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她便感觉自己身体不在寒冷——她感觉有些回暖。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了吧？
花映瑶勉励的扯出一个微笑——既然落在了积雪上，她还不想让自己死的太难看。
迷迷糊糊之间，她忽然想起，自己还不到二十岁，才十九岁。
她想到小时候她跟满堂势在妓（和谐）院的厨房干着黑工——被老鸨打骂的时候总是满堂势帮他受。有次满堂势快被打死了，自己只有抱着满堂势烧的滚烫的身子哭喊——谁知他两天之后又挺过来了。
他们计划逃出青楼，一年间满堂势为了给自己抢食物和保护自己不知道挨了多少打。
进了七秀坊后，他更是努力保护秀坊，成为了秀坊姐妹敬仰的大师兄。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因为他们的出身——妓（和谐）女的孩子的身份，他们不知道在同辈弟子中收了不少嘲笑白眼。
满堂势因此从主修冰心决到冰心云裳双修——
他要证明自己比她们更强更有天赋，他说过他会保护花映瑶——
那日满堂势的母亲偷偷放他们出来说的：
“云英。。。你要好好保护瑶瑶。她是女孩子，懂么？”
那时的满堂势还不叫满堂势——那时他叫云英。
小小的男孩牵着自己手道：“娘，我会保护好瑶瑶的。”
这一诺便是十九年。
后来她遇上了二缺的大少爷叶问水——那个男子竟然真的相信自己无意编的谎言。哥哥将她托付给他时，她是不愿意的。
但跟了叶问水闯荡江湖她才明白，这世上除了满堂势之外，唯一能够纵容她的任性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傻钱多的叶二少。
她记得那日在万花的晴昼海赏花时不经意说自己想吃洛阳酒楼的玫瑰珍珠包——傍晚时无意说的，晚上睡下后只有叶问水那个傻子竟真的跑去洛阳给她买，第二天早上包子还热着。
那人看着她吃下包子后说了句好能高兴好几天。
他是能够托付一生的良人，可惜此生缘浅，如此恩情，她无以为报。
唐暮烟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何尝不知这个理儿——只是她若叛离，她的亲人，她的爱人也会同她一样。
以前总是他们保护我，如今我也保护了你们。
保护家人的感觉是无上的幸福，也是无上的荣耀——
你能明白这世界总有些东西值得用生命去守护。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觉得略压抑。。。不过大家相信是HE就行QAQ。。真心是HE！！
第三更奉上
☆、第 47 章
恶人谷内，十大恶人全部带兵出动——谷主王遗风命莫雨去往龙门沙漠支援哥舒夜，米丽古丽，肖药儿和自己留守烈风集。其余的只要还能动弹的人全部出动，前往龙门荒漠——
还有一部分人，留下来清理在昆仑的浩气前锋队。
满堂势和叶问水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要去昆仑支援花映瑶。
在他们跨上马的时候，花映瑶的死讯也传来了。
同为残道邪侯的聂飞是第一队带兵出谷的，他们在长乐坊下的一个冰洞里找到了花映瑶的尸体。
叶问水当场发狂失控——满堂势听完之后，竟然笑了。
但他旋即面无表情。
护送花映瑶尸体回谷的人竟然是方墨岚。
满堂势一生都忘不了那个场景——刚刚还狂暴如狮子一般的男人，骄傲的叶少爷竟然向方墨岚跪下了。
他说，“方墨岚，只要你能救活她——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能不能以命换命？若是能换——拿我的换给她！”
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花映瑶的胸口直接被追命箭洞穿，碗口大的洞，纵是当场施救生还的可能性也小的可怜。
更何况她的尸体在雪中埋了快两个时辰，皮肤已经被冻得一碰就落。她的身体已经变得犹如陶瓷一般，手指轻敲都能发出脆响。
方墨岚看着失魂落魄的叶问水淡淡道：“节哀顺变。”
生死无常，作为医者，他早已看惯了生死。江湖本就如此——生死仿若在刀尖上起舞。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这是他方墨岚杀人无数救人无数后得出的结论。
“不是。。。不是那个浩气的少盟主不也曾摔下山崖么？那时候他经脉全断还有救——现在。。。现在应该还可以吧？”
叶问水抓着方墨岚的袍脚，一脸期冀。
方墨岚别开头，轻轻的推开叶问水道：“穆玄英少主那时候还有一息尚存——”他拉着叶问水的手走到花映瑶的尸体面前，吼道：“你看清楚——她早就没气了！她已经被昆仑的严寒冻成了冰！你接受现实好么？！”
接受现实？
接受现实这四个字说的容易——可做起来是在太难。
难到就像是把自己的心活生生的剖出来还笑着说不疼。
但若是如果剖心就能救活花映瑶，叶问水会毫不犹豫的笑着这样做。
剖心之痛，比起爱人的死去简直微不足道。
“我不信！”叶问水抓住方墨岚发衣领怒吼道：“你不是万花谷的神医么？！你们不是号称活人不医么？！”
“好啊——现在她死了，你医给我看啊！！！”
方墨岚抿着唇，心想要不要点了叶问水的睡穴让他安静点。
可满堂势的动作比他更快，直接上前扬手扇了叶问水几个响亮的耳光！
“别傻了，她死了。”满堂势定定的看着叶问水道：“你别吵着我妹妹睡觉。”
叶问水被直接打蒙了，方墨岚趁着叶问水愣神的时机点了他的睡穴好让他安静些。
