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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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月-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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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身上,岳承凛颇费了不少心思,这几乎是个毫无破绽的人,难以贿赂,无欲无求,除了被养尊处优的生活娇惯得心高气傲之外,完全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
  不过,在悉心接触之后,他敏锐地发现这个玳王城府并不深,也几乎不隐藏自己的喜憎,很容易让人看穿心里在想什么。
  沉迷于享乐的人是没多少心眼的,岳承凛看中了这一点,把他的脾气摸了个通透,费尽心思地投其所好,很快就成了朱锦纹推心置腹的知己。
  他们比肩同游,从青山绿水到舞榭歌台,朱锦纹对他信任益深,无话不谈,甚至忘了彼此的身分,时常同榻抵足而眠,亲密如兄弟一般。
  岳承凛并没有把他们的关系止步于知己,在熟络之后,他刻意对朱锦纹表现出追求之意,用一种刻骨深情又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态度对待他,朱锦纹虽然流连花丛许久,却头一遭被一个男子痴缠,一时方寸大乱,无措之时被他趁虚而入,在一场酣醉以及半推半就的迟疑之下,两个人从挚友变成情人。
  可怜的玳王就这么陷了下去,一方面是岳承凛的百般柔情将他哄得晕头转向,另一方面则是从未体验过的放纵欢乐让他欲罢不能。
  越是矜持的人,被攻陷之后就越是百依百顺,沉浸在这种新奇又刺激的情感中,玳王早把身为王爷的架子抛到九霄云外,在岳承凛使出欲擒故纵的手段,突然冷落他十几天后,朱锦纹终于忍不住,主动跑到这里来找他。
  看着这个对他已然死心塌地的男人,岳承凛不是没有征服的快感,然而在随意摆布对方的时候,他常常产生一种自觉都无法控制的焦躁,积堵在心中,不知该如何纾解。
  他一向是个冷静而理智的人,自信绝不会对这个棋子产生多余的情感,而朱锦纹在床上的万种风情很容易撩起他的欲火,使他这份虚伪的热情没有露出过一点马脚。
  也许在知道真相之后,这个总是被众星捧月的男人会恨他入骨吧……岳承凛淡淡地笑,伸手扶他坐起,说:“我叫下人准备热水,清洗一下,晚膳之后我陪你去朱翠楼听曲怎么样?”
  “好。”一点甜头就哄得朱锦纹心花怒放,在他的殷勤服侍之下起床梳洗,收拾整齐,然后亲亲昵昵地共进晚膳,等到月上梢头,岳承凛叫人备好马车,与朱锦纹一起去烟花之地寻欢作乐。
  朱锦纹不是没有提防过他,开始时也曾频频试探,只是这个没什么心机的人怎么斗得过有备而来的老狐狸?岳承凛无论何时都表现得无懈可击,让玳王殿下是真正相信了这个男人正深刻地爱着自己。
  骗人并不是一件难事,岳承凛一遍一遍地暗示自己爱着朱锦纹,温柔体贴,什么都肯为他做,连他自己都快被这重复的谎言骗过了,何况正沉浸在热恋中的朱锦纹呢?
  他细心地给对方加了几个软垫,揽住他的肩膀,窗子的软帘被夜风吹起,院内的树枝探出墙外,猩红的枫叶染上银白色的月光,闪动着清冷的光泽,就像一团冰冷的火焰,终究会冻结一切渴望热情的真心。
    ++++++
  远远地看着明昕帝被炽月带走,朱锦纹松了一口气,无心赏灯,转身登上马车,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沉声道:“回府。”
  马车纹丝不动,他以为是被行人堵住了,也不催促,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满城花香,芬芳扑鼻,那清新甜美的香气让人阴郁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多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他有些昏昏欲睡了,马车怎么还不动?
  “侍卫,回府!”朱锦纹等得不耐烦了,可是任他怎么喊,外面的人像死了一样,不仅马车不动,连个应声的都没有。
  朱锦纹心生狐疑,一把撩开车帘:“怎么回事?”
