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什么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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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什么客-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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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麟收敛笑容,看着他眉间白毫法相,有心结交这高僧,打一棍子给一蜜糖,道:“明从暗生,净由秽出。相传释迦摩尼自秽土中诞生。大师有此法号,自是寓意甚深。”

释秽听得“大师”二字,虽微笑有余,却又好似有点难以琢磨的无奈。

游麟也不明白自个说错了甚,岔开话题道:“藏经阁一事,我有些想不透的地方……”

释秽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施主随喜,不必介怀。”

游麟笑了笑:“这话怕不是佛经罢~?”

释秽颔首道:“不思善,不思恶。施主理会得。”

游麟嗯了一声,却在想,要对付独孤绝崖,和这武功深不可测的高僧搞好关系是正经,却是不知他和夜隐帮究竟有多深的关系。不过他守着藏经阁,想必很在意迷阵暗示的那宝贝,因此才和自己套近乎。想想,交底道:“佛法说不思恶,却又不许作恶。我已作恶甚多。随便挑一件,就不知下几层地狱了~”

释秽道:“四十二章经如是言,有罪而知非,有过而改善,罪将消灭。”

游麟心想,这武僧好狡猾,恁地引经据典,却不提自己看法。面上苦恼道:“那是前因后果。改不了。譬如说……喜欢男人,与男人欢好。”

释秽蓦然抬眼,凝视游麟,片刻道:“此种邪淫,乃前世罪业所致。”

游麟不以为意笑道:“那今世罪业更是滔天,恐怕既要遭现世报,死后还要受尽百般折磨?”

释秽似让游麟不知好歹的笑容触动了,微笑着温和道:“你向来如此,明知故犯。”

游麟忽然听武僧蹦出个‘你’字,顿时乐了,遂也‘你来你去’道:“你好似很了解我~无论如何,喜欢就算是恶,在我看来也无过,我是不悔的~”

释秽搁筷,认真道:“喜欢一人,是喜欢。喜欢众生,也是喜欢。施主与佛结缘,颇具慧根,若能勘破情之一劫,即可脱离苦海。”

游麟支颐若有所思道:“你是说,我拿喜欢成千上万人的喜欢,独独去喜欢一个人。我和他都承受不了这般自私沉重的喜欢?”

释秽微笑不语。

游麟见他笑得意味深长,只觉心情微妙得很,面上却十分真诚,道:“这就是我极隐秘的事了。你昨夜替我照顾他,今儿又为我解围,我才告诉你。和尚你既然大慈大悲喜欢众生,我也就大恩不言谢了。如蒙不弃,和尚可愿和我结个缘,交个朋友~?咳……我打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朋友。”他倒也没说假话,一来是没人敢和皇子交朋友,二来是他这恶名昭著的三皇子,谁靠近谁倒霉。因此虽然有双亲兄弟、钟情之人,却始终无可交心的朋友。

释秽惭愧道:“适才之语,只为劝解施主。贫僧修不到喜爱众生的境界,让施主失望。”

游麟乐道:“好和尚,挺老实。如此一来,我倒更想交你这朋友了~”

释秽笑意模糊,轻描淡写道:“贫僧九世情劫在身。与施主结缘,了无助益,劫上加劫。”

游麟替他夹了筷青菜,虚与委蛇道:“妙极~人无癖不可交,以其无深情,人无痴不可交,以其无真气。咱们这般意气相投,我若错过你这朋友,去蜀中怕是寝食难安。而和尚你若错过了我,往后呆在定林寺,想必心里也悬吊吊地,遗憾得紧~”

释秽观瞧着青菜,道:“善哉善哉。”

游麟见他始终无动于衷,耐心用尽只得道:“好罢。你看我是不值一文的白骨脓血,我看你是顶顶稀罕的舍利子。你自是不愿与我结交。缘分强求不得,就此谢过。”说罢,起身理直气壮挟了一碟小菜馒头,又端了碗稀粥,回厢房和夜敛尘腻歪去也。

释秽仍旧坐着,观瞧着那青菜,青菜绿油油的,挺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为释秽写了一章,剧情进展的甚是缓慢,释秽,乃拖累进度了/_|||
嗯,金陵一卷也快结束了,估计在二十万字的地方告一段落。
接着是唐门。然后差不多收收尾。不会很长。。。不能很长。。。