方墨岚向满堂势投向一个感激的目光，却发现满堂势正看着花映瑶的尸体在笑。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七秀坊，花映瑶，恒空是满堂势的三大精神支柱。
被恒空抛弃，被逐出七秀坊，相依为命的妹妹也死了——满堂势的背影像是一把刀，孤寂的像是在昆仑的雪原里站了上万年。
冷，真是冷到骨髓——
冷到一切都安静了，忘我，忘世，忘尘，忘缘。
他就像个幽灵，静静的站在那里。
方墨岚觉得右眼皮一跳，转过身对旁边的纯阳道子说：“看好曼沙华——千万别让他出谷。”
那纯阳弟子点了点头。
方墨岚将也问交给人照应后，回来想劝劝满堂势千万别钻牛角尖——结果差点没将他气死，那纯阳弟子被打晕在地，满堂势骑着他的里飞沙跑了！
区区几个人怎么可能拦住暴怒之中的曼沙华？！
方墨岚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满堂势那个疯子要去做什么！
他含住手指打了个呼哨——一声鸟鸣响起，只见一只巨大的羽墨雕从一旁的山巅向方墨岚滑翔而来！
方墨岚运起轻功坐上了羽墨雕的背——他必须制止满堂势！
他若不制止，满堂势一定会杀人杀到自己死了为止。
满堂势感觉自己竟然逐渐冷静下来了——花映瑶死了，他本该愤怒。
可他连一丝怒火都提不起来——他的心在看见花映瑶的尸体的一刹忽然静了下来。
从前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如今最后一道束缚——他至亲的亲人也被自己亲手送走之后，他的心境反而豁达了，什么事像是看淡了。
这一生醒的太晚——争什么争？求什么求？既遂不了心，这叫做命，他认了。
满堂势知道前来偷袭的浩气队伍肯定孩子昆仑，说来他们也可怜，若浩气破不了龙门荒漠，这些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抓住——亦或者是几天后在昆仑被活活冻死。
浩气的人也傻，当个炮灰也那么开心——
想到这里，满堂势不禁自嘲——他还不是恶人谷的炮灰么？
他笑着，更加狠命的抽马，向昆仑飞驰而去。
天光初露，雪面上因为映着破云而出的微弱日光而变成了温暖的橙黄色。
恒空带着人自冰山的小路上走着，天已快亮了，再在昆仑拖下去他们这一队人不是被发现就是在下一个夜晚里被冻死。
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冲进——里面不知有多少人，但定有十恶之一坐镇。
万一有两个，他们这队潜行的老鼠只有死的份。
还有就是放弃现有成果回到龙门荒漠与浩气大军汇合，但唐暮烟带人暗杀驻守昆仑的恶人头领时出了些意外——打草惊蛇，引得恶人谷的人在昆仑四处搜寻，令他们进退维艰。
最后恒空决定还是回龙门荒漠，无谓的死亡是可以避免的，如果遇上在昆仑山口驻扎的恶人谷部队，尽力突围还有一线生机——
翻过这座冰山，下边便是去龙门荒漠的路。
唐暮烟带领的暗杀小队除了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其他死了——那个残道邪侯竟宁死不降，最后竟选择了与他们同归于尽。
剩下的人只有十七人，他不能硬拼只能避其锋芒寻找薄弱口突围。
在走到山顶时，恒空看见这座冰山连着的山峰上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血红色的衣裳，霞光映在他的身后，像是为他披上了云霞织就的霓裳。
满堂势站在对面的雪峰之上，发若初雪，唇若丹霞，目若黑曜，红黑白三色分外亮眼——美的刺目美的惊心动魄。
恒空愣了，不是因为那人站在雪峰之上那惊世的美——而是满堂势看他的眼神，像是认识了一个人很久，久到春去冬来最后连瞳孔也被冻住——那双眸子，婉约多情却带着森然寒意。
恒空不知道怎么和满堂势打这个照面——是说“请放我们过去”还是说“早啊你吃了没？”
满堂势看着恒空，一直僵硬的表情忽的生动了。他眯着眼看着恒空，眼中带着切切的期待，像是在寒冬的夜里，流浪的旅人终于归家了一般。
他的睫毛也是雪白的，像是在时光尽头孤独的守望了太久，久到雪漫眉头。
血衣的男子轻声道：“好久不见。”
“我只问几个问题——恒空，你是不是浩气偷袭昆仑的前锋？”
满堂势问的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他就像一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稍微给他一丝的压力，这根弦都会绷断。
“是。”恒空答道。
满堂势太像一座美丽逼真的冰雕，美却冰冷刺骨。
“那杀掉驻守昆仑的恶人谷的人的这个命令。。。也是你下的？”
满堂势的声音依旧平静，平静的令人不安。
“是。”恒空没有解释，这是事实。
他无力争辩。
“噗！”满堂势闻言却忽的笑出来，他微眯着眼，笑容明艳动人，眼波如烈酒，里面蕴着晨曦的点点碎金一般的光——
他的瞳孔深处藏着刀。
“原来阿瑶是被你杀的。”满堂势笑道：“恒空，你说我们怎么那么有缘呢？这世间什么关系我们好像都有一腿儿。”
恒空的心猛然紧缩——满堂势在对面的雪峰上如疯子一般笑着。
“你说，你折腾我就够了，这是老子的命。这辈子我要恨就恨跟你个秃驴扯不清关系——但你折腾我妹妹有什么意思呢？”
满堂势死死的瞪住恒空，几近是歇斯底里的咆哮：“你为什么要杀了她？！我就这一个亲人！就是因为认识了你——我被逐出七秀坊，身败名裂！现在阿瑶也死了！”
“老子上辈子究竟欠了你多少？这辈子拿我的命来抵都不够？拿我的抵我认了——可你为什么要阿瑶来替我偿命？！”
恒空完全听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