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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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无痕-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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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府的丫头已经来了两次,说老爷请她去上房吃饭。元渊不想去,又推脱不得,便说自己不舒服。谁知道小丫头心眼直,等在门外不肯走。
  元渊无奈,披了件厚袍跟着丫头去上房。
  徐正邦到底是新式青年,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光亮,三七开的西装头,端正的国字脸,戴着金丝眼镜,风度翩翩。他正述说自己经历的新鲜见闻,谈吐优雅,彬彬有礼。竹筠安静的坐在下首,礼貌的倾听着少主人说话。徐载德满意的笑着,儿子第一次见到竹筠,很融洽的气氛,没有半点生疏。
  
  “徐爷。”元渊恭敬的朝徐载德一鞠。她翩然而来,身上还落有雪花,福儿赶紧上来替她解下袍子,拿去掸干净。元渊眼不斜视,自然不去在意那一双羞怯的,欢喜的眼眸。而那位神采飞扬的徐少爷甚是惊异的打量她,“这是——”
  “渊儿,还这样多礼!你看,谁回来了?”徐载德放下茶碗,哈哈笑道。
  元渊看了徐正邦一眼,拱手示礼:“徐少爷。”
  徐正邦急忙回礼:“元渊,多年不见,我已经认不出你了。”
  “如果没有记错,我跟徐少爷仅仅见过一次,那时还小,印象自然不深。”元渊淡淡一笑。
  徐正邦有点错愕,笑了说:“是啊,其实我在家里少,后来出国了,更没有机会见面。今日你我见面真是难得,来,我们好好痛饮一番。”
  “顾小姐有伤在身,不宜饮酒。”竹筠插了一句。
  徐载德呵呵笑道:“诶,渊儿内伤恢复缓慢,郁结在胸始终不好。酒能化瘀活血,疏通筋脉,稍饮两杯还有妙用。”
  徐正邦笑道:“你们看,我爹都许可了,还忌讳什么?这次我带了几瓶洋酒回来,真的很不错。”说罢,他吩咐一个丫头去房间取酒。
  宾主落座,桌上摆满佳肴美味,还煮着羊肉火锅,食物的香味阵阵补来,叫人垂涎欲滴。
  “这是法国葡萄酒,叫路易十三,市面上很贵的呀。它味道甘甜醇美,酒性平和,比较养生,国外的有钱人都是当水喝呢。”徐正邦举着手里高高的酒瓶,拿了几个高脚酒杯开始斟酒,一边饶有兴味的介绍着。
  瓶塞子一开,独特的醇香夹着淡淡的香草味猛的溢出,令人惊叹,那清澈无暇的深金黄色带着火红色酒泽的酒,单是看看已经领略到它的美味。
  “西洋酒有多好,红红的像果汁,还不如我们京城的老白干爽口呢。”徐载德捋着胡须,不屑一顾。
  
  “爹,没喝怎么知道不好?没有考证就下了断言,可是要不得的。”徐正邦笑着给老爷子倒了一杯酒,又为元渊和竹筠斟满了杯子。
  酒入口中,立刻感受到清淡的树脂香跟香醇的林茂山橡木味,且酒味在口中持续不散,并转变为檀香木的味道,这细致的植物香味和酒味,在舌尖萦绕,久久不散。元渊当然不是第一次喝洋酒,也觉得这种葡萄酒很特别。竹筠倒是初次品尝,很喜欢这种细腻醇香的味道。
  “这瓶酒是英国工程师送给我的,我们在一起共事三年,相处得很不错。其实英国人在工程技术上的确一流,这次修建川汉铁路,我们请英国人当顾问,一切进展顺利,可惜——”徐正邦叹了口气,苦笑道:“国家拿不出足够的钱修铁路,铁路局靠贷款筹集资金购买材料,可那些官僚机构投机倒把,谋求私利,消极怠工不说,购买的钢轨质量又差,严重影响了进度。詹先生气愤之极,写信告到铁路局,要求上面严查。可是袁世凯忙着当皇帝,一帮臣子忙着加官进爵,哪有人有心思管这些司空见惯的芝麻事?国人从来就是讲私利不讲公德,管小家不顾国家的,詹先生也没办法,这不,川汉铁路的修建计划又延后了。”
  元渊喝了口酒,对于许正邦的愤慨也没什么反应。竹筠却有点忐忑,虽然坐在她身旁,还能感受到她的寒气,怎么觉得有点陌生呢?
  
