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事杂啊，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东西这么多。”说着，他朝屋子里杂乱摆放的物什抬抬下巴。
施诗磊很瘦，在暗淡的光线里，赤裸的背上透着一根脊梁骨，看起来生涩却笔直。符钦若一直看着他，直到快出神的时候，他坐了起来，说，“我给你找别的地方住吧。”
“我都找不到其他地方，你能找到？再说，比这里好的，必定更贵，我哪来的钱？”施诗磊说完立即转身果决道，“我不要你的钱。”
“不用花钱。”符钦若却说，“我高中是在杭州读的。那时家里人的意思，是让我报你们学校，以后也在这里工作。房子都买好了，就在劳动路。后来，我去北京读书，那房子就租了出去，房租也是算在我的户头上的。最近的房客是短租的，去年租期就满了，你上回说没地方住，我就一直空着没租出去……”
听到这里，施诗磊忽然用力地抓住了他，好像逮到了猎物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瞅着符钦若不放。
饶是这样，符钦若还是慢条斯理地说，“但是后来问你，你说不愁住的地方。”
“你又租出去啦？！”他不禁大叫起来。
看他这副一惊一乍的样子，符钦若忍住笑，说，“没有，还空在那儿。”
“啊呀！钦若哥哥！”施诗磊高兴得一下子扑倒了他。
床并不柔软，符钦若后背被撞得生疼，但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拍拍施诗磊的背，说，“你要是想去住，就搬过去。物业费我会负责的，那里离学校也近。”
“我真是爱死你了！”施诗磊往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转眼又抱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啊？害我还窝在地底下住了这么久！”
符钦若淡淡一笑，避而不谈，“你的东西也不是特别多，也没有家具。这两天我们一起搬过去吧。”
“嗯，好啊！”施诗磊转念一想，马上从床上跳下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碎碎念，“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他把自己那两个硕大的行李箱又搬了出来，全部都摊开放在地上，看到角落里那堆鞋盒，又开始头疼。难道要请搬家公司？施诗磊晃了晃脑袋否定这个要花钱的想法，回头看到符钦若在玩手机，催促道，“你也帮忙收拾一下呀，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我要去住大房子！——那房子有多大？”
符钦若一愣，抬起头说，“两百多平米吧。”
“这么大？还在那种地段？！”施诗磊简直不敢相信，感慨道，“你家里人可真舍得给你花钱，就一个人住，还给你买这么大的房子。”
谁知符钦若若有似无地扬了扬嘴角，说，“当时计划以后就在这里成家立业，要够一家人住的。”
闻言施诗磊一怔，顿时不知要怎么接话才好了。
“咦？你在干什么？”他可不记得符钦若还是个低头族，又坐回来看一看。
符钦若把手机拿给他，嘴上说，“买回去的车票。”
好像一脚踩空了似的，施诗磊看看他，默不吭声低下了头。
“我会先帮你把东西都搬过去的。”见状，符钦若说道。
施诗磊蛮不高兴地撇撇嘴巴，也不回答。
“怎么了？”他帮他理着衬衫的衣领，温柔问道。
“你多住几天……”这话还没说完，原先萦绕在施诗磊心里那种别扭的感觉更浓烈了，他厌恶地哼了一声，说，“算了！”
上一回施诗磊搬家，一辆出租车，来来回回运了三次。这一次也是运了两回，施诗磊不愿意让符钦若跑上跑下的，让他把门禁卡给自己，自己折腾了半天，每次符钦若提着东西要上楼，都被正好下楼的他拦在半路上。
“你别碰，出汗了。”施诗磊拖着行李箱拉进了电梯间里。
符钦若在门关上前，跟着进了门，面对施诗磊一脸不悦，他说，“这是最后一个箱子了。”
“诶？”他意外地眨眨眼睛，倒是惊讶得不得了。
行李都堆在房门口，施诗磊捶捶胳膊捶捶腿，等符钦若开门。可是，等到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久没去上档次的地方了，就连根据面积来判断房子大小的能力都消失了。施诗磊在门口愣了半天，转头看到符钦若也站在旁边没进去，顿时回过神，拉着手里的登机箱进了房子里。
后头符钦若跟着帮他把行李一件一件搬进来，见到他杵在门口，便从提来的一个塑料桶子里找出施诗磊的拖鞋放在地上。
施诗磊怔了怔，低头看到脚下的拖鞋，“钦若哥哥，这房子好宽敞啊。”他一边换着拖鞋，眼睛还不住往整间房子里张望，“以后就让我住这里啊？”
“嗯。”符钦若还在往里面搬行李，最后把门关上，将钥匙和门禁卡一同放到施诗磊手里。
手心里的重量一加重，施诗磊就晃过神来。他看看钥匙和门禁，问，“除了我，还有谁有钥匙啊？”
符钦若被他问得莫名其妙，答道，“我那儿还有一份，怎么了？”
“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他们没有？”施诗磊追问道。
他摇头，“没有，只有两套。怎么了？”
又被问了一次，施诗磊思路断了一下，试探着问，“要不……我付一点房租？”
闻言符钦若一怔，看着他，也不说话了。
施诗磊见状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愧疚地笑笑，转而让这个笑容更像是开玩笑一些，连忙抱住符钦若有些僵木的身体，撒娇道，“我开玩笑的啦！那以后我就住这里啦，你要常来看我，知道吗？”
臂弯间的身体松了一些，但还是沉默。良久，符钦若说，“或者你住主卧，我再把其他房间租出去。要么，你让你朋友来跟你住？”
施诗磊一听不乐意了，又知道是自己想不通，在闹别扭，于是更不爽快。他放开符钦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我可是男女通吃的，跟别人合住，你可真是够放心我的。”
