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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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事- 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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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书记找茂生谈话,征求他的意见。茂生摇摇头,很坚决地放弃了。郝书记长叹了一声,说我手上可能就这最后一次机会了,以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哩。茂生你肯定要后悔的。
  茂生说我不后悔。
  是的,后悔又能怎样?
  茂生来到了丰镇。
  丰镇有十六个村子,先去哪里找?
  这种事又不能问人,问人家也不会说。计划生育是一项国策,多少人跟着丢了乌纱帽,全年政绩再突出,只要出现超生就会一票否决,毫不含糊。
  其实每个村子都有几个超生的,只要人不知道,就平安无事。
  通常的办法是把孩子生在外面,女孩送人,男孩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刨房子收地成黑户,爱乍就乍!
  只是苦了乡镇上的干部:一年的辛苦全没了。
  茂生漫无目的地在丰镇找了两天,没有任何线索。他突然想起那人姓张。陕北许多地方的人一般都是按族群居住,村子的名字也多以姓氏命名。如张家河、王家川、李家峁、赵家滩等等。
  先去张家河看看。
  张家河离丰镇有三十里路,一条土路坑洼不平蜿蜒曲折,没有班车,只能步行或搭拖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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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积了厚厚的塘土,风一吹,漫天黄雾,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路边的蒿草上也积了厚厚的灰尘,苟延残喘,痛苦异常。两边都是山,山上光秃秃的也没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地方居住?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拖拉机。快到村子的时候才听见后面一阵柴油机的轰鸣。走了三十里路,累得都快要垮了。茂生在上县城中学的时候也常常走山路,一去也是三十里,但那时还小,似乎不知道疲倦,几个孩子一路同行,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在工厂上班,好长时间没走这么长的路了,茂生感觉自己的腿都不听使唤了。
  来到张家河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茂生小心翼翼地问了几个人,人家还以为他是乡上派来的奸细,问什么都摇摇头说没有,警惕地看他一眼就走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茂生突然觉得很饿,又渴又饿。他来到一户人家,人家正在吃晚饭。主人问他找谁?茂生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找人,去山里迷路了,能不能借宿一晚?对方看他的衣着像个城里人,于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并让他一块吃饭。茂生洗了把脸,脸盆里厚厚一层黑土。
  六十九(3)寻找孩子的父亲
  主人的婆姨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对人很热情。她给茂生又倒茶又递烟,茂生说我不会吸烟。婆姨便嘻嘻地笑着说他学谎,哪有公家人不抽烟的?挣那么多钱咋个花呀!
  窑里的灯光很暗,炕上有三个孩子,全是女孩。晚饭是洋芋和酸菜,一家人吃的津津有味。婆姨问茂生是否能吃惯?吃不惯她就重做,便易着哩!茂生说不用了,我喜欢吃。可能是饿了吧,茂生一口气吃了两碗,还喝了一碗米汤,婆姨犹问他饱了没有。
  吃饭后茂生想向他们了解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也许把这话说出来,他们就会赶他走。陕北人都很直杠,素不相识的人到家里也热情招待,但是决不允许你做弄他们,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情来。
  晚饭后茂生被安排在西边的小窑里。小窑收拾得很干净,里面住着孩子。婆姨抱来了干净的被子,这是招待客人的一种形式,一般家里都会准备一两床铺盖,等来了要紧的客人就拿出来。这里的民俗看来很纯厚,茂生心里热乎乎的。
  山里的夜晚静极了,除了青蛙的鼓噪,偶尔有几声狗吠刺破沉寂的夜空。茂生躺在床上碾转反侧,怎么也难以入睡。
  他在想秀兰和孩子。
  茂生知道,早一天找到孩子的父母,贝贝便会早一天脱离危险。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茂生终于忍不住了,就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没有!——我们这里没有在外面生小孩的。”主人语气很坚决。脸马上就沉了下来。婆姨的表情也显得很尴尬。
  茂生灰溜溜地离开了,一无所获。
  回到厂里秀兰打来电话,焦急地问事情的结果,茂生说还没找到,要她耐心一点。秀兰在电话上哭了,泣不成声。秀兰说你不在孩子跟前,你不知道孩子有多痛苦!我每天看着她都心如刀割,你快点找吧!
  茂生又来到丰镇。
  这次他去了乡政府,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要求乡政府能够配合。
  乡政府干部说丰镇姓张的只有两个村子:一个是丰镇村,还有就是张家河了。
  茂生说张家河他已经去过了,没有。乡干部说那就在丰镇找。
  丰镇几百户人家,姓张的有几十户。排除了几家没有可能的人,他们挨着走了一遍,没有茂生要找的人。
  看来这个人一定在张家河了。
  乡干部带着茂生开着乡上的吉普车来到了张家河。
  那人就住在那天晚上他住宿的那户隔壁。是那人的哥哥。
  茂生走进院子就看见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也吃了一惊,不知道茂生来找他干啥。
  茂生讲述了孩子的情况,那人听后半天没有说话。婆姨的眼睛红红的,问长问短,显得很关心。
  茂生说让你们的孩子跟我到榆城验血,如果血型相配,就跟我去北京。
  那人说不行。
  茂生说为什么?
  那人说你要抽我孩子的骨髓,得拿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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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生说贝贝是你们的亲骨肉呀!我们为孩子治病已经花了五、六万了,作骨髓移植手术还得十几万,我现在已经倾家荡产了!
  那人说不行。必须要钱,没商量的余地。
  茂生心里一阵翻腾,酸酸的疼痛,说不出的滋味。
  一闭眼,孩子那无助的样子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还有秀兰肝肠寸断的样子,让他心碎。
  茂生咬了咬牙说:“你要多少钱?”