  蓦地对上一双幽深难测的眼眸,那人的面容他再熟悉不过,却也再陌生不过,熟悉得仿佛一刻也不曾分开,陌生得恍如隔世。
  玳王一阵心惊,脸上血色尽失,正要退回车里,那人却一把抓住车帘,笑道:“四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他是什么意思?嘲笑自己的仓皇无措吗?朱锦纹恨得咬牙,眯起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岳丞相,别来无恙?”他不在国都虎堰,跑到泺宁干什么?
  岳承凛对车夫叮嘱了几句,然后也不问问玳王的意愿,径自上了马车,往他身边一坐,道:“在此偶遇,真是三生之幸,怎么也要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什么?”马车突然跑起来,朱锦纹一下没防备差点栽过去,还是岳承凛扶住他的后背,被对方碰触的感觉让他浑身发毛,赶紧坐端正,扭脸瞪他,问:“你要带本王去哪里?”
  岳承凛眼中漾起温柔的笑意,道:“贵客莅临,可愿屈尊到舍下小住?”
  “你在泺宁也有宅邸?”朱锦纹眯起眼,不对,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当下斩钉截铁地拒绝,“用不着!我明日就要启程回国了。”
  “你们皇帝怕是要滞留几日,你何必急着动身?”岳承凛一句话戳破他的借口,让朱锦纹脸上挂不住,绷着一张俊脸,正襟危坐,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
  岳承凛见他这么戒备自己,低声一叹,问:“明昕帝来泺宁,是你安排的?”
  朱锦纹皱着眉,不想理他但是又不愿失了礼数,只得不情不愿地答道:“只是推波助澜罢了,陛下若没那打算,旁人再计划也没用。”
  炽月要娶妃的消息八成也是他编造的了,虽是欺君之罪,相信被爱情滋润的朱锦恆不会太过追究,岳承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问:“为什么?”
  朱锦纹沉吟许久,道:“怀宁王情真意切,皇兄也并非无动于衷,彼此错过未免遗憾。”
  皇兄总说身在帝王家不能轻易对凡人动情,他又怎知寻常人爱上一个帝王的艰辛?饶是再骄傲的人,在皇帝面前都得小心翼翼,曲意逢迎,畏惧当前,岂能恣意去爱?
  只有炽月这个不顾一切的疯子,抛开身分地位,无视皇权烜赫,以掠夺之姿闯入朱锦恆的生命中,把他逼到角落,用狂热的情潮淹没他,逼得他不得不敞开心扉,把一颗从未有人撷取的真心交到对方手上。
  这样的感觉,他也曾经体会,那是种义无反顾的决绝,理智尽失,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也敢纵身一跳,能得心上人一顾,即使摔得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
  爱上一个人是多么危险的事,只是皇兄比他幸运许多,炽月性子虽顽劣,却是一片挚诚,得此人相伴,当不枉此生。
  “炽月,他值得。”朱锦纹想起方才那两人当街而立时的波澜暗涌,不禁微微一笑,“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话说得有些情不自禁,说完他就后悔了,特别是对上岳承凛深沉的目光之后,朱锦纹更是窘得想从车窗跳出去。
  好端端的,怎么会冒出这句弃妇诗,显得自己对他念念不忘似的!
  岳承凛没错过他一闪而过的困窘之色,这玳王还是像以前那样不会掩饰,有什么情绪都显示在脸上。
  不过,又有什么不一样了,比起七年前的意气风发,比起四年前的战战兢兢,现在的他虽单纯仍在,却不再那么轻信别人了,有了几分沉静内敛的气度。
  怪谁呢?如果不是遇到自己这个负心人,尊贵的玳王殿下应该还是心无旁骛地享受着众星捧月的荣华吧,何须知道人心险恶?
