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老鸨尖细声音的聒噪，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两人都不说话。秦素羽是兀自又惊又羞又恼，气恨的瞪楚小楼。楚小楼很是尴尬。她哪里知道这倚妙楼有这种……神奇的地方！刚刚拉着秦素羽进来，真的只不过是惯性使然，就像她在景州时想要摆脱身后那些跟屁虫时自然会跑到凌若初那里去一样，根本想都没想就拉着秦素羽冲了过来。这下倒好……
“阿羽……”楚小楼到底要脸皮厚点，讪笑着望向秦素羽，有意打破尴尬的没话找话，“你要不要去后园看看？”
秦素羽登时被噎的一口气没上来，这有什么好看的！紧抿着双唇，压着怒气道，“楚世子倒是见多识广，想来必是见识过了。既如此，妾身若不见识一下，岂不是堕了世子威名！”说罢，决然起身，唤道，“老鸨，带我去右园，送这位公子去左园！”
老鸨闻声立刻笑的花枝招展，颤着手绢在面前挥来挥去，即刻唤来两名龟奴就要引二人前去。
楚小楼只是随口说说，顺着老鸨的话头接下来，并非真的有心让秦素羽去这青楼之中的某处，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去，也不能让秦素羽一个人去，更何况竟然还让她楚小楼去左园！开什么玩笑！
“阿羽阿羽！”楚小楼连忙跟上前去，拉住秦素羽的手臂急道，“我不是真的要你去，不过是顺口一说，你……”
青楼。秦素羽忽然就想到了红颜，凌若初。心里总归有这个疙瘩。一想到楚小楼曾经几乎夜夜宿在红颜，秦素羽就胸闷异常。既然这倚妙楼有这种地方，想必红颜自然也不会少。楚小楼在红颜曾经混迹这么久，什么没见过？她秦素羽倒是真的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不过，没关系，以前不知道，不代表以后不知道。下次换了男装再来，效果定不一样。不过这次，既然来都来了，见识一下，想必也没什么……秦素羽心念已定，似笑非笑的瞥了楚小楼一眼，“小楼不必担心。”
楚小楼目瞪口呆的看着秦素羽轻轻拨掉自己的手，跟在龟奴身后挥袖而去……
“公子？公子？”
身边尚且稚嫩的声音连声轻唤，才让楚小楼回神，打量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多岁的少年，楚小楼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你看起来年纪不大，不好好在家侍奉家人，怎么到这种地方来？”
少年似乎没料到眼前这位尊贵的人会有此一问，愣了下随即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不好意思的道，“家人早死了，我无处可去被这里的老鸨收留下来，糊口饭吃。”
“死了？”楚小楼似乎对这个词大为不解，“怎么回事？”
少年一顿，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不愿回答，岔开话题道，“公子，还是让小的带您去后园吧！小人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了，免得污了公子耳朵。”
楚小楼听到这话，向着秦素羽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知道她是去的右园，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楚小楼突然想让秦素羽好好看看，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是一定要怎样的，也不是说只有男女，也可以有别的……
也许，她能接受呢？
楚小楼忽然忐忑起来。
就让她去。让她试试。说不定……说不定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她楚小楼会因为秦素羽今日的体验而有转机呢？说不定，秦素羽可以接受呢？
