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刃by王粥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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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刃by王粥粥-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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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慎在人前总是有意无意表现得十分懒散,好像真的只是顺道来丰县蹭一份功劳罢了。天亮时林旭派人来请赵慎同行,赵慎只懒懒表示自己知晓了,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林旭和邵千钧无法,只得任由宁王在驿馆好好歇息,将跑腿的事情都揽了下来。
  他们自然不知道,其实赵慎早已派了方铭去事发地点看过,心里清楚没什么有用的线索才装出了一副散漫的样子任由他们白跑一趟。
  这会林旭和邵千钧都已经出门,赵慎才悠悠然起身,在承安的伺候下用了早膳,一个人将房门关得紧紧的不见外客。
  他的手中是一支质地上乘的玉箫,通体都是苍翠欲滴的颜色,只有中间隐隐呈现一缕殷红的细纹,缠绕在笔直的箫管上,有一种奇异的妖冶,似是月老手中遗落了一丝不甘寂寞的红线。这玉箫是昨日从张家儿子处所得,但对于赵慎来说,却算得上是故人旧物了。
  这玉箫的旧主人,正是秦家的小少爷。
  张老汉的死果然没有这么简单。张家人刚将老汉的遗体装殓完毕,便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找上门来,称自己是张老汉的故交,惊闻老人家辞世,特地登门来看看。他显然没有说实话,张家儿子再老实也能听出不对劲来:老汉一辈子就是个卖茶的小贩,怎会认识这般贵气的年轻人?再说,即使是旧识,这人的消息也未免太过于灵通了一些……
  那年轻人倒是举动自如,恭恭敬敬向着老汉的遗体上了三炷香,又转而对着张家儿子嘘寒问暖了一番,倒真像是交情深厚的故友。他没有久留,只在起身告辞时留下了一支玉箫,称张家的人若是手头拮据,便拿了这玉箫去换些银钱,总之务必要将张老汉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
  年轻人走后不久,官府的人就将张家团团包围了起来。通体翠绿的玉箫被张家儿子攥在手里,好似成了催命的符咒。
  好在赵慎及时赶到,说明来意,表示愿意保张家一家安宁,作为交换,张家儿子不得将这些线索泄露给其他人。
  赵慎也许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张家儿子怎会不依?当即就将年轻人和玉箫的事情和盘托出。赵慎也并未食言,回到驿馆后便嘱咐方铭准备了一笔银子,只等风头过去就将张家一家送到别处找份安稳营生。
  不过眼下,林旭的疑窦怕是尚未全然消除,不久之后肯定会再次派人前去张家暗访,为了掩人耳目,赵慎暂时还不能对张家有过多的关注。赵慎目前更在意的,是那送玉箫去张家的年轻人:若是真想接济张家,何以不用现银,反倒用了秦家公子当年最喜欢的旧物?倒像是生怕别人无法识破自己的身份一般。但若说那年轻人是故意的,却又不尽然——能一眼认出秦家旧物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若今日去张家的不是自己,那这把玉箫便和普通的物事无异。
  当年秦家获罪下狱,没几天就传来狱中起火的消息,左丞相秦墨斋连同秦家少爷都被烧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尸身连人形都快要辨认不出来。彼时的赵慎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恍然间只觉得天崩地裂,怎能有余力去注意秦家少爷平日里喜爱的那些小物件去了哪里?一段时间之后,赵慎才渐渐冷静下来,从刑部查抄的东西中找出了一堆秦家少爷的旧物,不过里头并没有这支玉箫。
  这东西是从那时候就不见了,可如今忽然随着饮霜刃一起现世,又是为了什么?
  赵慎心有疑惑,昨天夜里翻来覆去想了一整晚,眼见天光透过窗户纸一点点渗了进来,却依旧没有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种种迹象表明,凶手和当年的秦家有着极大的关联,但当年秦家举家下狱,除了在牢中烧死的几口人,其余人都被秋后问斩,连平时很少往来的旁亲都没有留下,哪里还有什么活口?退一步想,即便这人真是当年的秦家人,那他这么多年之后对着赵恒下手,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赵慎摩挲着触手莹润的玉箫,试图从以往的记忆中寻出一些端倪,半晌忽然灵光一闪,暗道自己实在是太过大意,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当年截获秦墨斋谋反书信的人,可不就是在军中刚站稳脚跟的赵恒?事后,赵恒还因捉拿反贼有功,受了文帝好一番嘉奖。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秦家覆亡,二皇子赵恒在朝中的声望却如日中天……
  赵慎面沉如水,一直以来心里盘旋的怀疑忽然得到了印证。
  当年的事情,看样子绝非那么简单。
  他忽然感到满心的悲凉,褪去了在人前的温文尔雅,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丝活气。秦家的事情另有隐情,或许继续调查下去就会发现,当年的事情纯属一场陷害,但那又怎样呢?秦畅,秦畅,如斯良人,终究是不会再回来了。
  当年的玉箫犹在,只是,这世间再也无人能演绎出如此让人心动的《有所思》。
  十年的光阴如同一个冗长的噩梦,每每惊醒,都能带出一番锥心刺骨的疼痛。秦畅这个名字,如同凝在赵慎心中的一滴血,自他身故,繁华三千都成了过眼云烟。在那之前赵慎一直觉得,疼痛这种东西,习惯了也就麻木了,可秦畅不同,这个名字似乎连着血肉,即使经过了千百次,依旧能让赵慎一想起来就悲伤得无以复加。
  秦家旧物的再次现世,或许是一个契机,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伤怀。赵慎用力掐了掐自己,虽然心里的伤痛依旧铺天盖地,可神思却渐渐清明起来。
