君归闲身为暗门统领,又是自己师兄,于公于私,谢紫都要听他的。
  但是他是希望那个小皇帝死的。
  折腾这么多年,彼此折磨,情爱磨尽,谢紫看着都觉得累。
  但是他必须让小皇帝活着,因为如果他死了,君归闲也就死了。
  嗤笑一声,谢紫凝眸,看梅若风缓缓扶着墙站了起来,踉跄了一步,却是十分诡异的模样。
  这梅若风果然不简单。
  瞧见了方才一切的谢紫暗中想到。
  “十年心思俱成灰……哈哈……”梅若风低低说道,他眼神空茫,面色死寂,近乎是绝望了的样子。谢紫看着心中“咯噔”一下,那种绝望,是他所不了解的。就像是,眼前这个人,绝望了很多年,那种死寂与哀绝已经浸入骨髓,再也剔除不去。
  “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管他明日是死是活?”梅若风笑笑,扶着墙,蹒跚前进。
  谢紫摇首默叹,就算这梅若风能逃过紫杀帖一劫,他这样的人,也活不久了。
  心中没了心火,如何能活?
  梅若风走了许久之后,谢紫瞥眼,却见一抹青影立在树下,抬首看他:“你回来了。”谢紫一惊,树影婆娑,枝叶浓绿,闻青如何能瞧见他?
  “谢紫。”闻青立在树下,幽幽叹气,温润的笑不见,清俊的五官缓缓蔓延出一种秀丽。
  的确是在喊自己的名字,谢紫无奈地从树上跃下:“你怎么发现我的?”
  闻青没有回答。
  他面上并没有那种客套疏离的微笑,反而是有些清冷的模样,几分疏离,几分清寂。
  这个人像是空山雨后一枝淡竹,又像清风明月夜一曲箜篌引,总是那样淡,那样清,又那样不可捉摸,心思深沉。
  谢紫猜不透他。
  从前是,而今也是。
  几日前,他第一次见闻青的时候,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看着那个人在小桌边细细擦一柄细剑,眉眼间泷进一场江南烟雨,谢紫就觉得,没错,闻青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与君归闲口中的那个闻青是一样的。
  可后来他又发觉,闻青不仅仅是自己所认为的那个模样。
  他不是只用几个词就能概括的人,至少在谢紫的眼中,闻青就像是江南的一场雾,飘飘渺渺,隔着烟水,永远也看不清。
  “你回来为了什么?”闻青问道。
  谢紫勾唇一笑:“血灵芝。”
  闻青微愣:“只是为了这样东西?”
  听他此言,谢紫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没错,就是为了这样东西。为了救一个根本不应该救的人。”
  闻青微怔,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远处有人慌张地喊:“不好啦!正厅走水了!”
  闻青和谢紫向着正厅方向望去,但见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呼救声、叫喊声、争抢着打水的声音相继传入耳中。
  本来寂静的辟邪山庄中人仰马翻,烈火熊熊,宛如在跳一场灭世之舞。
  今日,便是紫杀帖所言之期。
作者有话要说:  

  ☆、血透鲛纱

  烈火灼人。
  眼看灰势难控,已蔓延出正厅,整个辟邪山庄都沐浴在火海之中。
  重檐高楼转眼成灰,黑烟滚滚,青翠尽毁。
  原本辟邪山庄中有一片竹林,此刻也逃不过火的毁灭。
  闻青和谢紫对视一眼,却都没打算救人。
  “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并不一样。”谢紫笑笑。
  闻青亦笑,也许是因为火光太烈,那一袭青衫终也不复风雅,眉眼间渐渐浮现出一种艳来,看的人叫人恁地心惊。
  “我不会阻拦谢兄得到自己想要的,望谢兄也不要阻拦我。”闻青秀丽的笑如一场烟雨,却顷刻湮灭在这火光之中。
  谢紫淡笑,眼中一片烟霞在烈火中仿佛能烧金断玉,艳得太过反而叫人心寒:“我自然不会阻拦闻兄,只有一件事,请闻兄千万莫忘,你许我的一曲箜篌。”
  闻青微怔,惊讶片刻后含笑颔首,然后转身,步入那一方火海。
  谢紫注视着他的背影,幽幽叹气。
  而另一厢,听到外头下人们的呼救声,梅若云自然也顾不得所谓病重缠身,连忙步出门去,看见院中仆人奔逃,狠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一个仆人吓得浑身发抖:“庄主您快走吧!方才不知为何主厅着了火,现在整个山庄都烧起来了!”
  梅若云面色一变,一把甩开下人:“没用的东西!府中的人呢!”
  下人吓得瘫在地上,像是一滩烂泥:“庄主,大家都跑了!”
  梅若云一怔:“着了火你们不去扑火,反而逃跑,平日里给你们工钱是为了养你们这样一群废物吗?!”
  下人一愣:“二爷说让我们都走,不用救了。”他话刚一说完,就看见梅若云脸色骤然阴沉,不禁有几分战战兢兢:“庄主,莫非您不知道?我以为二爷与您商量过了。”他话音刚落,就被梅若云拎起衣襟甩开了去,此刻梅若云表现得根本不像一个久病的人,他怒气冲冲地走向梅若风的院子。
  而那下人从地上爬起来,赶快加紧步子,逃了出去。
  辟邪山庄气数已尽,这是谁都清楚的事情。
  当梅若云像疯了一样踹开院门的时候,梅若风正端坐在烈火中,笑得放肆又张狂,眼中隐隐透出几分欢愉,眼中惊人的近乎疯狂的光芒,仿佛能燃尽一切,看得人觉得,切骨得痛。
  梅若云恶狠狠地扯过他的衣襟,一边咳着,一边咬牙切齿地吼道:“梅若风,你现在这个时候发什么疯?!”梅若风也在呛咳,许是因为周围的浓烟,但是他仍然维持着刻骨的嘲讽。
  “大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梅若风讥诮地勾唇,“真像个丧、家、之、犬。”
  梅若云怒极,原本就清癯的脸上笼罩着阴影,怒火翻腾,看上去像是恶鬼一般,一向清冷如霜雪的眼中也流露出了怨毒,他恶狠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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