楚小楼返身坐回桌旁，食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沉吟一会儿，暗暗咬牙下定决心，不去管秦素羽，就让她去看。反正以她的身手，若是不愿意，别人也欺侮不了她。
打定主意，楚小楼轻轻吐出一口气，望向不安的站在一旁的少年，挑眉道，“本公子不觉得污耳，这会儿也不想去后园，你就说说自己的经历权当给小爷儿取乐吧！”
顿了顿，楚小楼又补充道，“好好说，说的好了，爷有赏。”楚小楼抬眼扫了少年一眼，端起手边的茶水轻轻吹了下，倨傲的道，“小爷喜欢听真话。若有什么不实之处被公子我听出来了，呵呵……”
楚小楼笑的意味深长，颇有威胁意味的笑声让少年吓出来一头冷汗。到底是在这风月场所混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少年多少也看出楚小楼地位不凡，眼珠几转，暗自攥紧了双拳，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楚小楼身前，咬牙道，“求公子爷怜悯小人，为小人做主！”
楚小楼抿口茶，看了眼双拳紧握的少年，只是轻轻一扫而过，随即望向不知何处，开口道，“你且说说看。”
少年深深跪拜在地，字字如泣。
原来，少年本是江城下属一个小村子的百姓，家中有一个姐姐。一家四口虽然说不上富足，但日子也算安在。只是数年前，村子里闹灾荒，朝廷却依然苛捐杂税不断，县丞不仅瞒灾不报，更是极尽搜刮之能事，村人被逼的走投无路，不堪忍受，便联名上江城州府，岂料官官相护，抚台根本不管，甚至将上的数十名村民打成重伤关进大牢。少年的父亲便在其中。
因为老父入狱，多半凶多吉少，少年的母亲本就因为灾荒身子被掏的厉害，这次又失了顶梁柱，便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少年哪里有钱去给母亲治病！少年的姐姐只能自己上山采药，可又不识字，也不懂药理，而且灾荒之年，就是草药也被村民当做充饥的食物采了七七八八。小姑娘万般无奈之下，为难之极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老父亲，想去狱中探望，不料却被县丞看中，非要纳做第十七房小妾。县丞已然年过半百，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如何会愿意！谁知道，作恶多端的县丞竟然强了小姑娘，活活折腾致死。少年和母亲尚且蒙在鼓里。等到发现之时，竟然是小姑娘衣不蔽体的被暴尸荒野。少年吓傻了，回家惊吓之极的告诉了卧病在床的母亲，妇人哪里受得了这刺激，竟然登时毙命。四口之家，不过短短数日，就分崩离析。没过多久，据传狱中的十数村民已经尽数被折磨致死。
少年顷刻间一无所有。本一心求死，但心中实在仇恨难平，少年竟然硬撑着活了下来，留在这倚妙楼过活。
少年赤红着双目，一口气说完这些，深深跪倒在地，“求公子爷为小人做主！”
楚小楼静静的抿着茶水，默不作声。
其实，这样的故事楚小楼听了不少。
少年的经历说是悲惨，比他悲惨的也大有人在。比如，就是少年所在的村庄，全家活活饿死的不再少数。至少，少年还活了下来。
这个天盛王朝，除了楚小楼治下的景州之外，贪污、苛捐杂税、灾荒难民比比皆是。当朝皇帝不作为，一心只顾寻欢作乐，大兴土木，搞得民怨沸腾。
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整个天盛王朝治下，恐怕只有景州这一块净土了吧？不过，安土重迁的景州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的生活着，同别的州郡一样，景州同样的民怨沸腾。不过，景州的民怨，矛头主要集中在景州恶霸楚小楼身上。楚小楼的臭名昭著远胜于其他任何郡县州府官吏的名声，似乎景州人们的日子因为楚小楼的缘故而十分悲惨。
不过，也只是似乎而已。
楚小楼不发一言，由着少年在地上不停磕头，直到杯中的茶水已经空了，楚小楼才挑眉一笑，对少年说，“我给你做什么主？都说了是让你说出来让本公子乐呵乐呵的。本公子事务繁忙，哪有闲工夫管你这破事！”
少年一愣，随即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竟然无动于衷的重又笑了起来，“公子现在可要去后园？”