黑鹰堂主




这一日之后,游麟对夜敛尘惟命是从无微不至。夜敛尘教他夜隐帮的切口暗语、联络方式,他也半认真半玩乐的记了。眼见着定林寺祸事连连呆不下去了,他又跟着夜敛尘辗转到了正对着夫子庙的秦淮岸边。这一带秦楼楚馆荟萃,流萤画舫举不枚举,好不热闹。两人兜兜转转,进了倌馆玉膏楼。这处归红鸠堂管,楼主姓谢,名春风。游麟对这男人第一印象是,指甲很长,烟杆不短,五官尚可,腰瘦臀窄,整个人给操垮了似地,慵懒颓靡。

“两位大爷,里头请坐。”谢春风的声音哑哑的,不时还咳嗽两声。待两人在大堂坐定了,就让小厮斟上茶,端来瓜果,伺候两人小歇吃喝。这叫做‘打茶围’,是逛窑子第一桩花样。之后谢春风才颇为含蓄地问:“二位是开盘还是住局?”

开盘就是点个倌儿唠嗑听曲,住局就是搂进厢房找乐子去。游麟自然是听不懂,好奇地眨巴眼望着夜敛尘。夜敛尘剥个糖喂了游麟,道:“住局。”

谢春风瞧了瞧游麟,淡然一笑又问:“大爷要浑倌还是清倌?”

夜敛尘道:“清的好。”

谢春风招手让人送来一盘筹子,要夜敛尘挑拣花名。夜敛尘看了一眼,碰也不碰,深沉道:“爷喜欢手好看的。”

谢春风笑道:“那么您看,点听弦如何,他手的虽不算好看,但弹得一手好琴。”

夜敛尘冷睨他一眼,不耐其烦道:“但爱其手耳。”

游麟听到此处,心下了然,这个‘但爱其手耳’是太子丹献琴伎时,荆轲之语。太子丹为了讨好荆轲,竟将那琴伎的手斩下来相赠。谢春风应承道:“这样倌儿也有,是咱们这儿头筹,就怕爷你买不起。”

夜敛尘道:“一千两的银票够不够。”

谢春风道:“够了够了,就是不知哪个地头的钱庄?”

夜敛尘道:“金陵本地,第一家钱庄。”

谢春风道:“原来如此,失敬失敬。那么大爷你要那间房?”

夜敛尘道:“玄字号地字号皆可。”

谢春风伸手一请,道:“好,要点什么下酒菜?”

夜敛尘起身道:“千里马之肝。”

谢春风笑道:“小的尽力给爷您弄来。”

两人这才算对完了切口。其实夜敛尘和谢春风是认得的,他俩这般做,一来是谨慎起见,二来是为了让游麟观摩。游麟瞧得很新鲜,待到在寂寂无人的回廊上迂折,不禁向夜敛尘道:“问钱庄的地方,就是问哪个地头的么?”

夜敛尘道:“正是。银票的数量,是任务的编号。”

游麟好奇道:“那第一家钱庄什么意思?”

夜敛尘道:“一共七家钱庄,代表七堂。第一家是黑鹰堂。我是这堂的,所以这般答。”

游麟点头道:“玄字号地字号,想必就是玄坤之意了。千里马之肝和琴伎之手都是荆轲典故罢。”

谢春风听了笑道:“小兄弟很聪明。”

三人穿廊过院,行至靠近秦淮河的僻静楼阁里,又挪开壁柜进了密道。游麟隐隐听见里处不少呼吸声,待到走进宽阔的暗室一看,明晃晃的烛火下,坐着七个人。一身黑衣的夜无影坐在最上位,正捧着暖融融的紫砂茶壶沉思。除了坐在他右侧的妇人之外,余的五人见了夜敛尘,都起身抱拳,向这位少帮主问安。

夜敛尘还礼之后,和游麟择椅落座,谢春风毕恭毕敬告退。夜无影又入定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放下紫砂茶壶,支颐看向游麟。游麟让他那双不带感情的锐眼一扫,心窝子顿时拔凉拔凉地。夜无影不清不楚地笑了声,郑重道:“给诸位引见,这位小英雄,即是前夜大闹金陵的四煞神教少主,大号是上黄、下老三。”