  徐载德说道:“正邦,你是做事的,不要参与政治。天下大治,方能修生养息,发展工农桑课,天下纷争不断,只能苟安。这是处世哲学。”
  徐正邦见父亲面色不好,便笑道:“父亲放心,我根本无心政治,不管袁世凯当不当皇帝,于我何干呢?我只愿天下太平了,我能学有所用就知足了。”
  “你知道就好,外面很乱,为父就怕你口无遮拦的,吃了官司。好了,你们年轻人慢慢吃喝,我回去休息了。”徐载德实在不习惯喝洋酒,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会儿,对元渊道:“渊儿,你切莫喝得太多,酒能暖身,过饮就是伤身。这酒虽然不烈,后劲不小。少喝点吧。”
  “徐爷放心,元渊有分寸。”她起身恭送。
  
  徐正邦送走父亲,扶了扶眼镜,笑道:“我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外面已经天翻地覆,战乱频繁,想苟且偷安也不能了。”
  说着,他又打开一瓶葡萄酒,给二人斟满,“老人家不在这儿,我们说话也方便些,哦,二位的酒力不错,再饮几杯也无碍。”
  
  竹筠觉得不好意思,欠身道:“徐少爷,竹筠不胜酒力,这杯就免了。”、
  “我听父亲讲,纪小姐不仅医术高明,琴艺出众,歌声也是非常美妙的,不知正邦是否有幸一饱耳福?”徐正邦还是慇勤的为竹筠斟满了杯中酒,赞许的笑着。
  
  竹筠低声回道:“徐少爷过誉了,竹筠只是粗通医理,略懂音律,不敢献丑。”
  “纪小姐无须谦虚,我爹从不会随便夸一个人的。哦,纪小姐莫要羞怯,是正邦失礼了。”徐正邦见她美丽妩媚的脸庞泛出羞涩的红,说不出的好看,有些飘飘然。好在他涵养不错,觉得自己唐突佳人,怕引起反感,便及时道歉。
  竹筠立刻回礼:“徐少爷多礼了,竹筠不敢受。”话是对徐正邦说得,可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身旁这个人片刻,元渊也没说话,端着葡萄酒默默地喝着,苍白的脸色因为酒渐渐发红。
  
  徐正邦皱眉,好像顾元渊就是当个观众,一直没有参与任何话题。“元渊,你我久别重逢,今日高兴,这杯酒我先干为敬!”徐正邦朝她举杯,一口喝干。
  竹筠便要劝止,元渊淡淡笑道:“徐少爷爽快之人,我乐意奉陪。”也仰头一饮而尽。
  见她故意保持着距离,令竹筠一阵怅然。
  “我听说,元渊是袁大总统身边的红人,袁大总统要做皇帝了,想必元渊也会官运亨通吧?”徐正邦笑着,镜片后的一双精明的眼睛仔细观察着元渊的反应。
  元渊淡淡哼道:“徐少爷刚回来就码清我的身份了?”
  
  “听说而已。”徐正邦笑了笑,忽然探询的看着她,“我知道你顾元渊不仅学贯东西,文采斐然,还去国外受过军训,是个巾帼英雄,就不知道你是从文还是参军呢?我想啊,你还是要为袁世凯卖命,杀,杀光他袁世凯的眼中钉吧——你,你就是袁世凯的杀手——”徐正邦好像醉了,拍着桌子冷笑。
  竹筠吃惊非小,这徐少爷真是醉了吧?怎么提到这些忌讳事?不被外人听见,也会引起元渊的反感。而元渊神态淡然,若非酒力引起脸部的酡红,她还是平常的冷漠。徐正邦还真的纳闷不已,顾元渊城府太深,我这样说,她还是当没事人一样,没听见还是装聋作哑?
  