  门外是严广志特有的大嗓门,大清早的也不知是在责骂什么人。承安端了茶进来,见自家主子正侧着头注意外头的动静,忙凑上前来小声道:“林大人和邵将军嫌严县令不会办事,今日出门就没有带上他,严县令心里懊恼,又不敢说不,只好拿着这些下人撒气了。”
  赵慎不由放松了神情扑哧一笑。
  严广志确实不会办事,光长了一身的肉,肚子里的墨水却没多少,难怪当了几十年的官还是个小小的县令。不过这人倒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虽然有些小小的贪念,但架不住天生胆小,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情来。林旭和邵千钧一个是堂堂刑部尚书,一个是戍边的将领,都是些见过场面的人,看不上严广志这样的小人也是情理之中。
  严县令最喜欢在上司们面前做出一副体恤下人的姿态来以示自己清正廉明,哪知道自己刚才吆五喝六的丑态都被屋里的宁王听去了大半?他见宁王神色淡淡地从屋里出来,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衬得整个人丰神如玉,端得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样子,原本凶神恶煞的脸上立刻换上了讨好的笑容,哈着腰上前道:“王爷起得真是早。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比不得王爷自个的府里,吃住上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望王爷海涵了。王爷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下官一定立刻去办。”
  赵慎挽起袖子随意一笑,道:“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况且本王此番前来丰县并非为了享受,而是为早日替兄长找出凶手。”
  严县令立刻把头点得如同鸡啄米一般,连声道:“王爷说的是,王爷说的是。宁王心系兄长,宁可委屈了自己也要亲自前来查案,实在是感人至深啊。”
  他说起恭维的话来,倒是比平时查案的时候要麻利得多。
  赵慎无意听他拍马须溜,因此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随意地将院子扫视了几遍。昨日回来得晚没仔细看,驿馆的院子里竟种了好些个桃花。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加之今天天气又好,墙角的那一片桃花开得格外喜人。赵慎并非什么爱花惜花之人,却也被这一片娇艳的粉色吸引了,目光往那个角落瞥了好几眼。
  那人在时,就格外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秦府的后花园也有这么几株桃树,每到花开时节,那人执一卷书册在树下巧笑嫣然,实在是人面桃花,美不胜收。后来在太学里学到《桃夭》,一说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赵慎几乎不假思索就望向了坐在自己左前方的秦畅。
  那人当时只留给自己一个模糊的侧影,令自己扼腕叹息了半天,现在回想起来,却连一个侧影都。
  严县令正搜肠刮肚想找点话同赵慎说,见他似乎挺喜欢那些桃花,顿时找到了话题,忙兴致勃勃地开口道:“我们丰县盛产桃子,几乎每家每户都种了桃树,即使不为糊口,春日里开起花来也是十分好看的。院子里的这几株是从城外搬回来的,不若野地里的桃花开得旺盛。王爷如要赏花,南郊倒是有一片桃花林,那桃树整整占了一座山头。眼下这几天正是桃花开得最旺的时候,不少人都出城赏花呢。”
  赵慎原本无心赏花,现在却莫名触动了一段心事,忽然就生出了那么几分去南郊看看桃花的念头。
  承安是个伶俐人,见自家王爷似是有些兴趣,便立刻问清了南郊桃林的具体位置。赵慎虽然常年游山玩水,但近身伺候了他许多年的小厮承安却知道,王爷看似风流多情,实则很少对什么东西上心,难得喜欢这些桃花,他们做下人的自然要替主子打听清楚。
  严广志的小算盘打得响亮:王爷喜欢赏花,自己便带了他去,一路上二人相处的机会多了,套起关系来也自然容易得多。等怀王的事情一了结,宁王回了京,随便替自己说几句好话,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就能保住了——不光是保住了,说不准还能顺势往上爬几步。要知道,怀王出事以后,有机会继承大业的可就剩下了京城那位梁王和眼前的宁王了!
  不过他的期待显然是落空了。赵慎待承安问清了桃林的地点,便传了自己的贴身侍卫方铭上前,说是要出城赏花,还吩咐严县令准备好了一辆不引人注目的小马车,言语里并没有要顺道带上严县令一起去的意思。严县令免不了又在心里懊丧了一番。
  赵慎出行向来不喜欢虚张声势,手下的人能少则少。今日去南郊赏花,也只带了方铭和小厮承安,将几个影卫都留在了驿馆。主仆三人一路出城,果然见到了不少马车,想来是因为今天天气晴朗,许多人都选择了出城游玩。由于人多的关系,越是临近桃林道路就越是拥挤,赵慎索性下了马车,一路随着人流步行。
  往来的人脸上都带着几分轻松愉悦的笑意,赵慎走在其间,似乎也被感染了一般,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阴霾仿佛被驱散了不少。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见到了严县令说的那片桃林。
  漫山的桃花颇为壮观,粉嫩嫩的挂在枝头,让人觉得连空气中都带了一丝丝甜腻。游人在树下穿行,偶尔带过一阵风来,吹得几瓣桃花颤颤悠悠地抖落下来,驻足在游人的肩头发间不肯离去。早有那会做生意的戏班子挑平坦处搭起了台子,妆容精致的小旦在春日里咿咿呀呀捡着热闹的戏文唱了开去,惹得游人也仿佛成了那戏里的芸芸众生,迷醉在春光里不知归处。
  赵慎饶有兴致地驻足倾听。远处戏台上的小旦唱腔婉转,青春年华的深闺佳人,进京赶考的年轻书生,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君面即断肠,一腔小女儿心事随着春日里的微风荡荡漾漾,一直浸润到游人的心里去。许多行人听到紧要处,忍不住停下脚步,替那戏里的美娇娘捏了一把汗。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调子,赵慎却听得入了神,一颗游游荡荡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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