游麟嘴角一个抽搐,心道一声,黄老三,我还黄鼠狼呢。他一时弄不清夜无影葫芦里卖什么药,听毕余下几人客套的久仰之情,面上忸怩一笑,羞憨道:“什么英雄狗熊的,遇上贵帮高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气短得紧。”众人听得心头很舒服,又听他继续道,“我年纪小不懂事儿,那夜里,夜帮主教我一个乖,我才知道地厚天高。得罪诸位前辈之处,还请见谅了。”他不知夜无影用意何在,只好拣废话说。

夜敛尘见游麟丝毫不怯场,又听他这般乖巧示弱,虽对其真面目心知肚明,但还是忍不住起了爱怜之意。只想将他揉一揉,揣进怀里护着。

“黄小兄弟的身手,凤翮、白玉璋、鬼乖乖三位堂主以为如何?”夜无影又将紫砂茶壶捧起,却觉有些凉了,很不中意地摩挲着。

让夜无影毫不客气直呼其名的三人,都是心中一荡,只觉自个名字怎可以说得这般动听。

凤翮是红鸠堂堂主,也就是夜无影的媳妇儿。夜敛尘已和游麟说过,红鸠堂堂主凤翮是他娘亲。她在‘长桥选妓’的迷阵里和游麟照过面。游麟这会儿认出来,正是那晚重伤的红衣琵琶女,顿时惊得魂飞天外,心想幸好没把她给打死了,却不知岳母记仇不记仇的。

“黄小兄弟身手没话说。凤翮技不如人,全仗小兄弟手下留情。”凤翮成天跟着夜无影,只觉自己是天下第一幸福之人,世间男子没一个比得上她夫君,她十年二十年浸在蜜罐子里,脾气好得不了,哪会和小孩子计较。

白玉璋冲游麟一笑,雍容道:“王府中多有冒犯,小兄弟海涵。”

鬼乖乖则笑嘻嘻道:“黄三哥以一敌百,我们鬼鸾堂都神往得紧。”

游麟和夜敛尘交换了个眼色,十分茫然地静观其变。其他几个堂主也是面面相觑,不明白帮主捧角儿似地留着四煞神教的人干啥。夜无影兀自揭开茶壶,指尖划拉着微凉的水皮,心不在焉道:“这位黄少主,想要我们夜隐帮,和四煞神教联手。”

众人均是一惊。游麟更是大奇,他原来是有这个打算,却未向夜无影提过,眼巴巴望向夜敛尘,只见夜敛尘面不改色,想来是他说的了。

“四煞神教和夜隐帮师出同门,其中渊源在座也是知晓的,”夜无影将众人神色掠睄全览,凛冽的目光停在夜敛尘处,若有所思道,“这一回,斯无邪那竖子,在泉城设伏,妄图抓住咱们这位少帮主的把柄,顺藤摸瓜将我帮一网打尽。全仗这位黄少主识破奸谋,从中周旋,这才瞒天过海。我对他好生感激。”

冷面帮主说到感激两字,六位堂主便颇为感激地看着游麟。游麟只觉这慢悠悠的“感激”,怎么听怎么有杀伤力,下意识笑道:“不敢,不敢……”

夜无影嘴角一挑,向众人赞道:“这位黄少主,胆艺过人,义薄云天,却不居功自傲。”说到此处,嫌肉麻似地缓了一缓,又忘词儿般搜肠刮肚,瞻玩猎物似地幽幽打量游麟,审度道,“嗯,深明大义,大义灭亲……”

游麟听得不是滋味,心道,老爷子,你不想赞扬就甭说,什么大义灭亲都整出来了。

“黄少主这次孤身犯险来金陵,想我们夜隐帮助他一臂之力,除去老教主混沌。混沌这糟老头子名义上是他爷爷,但平素作恶多端,又帮衬某位品行不端的嫡皇子,干起了陷害忠良手足相残的勾当,实在枉生为人,士所不齿。”

众人怔了怔。游麟听到“品行不端的嫡皇子”,怒极反笑,腹诽道,捧也在我,骂也在我,倒是让我学了个乖,原来说谎的最高境界,是将真话打乱了说,怎么说都占理。

夜无影郑重其事沉声道:“本来,此朝东宫角逐之事,与我们夜隐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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