悱恻- 第23节

琴如流水，似是暖春三月刚刚化开的清流，一点一滴东去，携了案上的落花，携了岸边的春泥。岸上泥沙暖，沙上小鸥傍母眠，河滩的青草都晕上一层嫩黄，芽儿黄叶展。

这琴声里似是蕴了款款的情谊，却又像是含着浅浅的愁绪。倒是无情还有情，蓦地就沉浸在里面。

一曲终，琴声落，子诺动了动被郑五爷捏麻的手指嗔怪，一张小脸愈发的娇媚动人。

“五爷想见他吧？”子诺微微倾身凑到郑五爷耳边轻声说，眼角的笑意有些莫名。

郑五爷低头，一下子咬在子诺鼻子上，而后把他抱在腿上坐下，紧紧揽在怀里。

子诺有些哑然，这全然不是他的计划，他的计划是郑五爷对纱帐后的墨宇很感兴趣，而后者就半推半就地不见客。

郑五爷果真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路子全不同常人而走。子诺觉得，他要放钩去钓的时候郑五爷不上钩，他撤了钩子郑五爷却一下子蹦出水面咬着自己不放，他的逻辑似是全无道理。

“生气啦？”郑五爷低下头来与子诺咬耳朵，子诺往后躲了躲，眼睛却总往纱帐后瞟，郑五爷见了却作没看见。

“你先出去吧。”袖袍一挥，纱帐后的人影儿便又走了出来，腋下还是夹着古琴，躬身行了礼便又轻履退了出去。

郑五爷看着雕花的门应声关上，一张本无表情的脸却露了笑意。

“不是不喜欢你的节目，是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见。他若比你丑了也罢，他若比你好看我要生气的。”郑五爷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子诺的背，那语气平静而温柔。

“比我好看不是很好，你生气做什么？”子诺抬起头，郑五爷便低下头来吻了吻他眼角。

“因为于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看的，不能有比你再好看的了。”郑五爷说的三分玩味四分轻佻，却偏偏眉梢眼角都是认真的笑意。

子诺一怔，旋即两手勾住他脖子，把脑袋埋在他胸前。

“从来都是我哄别人的份儿，可少有别人哄我了，逢场作戏，真真假假说了千百遍，五爷再这么说下去，我可要当真了。”子诺柔声说，脑袋却抵在郑五爷胸膛上不起来。

口是心非对他来说已经太简单，他当然不信，自己都曾经真真假假说了太多出去，别人再说，他自是要不信的。可心里偏生的一丝不好的预感，真的，若是真的，那墨宇的事儿，倒又不好办了。

“当真就当真，本就是要你当真的。”郑五爷轻笑着说，一双手在子诺背上反复摩挲。

“我不想在这里过夜，你跟我回府，嗯？”子诺还埋在他胸前不抬头，索性就这么打横把他抱起来。

子诺没言语，双手勾着他脖子没松手，领口的衣襟散了一半。

郑五爷伸手替子诺拉好衣襟，刚踢开门，鸨儿便拿了披风在外面候着，一件为郑五爷系在身上，一件将子诺裹进他怀里。

“费心。”郑五爷看鸨儿为子诺裹好披风，这才回过头来朝鸨儿点了点头。

轿子里虽然一人坐着宽敞，可二人并排却还是有些难以周转，郑五爷就索性还是抱着子诺坐在腿上。进了轿子再低头去看，饮了酒的脸颊微红，粉色的唇微微嘟起，竟是已经睡着了。

郑五爷轻轻笑笑，手指从眉头一路逡巡到下巴，珍宝一样爱不释手。

“你怎么总是不信呢，我都有些后悔那时没有强迫留着你在府里了。”声音很轻，和风细雨一样扑在脸上，子诺长睫抖了抖却没睁开，郑五爷再不去撩拨他，只把他揽的更紧。
　　


　第七章　卸妆侍君　＇本章字数：2107　最新更新时间：2013…02…03　23：07：14。0＇
　…………………………………………………………………………………………………………………………………………
　第二日打早，子诺睁开眼睛，自己竟是大模大样躺在郑五爷床上，襟口一夜辗转有些散乱。子诺回身，看身侧人紧抿薄唇睡的恬然，腰间还霸道的揽着一只手臂。

昨夜他竟然没碰自己？就是因为自己睡着了？子诺失笑，伸手拉了拉散乱的襟口，郑五爷的睫毛轻颤，想必是该醒了。

紧闭的眼，紧抿的唇，一张刚毅的脸，并不英俊，却也不难看。他眼眶很深，深到仿佛一睁开眼就能把自己吸进去。拉着襟口的手指失了方向，一路向前，碰到那剑样的眉时还不经意缩了缩。还是抚上去，描摹，指腹刚刚滑过眉尖儿他便倏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子诺呼吸一窒，他便侵上来占领了唇齿，放在腰间的大手突然收紧。

“唔。”郑五爷故意把动作放的很轻很轻，纯粹的挑逗，好似不带一点儿情。欲，却把情。欲一点一点的勾出来。

子诺顺从地闭上眼睛，他便离开那两片水红的唇，改为在颈上和风细雨的一阵轻咬。子诺有些战栗，他却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手指一挑，刚刚被笼起的襟口便又被挑开。