  那人伸出一根指头,在空中晃了一下。
  “一千?”茂生问。
  “不!是一万!”男人冷冷地说。
  男人的婆姨说话了:“当家的,你看人家也是为了咱的孩子,能不能少要些?”
  男人呸地就唾了婆姨一脸,让她滚出去。
  乡干部也看不惯了,插嘴说了几句,男人的态度很坚决。
  那天晚上住在他家的那个弟弟劝哥哥不要要钱,被男人臭骂了一通,让他少管闲事。
  茂生的心在颤抖。——天下还有这样的亲老子!?
  可是就是有这样的亲老子,就让他给遇上了。
  救孩子要紧。不管怎样,骨髓是必须要的。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谁都不说话。局面很尴尬。
  跟这样的人再纠缠下去也没啥意思。他既然能说出,就能做到。
  茂生咬紧牙关,说:“你一定要?”
  男人说:“是的。一万元。一分钱不能少!”
  茂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我答应你!”
  七十(1)最毒妇人心
  关宝栓死了,死得很丢人。
  宝栓是人从沟底下抬上来的,浑身竟一丝不挂,直挺挺地摆在村中的巷道上。
  第115节
  宝栓的脸象纸一样白,灰白的头发铺了一头,眼睛也被遮住;胡子象一堆霜打过的乱草,横七竖八地排列在嘴的周围;精瘦的身体象一块大大的排骨,裹着一层薄薄的白皮;四肢象烤干的羊腿,没有一点肌肉;腿间的东西象一团黑黑的死泥鳅,肮脏而丑陋,谁也不会相信那里曾经繁殖了众多的生命。
  公安局上来拍过照后让把人抬走,宝栓被裹了一床灰色的被子,抬到村头的破窑里去了。
  三天后,公安局带走了宝栓大儿子红旗的女人。女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昂首地走在村中的巷道上。
  几天后,县城的橱窗里贴出了照片,一边是宝栓赤身裸体的照片,一边是红旗女人昂首挺胸的样子,内容是这个女人在一个隆冬的夜晚为了得到乡政府救济给老人的一代面粉和一床棉被,把公公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并推下悬崖!
  人们纷纷议论着,唾骂声一片。
  宝栓的老婆早在几年前就死了。几个儿子都成了家,红旗跟人跑了几年的媳妇回来后,闹腾着要跟父母一块住。媳妇跑后,没本事的大儿子打了几年光棍,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心疼。宝栓无奈,只好同意了大儿子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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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伴去世后,宝栓轮流着在几个儿子家住。小儿子红军复员后被安排了工作,找了个城里媳妇,媳妇嫌他脏,宝栓去了几次就不去了;红卫媳妇小燕嘴上不饶人,心肠却很好,宝栓大多数的时间是在老四家吃的。小燕死后,红卫的饭也没人做,老二老三一商量,不如各家轮流着管饭,一家呆一个月。儿子有情,媳妇无意,宝栓来到谁家都要看儿媳的白眼,公公走后便跟丈夫大吵大闹,无非是老大家住的时间不够,老二家不给粮食,老三家还没有去。后来,弟兄几个慑于老婆的淫威,对宝栓采取了踢皮球的办法,东家来了让去西家;西家来了让去南家。推来推去,老汉经常饿着肚子,晚上没地方睡觉。无奈,他一个人搬到紧临沟畔的小窑洞里,在那里吃水比较方便,提只小桶到沟底一会就上来了。
  茂强为宝栓家的事也没少操心,苦口婆心地劝几个兄弟把老人领回去,就是没人愿意。眼看就要过年了,十冬腊月的,茂强于是把乡政府给孤寡老人贫困户救济的粮食和被褥给了有五个儿子却没人赡养的红卫父亲,并且救济了五十元钱。宝栓生前尽管对茂强家不好,跟他家的关系也很糟,老人可怜呀,每个人都会遭遇这一天的,年轻时谁没有张扬的几天?也许只有到了一定年龄的人才会体会得到。
  红卫自从婆姨死后一蹶不振,对什么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书记也不干了。救济的事还是红旗对媳妇说的,他以为这样媳妇就不会怪他再拿家里的东西。这个骚女人跟野男人私奔后被人家抛弃,可怜巴巴地流浪在县城,捎话让红旗来接她回去。回来后收敛了一段时间后旧病复发,跟老二红星又鬼混在一起,气得红旗没办法。
  红旗媳妇听后“嗯”了一声,说一个人救济那么多吃不完都好过了老三老四家了,红军给他拿回来的东西还没吃完呢!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救济的东西说不定明天就会被红卫拿走。红卫的书记早就被免了。这个丧家之犬没了老婆,全靠几个兄弟救济。红旗媳妇越想越着急,看着身边的红旗睡得跟死猪一样实在,悄悄起来便去了小窑。
  红旗媳妇跟公公商量,要他把那五十元钱拿出来,她说那钱是主任看在她的面子上才给的,等你不能动的时候我好给你看病。宝栓“呸!”地唾了一口,坚决不给她。女人生气了,便动手搜了起来。
  宝栓年龄大了,又一身的病,身子很虚弱,早就没了年轻时的威风。红旗媳妇进去的时候他已经睡下了。女人翻了一遍没有找着,便掀开被子要找,宝栓死死地拽着被角不放,女人火了,一把就抽了被子,把老人推到窑外边。宝栓冻得浑身发抖,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大喊救命。女人恼羞成怒,冲出来说我又没杀你,你叫唤什么?说完后便猛地推了他一把,老汉连惊再怕,身子一趔趄就跌下了沟里。
  女人当时也愣在了那里,她连滚再爬地赶到坡底,老汉平展展地躺在一堆荒草上,已经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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