  岳承凛神情有些黯然,伸手覆上朱锦纹的手背,道:“今时新识人,知君旧时好。”
  朱锦纹浑身一震,屏住气息,装做若无其事地拂开他的手,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道:“不说这些了,怪肉麻的。”
  彼此虽未老,这颗心却已禁不起再一次跌落尘埃,况且两次栽在同一个人手上?玳王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愚蠢。
  岳承凛也不勉强,叹道:“与你分开后便对情爱之事没了兴致,有上门提亲的也被我打发了,不知为何,听人说哪家姑娘宜室宜家的时候,总是想起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朱锦纹胸口一堵,呼吸都滞塞起来,他绽开一抹嘲讽的笑,道:“是啊,把堂堂玳王像个傻子似的玩弄于股掌之间,每每想起总是很得意吧?”
  “不。”岳承凛丝毫未被他的嘲讽所激怒,反而流露出迷茫之色,低喃道:“想到你的时候,这里很难受。”他拉住玳王的手,指向自己胸口,朱锦纹先是一惊,随即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去,双目圆睁,惊惧交加地看着他。
  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让岳承凛心疼不已,忍不住欺身过去,几近恭敬虔诚地轻吻他微张的嘴唇,蜻蜓点水,轻声道:“对不起。”
  朱锦纹眼眶一热,扭过脸去,无声地拒绝了更多的亲昵。
  他不想要这个吻,但是这句话,他等了整整七年。
  沉默了许久,他平复了胸中激流涌动,哑声道:“我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岳承凛带着讨好的笑容,声音低柔醉人,“如果原谅之后就是忘却的话,我宁愿你一生对我恨意难平。”
  “你!”朱锦纹恼火地瞪着他,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带给别人多少伤害吗?
  定了定神,他冷冷地说:“如今两国交好,我已经没什么值得你图谋的了,你又何必在我身上花费心思?”
  “谁说没有?”岳承凛微微一笑,温热的唇几乎贴上他的耳畔,“我要你。”
  朱锦纹猛地向后退,后脑勺猛地撞上车板,哎呀一声,疼得眼冒金星,一室让人窒息的暧昧全化为乌有,岳承凛忙把他揽到怀中,轻揉他的后脑,确定并无大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低笑道:“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朱锦纹光顾着嘶嘶呼痛了,倒没注意被他抱了个满怀,等到马车停稳,车夫在外面毕恭毕敬地说流云山庄到了时,朱锦纹才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岳承凛,狠瞪了他一眼,低斥道:“休得胡言乱语!本王有什么好怕的?”
  脸上装得越是淡泊,心里就越是纷乱如麻,猜不透岳承凛想做什么,吃一堑长一智,无论他有没有图谋,自己都不敢再相信他了。
  流云山庄是岳承凛在泺宁的产业,建在城郊,占地广阔,格局大气,特别是院后整整一座山头栽满了玉甄花,如今正是花期,满目繁华,真如云霞遍地,亭台楼阁掩映其中,在月光下罩着一层氤氲白雾,静谧幽深,花香弥野,让朱锦纹这样满怀心事的人看了都忍不住赞一声神仙府地。
  “只是来看看花,喝喝酒,玳王殿下不会不赏脸吧?”岳承凛礼数周全地请他下车,当着一堆下人的面,朱锦纹不想失了亲王气度,怏怏地被他托着手请下来。
  怕什么?只要自己坚定心志,以不变应万变,他有再多的花招又能如何?堂堂丞相,总不能强迫自己就犯吧!
  朱锦纹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对岳承凛的态度也没那么生硬了,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灯火阑珊,夜风微冷,两个人坐在花树下,任花瓣如雨般落下,沾在发梢衣角。
  相顾无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杯又一杯地喝酒,酒酣耳热之际,更觉得落花风雨更伤春,不知怜取眼前人,荣华富贵虽好,寂寞却如影随行。
  两个人也有过不寂寞的时候,却以决裂收场,如今又坐到一起,醉眼看花,花落袭人,恍然如时光流转,又回到当年那段甜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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