楚小楼见状，眯着眼睛打量少年，“你不求我？”
少年麻木的笑，“小人在这里见过不少达官贵人，求了不少人，公子还是第一个没有命令下人毒打小人的呢！”
楚小楼一顿，“这样说，你该谢谢我。”
少年竟然立刻跪在地上叩首，“小的谢公子！”
楚小楼目光幽深的望着少年，半晌，随意的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铁柱。”
“铁柱。”楚小楼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然话题一转，“你带我去找刚才去右园的女子吧。她是我娘子。”
带着娘子逛青楼。
铁柱愈发绝望。这样荒谬的事情都能在那些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爷身上发生，他家的冤情此生难了！
☆、64第64章
秦素羽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楚小楼气疯了才会冲动的到这后园里来。 /
虽然不似前厅那样赤·裸喧闹；也勉强算得上雅致，可刚刚站到右园门口；秦素羽就遥遥望见一对女子在花间嬉戏——那身着粉衣的女子倚靠在一旁橙衣女子肩头；微微侧头；昂着头正迎上橙衣女子带笑的唇。
衣装甚少。
秦素羽甚至可以看到那两人透过薄薄的衣衫肌肤相贴，胸前相抵；秀发如瀑缠绕在一起。
也许是那两个女子长相不俗，这样的场景竟然奇异的让秦素羽除了有些尴尬和羞窘之外，颇觉得赏心悦目！秦素羽站在拱形园门处驻足不前；眼见着两人相拥的越来越紧；顺势倒在那片花海之中；俄而婉转吟哦之声断断续续的传来，让秦素羽愈发迈不开步子。
送她过来的龟奴不知道何时悄悄退去，仅留秦素羽在入口处犹疑不决。
可是，为什么要进去呢？
刚刚只不过是和楚小楼赌气，现在为什么一定要进去呢？她秦素羽身为人、妻，到这种地方来，实在是太荒谬了不是么？若是被尹七娘知道了，一定会被秦素羽气死。
秦素羽当即决定撤离。
可是还没刚刚迈开步子，忽然远远一阵清幽的花香传来，秦素羽好奇的回头一望，竟然见园中花间小径中一个女子飘然而立，眉目如画的浅笑着望向自己。见那女子飘逸的蓝衣加身，长裙曳地，逶迤婀娜，青丝松松垮垮的随意绑着，多半垂在身后。一双桃花眼，眸中水波莹然，仿佛透着一层雾气让人捉摸不透，却又引人不自觉的想探个究竟。见秦素羽直直的打量自己，蓝衣女子嘴角微微勾起，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走到秦素羽身边，纤指翻动，指尖轻轻一挑，秦素羽的面纱即刻落地，倾城的容颜毫无遮掩的展现在蓝衣女子面前。
“真是个美人儿”蓝衣女子轻启朱唇，抚着秦素羽的面颊魅惑一笑，道，“美人既然来了，何不进去坐坐？”
秦素羽有些迷茫。
面前的女子似乎有种扰人心神的魅力，秦素羽蹙眉，总觉得女子对自己这样的举动有些别扭，像是在调戏，可因为站在眼前的人是个女子，秦素羽又不觉得自己被轻薄，甚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被占便宜。
蓝衣女子似乎很满意秦素羽的反应，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甚至雾蒙蒙的桃花眼也蒙上了一层笑意，得寸进尺的靠近秦素羽，衣袖轻拂将秦素羽虚揽在怀中，凉凉的唇浅浅的印在了秦素羽额头。
“秦素羽！”不等秦素羽对这个吻做出反应，忽然身子猛然被人往后一拽，跌落在身后人的怀中，秦素羽仰头一看，“小楼！”
楚小楼恼恨的咬牙切齿，不搭理秦素羽，拉过来就把她护在身后，恶狠狠的瞪着站在两人身前的蓝衣女子，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不准碰她！”
蓝衣女子似乎因着楚小楼的突然出现有些惊讶，看着紧紧的护着秦素羽的楚小楼，蓝衣女子眼波流转间，眉眼愈发显得魅惑起来，见楚小楼满脸凶相，女子眨了眨眼睛，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你这样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