符钦若没说话，只是打量着他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眼睛太清澈，眼神也太干净了，施诗磊被他看得有些毛骨悚然，笑着往他身上推了一下，“看什么啦！”
他没有预防，往后退了小半步。见到施诗磊笑，他脸上也浮现出惯有的笑容，不细说自己在想什么，说，“觉得太空旷的话，有时间就找朋友来玩吧。”
“嗯！”这一回，施诗磊没再犹豫什么，转身就去把自己的东西往里头搬，走着问，“主卧在哪里？”
这间房子的装潢很现代化，跟符钦若的客栈还有符爷爷家完全不一样，完全看不到一丁点书香的气息。也不知道上一回租这间房间的是什么人，可施诗磊看来大概符钦若在他们搬走以后重新把房子折腾了一遍，整个布局看起来还是整齐统一的。
他们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基本上把东西都安置好来，可符钦若却没有时间陪施诗磊在这里住上哪怕一夜——他的爸爸妈妈给他打电话，他就只好离开了。
临走前，符钦若打电话给施诗磊叫了外卖，还陪他等到外卖送过来。
“唔……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去啊？”施诗磊在玄关等符钦若换鞋，犹犹豫豫地问道。
符钦若摇头，“这我还没问，大概过些日子吧，待不了多久的。”
“哦……”他舔了舔嘴唇，又问，“他们知道……”问到一半又自己先有了答案，既然连姑姑都知道了，爸爸妈妈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男人呢？
施诗磊靠在墙上，等符钦若出门，瞧见他还在等他说自己没说完的话，便撇撇嘴巴，问，“你跟他们提起过我吗？”
符钦若微微一怔，摇了摇头，“还没有，晚些时候会说。”
闻言施诗磊一警醒，连忙站直来。
“你愿意去见他们吗？”符钦若问。
施诗磊的心好像被抓了一下，他勉强自己跟符钦若对视，话却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符钦若注视他良久，最后看到了答案。他点点头，微笑道，“我知道了。”他摸了摸施诗磊的脑袋，像是宠溺，像是包容，也像是其他更宽广的心绪，“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第59章
符钦若那天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施诗磊有在夜里他大概要睡觉的时候发微信问他是不是还陪着他的爸爸妈妈，但他似乎除了这个以外，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基本上都是跟那座符家台门有关的事，被符钦若说起，施诗磊才知道原来从前路过过。元宵夜里施诗磊拉着符钦若在桥上数河灯，那座大房子就在距离不到一百米的街道上，只是当时施诗磊眼里只有符钦若，只有河灯，至于那座老房子是不是门庭寥落，是不是有人进进出出，他都没放在心上。
有一天晚上，施诗磊给符钦若打电话，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慵慵懒懒，大抵已经是微醺的状态，后来才知道，他在绍兴的爷爷家里，陪老人家和父亲一同青梅煮酒，谈家里的事。
施诗磊听了开始有些后悔，后悔之前符钦若问起要不要见他的父母时，他没点头。他对符钦若的父母知之甚少，除了他们定居国外以外，一无所知。符钦若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呢？是和爷爷一样严肃却慈祥，还是和符钦若一样……他的母亲呢？应该也是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吧。
新搬进的这栋楼不似之前的地下室一样是单位房，邻里都不认识，符钦若住进来一个多月，根本连对门住的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楼下的住户他却是见过面的。见过两回。
第一次是在电梯间里，当时施诗磊才刚要走出电梯间，就看到一直灰不溜秋的折耳猫溜了进来，吓了他一大跳——楼里是不准养猫的，紧接着就见到一个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孩子跑进来抓猫，应该是宅在家里，刘海都用发夹夹起来，露着好看的额头。
她应该是没有料到会遇见人，一抓回她的阿瞻就想像猫一样开溜。不料电梯门已经关上了，还往上走了一层，落得他们二人在电梯间里尴尬了几十秒钟。施诗磊忍不住斜眼瞄了她一会儿，注意到她脸颊上薄薄的皮肤上透着毛细血管的纹路，让本就眼睛大大的模样更加显得可怜。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连稍微拜托一下施诗磊不要说出去的话都没说，一等施诗磊除了电梯间立即就跳到门边关上了门。
不过施诗磊不得不承认，她是他见过的所有短发的女生中，长得最可爱的。
至于第二次，就是在楼下的便利店里了。如果不是朋友扯住自己，施诗磊还注意不到她。
“施施，那个妹纸也是住你们那栋楼里的吧？”佐伊朝收银台那里抬了抬下巴，“她的包可是今年的新款，上个月才在巴黎发布，少说也要这个数！可真是有钱啊……”
施诗磊瞟了一眼佐伊比出来的手指，不以为意，却发现了正在结账的女孩子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大概是因为长得好看，施诗磊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问，“你找到创口贴了吗？”
“嗯！”佐伊把手里的创口贴摇了摇，跟着施诗磊走去结账。
才扫完条码，佐伊就把创口贴拆开，拿出一片贴在自己被磨破皮的脚后跟，重新把还没有磨合成功的新鞋穿好来。施诗磊看他完全没有要结账的意思，知道这是他的生活习性，也不想计较这点小钱，帮他把钱给付了。
“不会是什么大老板养在这里的小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