  不知不觉,元渊已经喝了五六杯酒,竹筠心里焦急,也不管她怎样想,便按住她的酒杯,“喝多了,对你不好。”
  元渊侧过脸看她,关切的眼神,担忧的神色,还有不满的埋怨,“喝酒不好吗?你不是说我太冷,需要温暖吗?喝了这么多酒,现在是不是暖和了?”
  她笑着,轻轻拿开她的手,再次饮干。
  
  酒能助兴,徐正邦激动的说道:“我爹不许我参与政治,可是我徐正邦也是中华子孙,眼看着国家被列强蚕食,被军阀割据,内乱不止,经济萧条,满目疮痍。叫我视而不见,装聋作哑吗?我跟詹先生修铁路,办实业,完全是一颗报效国家的赤子之心,可惜无人理会,甚至被看成疯子,我带着詹先生的书信去见梁士饴,却被轰了出来,说什么交通部自有规划,川汉铁路,粤汉铁路的修建大权已经收回,请詹先生辞去会办一职。我碰壁而回,还不敢回复詹先生,便转道回家来了。”他愤慨的喝干杯子里的酒,唉声叹气。
  元渊微微醉了,轻蔑的笑道:“交通部要回铁路是为了独揽大权,你可知道铁路是国家的命脉,谁掌握了铁路,谁就掌握了物资,就有实力扩充自己的势力。你们修铁路是为了建设国家,那些人是为了自己,当大官,赚大钱,怎么会理会你们这些不懂政务的书呆子?”
  
  徐正邦埋怨道:“元渊,你是袁世凯身边的人,既然知道他倒行逆施,妄图称帝,为何要给他卖命?西方国家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已经进入工业时代,发展先进的生产技术建立了资本主义制度。中国推翻了封建王朝,结束了两千多年的封建统治,这是历史的进步,无可更改。袁世凯妄想称帝,与列强妥协,屈服日本,实在是置国家民族不顾,陷我同胞与水火。国人应该群起反之,顺应历史的选择。这些大道理你比谁都明白,为何还是执迷不悟?”
  
  元渊脸色一冷,怀疑的看着徐正邦,“你,真的只是回来探亲的吗?”
  “为何这样问?”徐正邦气愤填膺,哼了一声。
  元渊目光发寒,冷冷的打量着他,“徐少爷,你父亲说得对,既然你是搞实业的,就不要参与政治上的事。也别跟我说这些事,你应该明白我的身份,免得大家难堪。”
  
  徐正邦怒斥:“顾元渊,你以为躲在广慈堂就能摆脱良心的谴责吗?你忘记你爹是怎么死的了吧?顾学士因为维新失败,成了太后党的眼中钉,又在新军中宣传明治维新思想,推行民主立宪制度,为太后党不容,这才是你爹被害死的真正原因。现在袁世凯篡夺革命果实,打压议会,暗杀民主人士,一门心思要当皇帝,他背信弃义,出卖共和,甘心做民族的罪人,难道不该群起而攻之?”
  元渊腾地站了起来,杀气毕露,“徐正邦,今天我当你是酒后无德,胡言乱语。再说这样的话,休怪我无情!”
  她也没穿棉袍,内里是一件普通的斜对襟的灰蓝色短衣,腰间系着布带,衬托她高挑婀娜的身姿,飒爽英气,冷酷逼人。寒光闪烁的眼睛没有一丝温情,变得比外面的温度还冷上三分。徐正邦吃了一惊,刚想辩白,元渊已经起身离开。
  
  竹筠一直插不上话,眼见元渊扬长而去,心里紧张不已。
  “吓着纪小姐了,正邦很抱歉。”徐正邦已没有半点醉意,苦笑着赔礼。
  竹筠摇头叹道:“顾小姐受了内伤,一直没有痊愈。徐少爷不该这样做的。”
  “正邦冒失进言,只是为了国家大义,没想到元渊如此固执。对了,忘了问纪小姐,你是元渊的朋友吗?”徐正邦好奇的看着她担忧焦虑的脸。
  
  竹筠点点头,“就算是吧。她救过竹筠。”
  徐正邦更是好奇,还想询问一些事,却听她说:“天色不早,竹筠该回去了。”她轻轻施礼,由福儿陪着走出上房。
  徐正邦一直目送她进了对面的屋子,心情并未因为顾元渊的不合作而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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