子诺扬着脖子任他一路向下，衣衫半退，松松的挂在臂弯处。

“诺儿，我该拿你怎么办？”他在胸口舔舐，唇齿不清地说出这么一句。

侍诺当下怔住，胸口痒痒的一阵酥。麻，却忽地重重刺痛，侍诺惊叫一声猛的弹起来又落在他臂弯里。

“你在说什么？”侍诺低下头去看他，胸口的红晕四周暧昧着深浅不一的齿痕。

郑五爷抬起头，气息微喘，一双鹰样的眸子深不见底。侍诺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居然伸手去推拒郑五爷肩膀。

“五爷……”他轻唤，娇声婉转，酥糯媚人。他怕了，他怕自己一直算计的这个男人，怕他一旦失了兴趣，自己便万劫不复。

郑五爷却只是凑过来亲亲他额头，伸手为他拉上衣襟，掩了一身暧昧的痕迹。

“晤昃”他说“叫我晤昃。”而后伸手过来拍拍子诺的脸，又换上一幅宠溺的表情。

“准备洗漱，我叫你备餐。”郑五爷兀自披衣下床。

子诺有些怔忡，他竟然就这么扔下自己，在床上扔下自己？

掀开被子，拉紧了衣服下床，先拿了衣服伺候郑五爷穿上。小心翼翼，他摸不清头脑，亦步亦趋。

坐在铜镜前的时候终于僵住，这是他的脸，不施脂粉的脸，身后的郑五爷缓步走过来，看着他的样子轻轻笑了笑。

子诺没有回头，拿起梳子开始绾发。绾发绾到一半下巴却突然被擒住，被迫像侧面仰起脸来。郑五爷还是轻笑，盯着他这张不施粉黛的脸看了半晌，突然凑过来轻吻他脸颊。

“诺儿，你不施脂粉时比较好看，以后到我这儿来，先卸了妆吧。”他说。

一瞬间四周都寂静下来，甚至听得到发丝从手中滑落的声音，子诺还在他手里扬着下巴，却突然笑了，笑的妖娆？媚，衬着这一张清秀的面容有些不自在。

“五爷说笑了，你见过那个馆的小倌出门不上妆的啊，丢了馆里的脸面，也丢了五爷您的脸面。”又是娇柔谄媚的声音，却在声音深处带了些莫名的怒气，听不出来却也不会消失。

“我说了，叫你卸了妆再和我说话。”捏住下颌的手指倏尔收紧，子诺吃痛的皱了皱眉。

再不理解，就白在这最复杂肮脏的尘世里打滚许久了。

子诺收了小倌的语气和笑颜，那眉清目秀忽的如儒生般典雅。

“五爷，失礼了，若是厌弃了侍诺，送我回去便是。”这声音失了娇媚软糯的语气，竟是一把温润的嗓音，碎玉一般砸在心上。

“哦？怎么会厌，该说更感兴趣了才是，诺儿，叫我晤昃，乖。”郑五爷忽然倾身上前啄了啄子诺嘴角，眉梢是宠溺的笑，嘴里是诱哄的语气。

郑五爷伸手拿了子诺手里的梳子，一点一点把他的长发梳到底再绾起来，镜中映着两张脸，一张蹙着眉间浅川，一张笑的云淡风轻。

子诺顶着一张素颜回了北馆，鸨儿见了大惊失色，拉着子诺问东问西，被子诺一句话顶了回去。

“他都还没不要我，你着急什么？”子诺绷着脸，一双眼角像挂了冰碴，鸨儿讪讪地走开，边走边抱怨子诺没良心。

回了房间便开始上妆，涂上厚厚的脂粉，一双长眉描了半边，雕花的木门便被轻轻推开。

来人一袭白衣，看似纤尘不染。子诺在铜镜里看他在桌前坐下，手里的茶壶高高吊起，满了一杯香茶。

墨宇倒茶的样子很认真很认真，仿佛全副精力都放在了茶盏上，壶嘴里倾出的茶水一滴不剩全拦在了杯里，一滴都没有溅出，甚至水面波平。

子诺站起身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一把将手里的细笔放进墨宇手里。未画的半边眉梢高高翘着，似是邀请，又似是不屑。

“他看出来了？”墨宇似是漫不经心地说，手中的茶壶放下，高高举起眉笔。

一笔一划，比倒茶更加细心的描摹，他捧着他的脸，脸吐息都粘在彼此发间。

“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他叫我以后卸妆见他，懂？”子诺半眯着眼睛，眼角微挑，猫一样迷离着神情。

“嗯。”墨宇只轻轻地应，笔端扫过眉宇，又轻又细。

眉笔搁下，子诺捧了茶盏饮茶，一点一点地啜。

“你那疤再不好，就有些迟了。”说罢眼神扫过墨宇颊上日渐淡去的疤痕，想伸出指尖去碰，可终究收了手。

“明儿起，你教我弹琴。”子诺说，手里的茶盏放下，却嘭的一声被衣袖带在地上，碎成一地渣滓。

墨宇弯下腰去收拾地上的碎屑，却被子诺一把扯住。

“这事儿不用你做，你好生呆着吧。”

手里那葱管一样的指节很顺从，居然回力握住子诺的手。子诺怔了怔猛然抬头。

“谢谢。”墨宇说，他却突然就恼了，一把把那手甩在一旁。

谢谢？他和我说谢谢？扰了生活，扰了平静，扰乱了一池春水只一句谢谢？他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谢谢，我也知道他想说的不是谢谢，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还是一句谢谢。

恼他，恼自己，恼这万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