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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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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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走。”她把烟屁股用力地按在烟灰缸里。遇水则黯的火星哧地冒出一缕弯弯绕绕的灰烟,随后,那缕烟也消散在清明的空气中,除了残留下一股焦味,形体却是见不着半点分毫了。
这是她们未来的命运吗?或者说,这是所有喜欢上同性的人未来的命运吗?张金托着腮帮子,睫毛一眨一眨地。咖啡已被喝得差不多了,于是她端起细瓷的小杯,将最后一点褐色液体一饮而尽。
见过筠子之后,张金发现自己好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更乱了。不过,她又开始想起一些事情:比如国庆时向广兰嘱托自己,“帮阿姨照顾她”;薛雯有些黯然又有些释然地说,“你对小然很特别”;张义山隔着电话对自己说,“谢谢你,小金”……如此种种。
某天晚上,满怀心事地睡去后,张金沉入了一个诡谲而绮丽的梦。梦境中飘忽着很多人。在帖子里认识的人,那些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去想象过的人,都在梦中有了清晰的面目。她们牵着手踢着脚地围着篝火唱歌,像是欢迎她这位远方来的客人入座。要加入这些吗?加入她们所代表的冷僻群体?加入她们所代表的离经叛道的未来?张金心烦意乱地杵在原地,不料身边忽然冒出双有力的手,拉了她就往人圈外跑。红彤彤热切切的火光被甩在身后,而脚下、眼前,都是一片片迷雾裹挟的黑暗。张金有点跟不上步伐,却仍然喘着气随其跑动。她想看清楚前方的女孩是谁。
很可惜,那不是张礼然。

作者有话要说:
忙得又成月更了。

   



第53章 蒙特卡洛
对于业已参加工作的人来说,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莫过于年会。学生时代还有些迎新晚会、圣诞晚会、元旦晚会之类的名目,但毕业之后,尤其是到了非国企、非事业单位的地方,这些就基本再也别想了。作为一名技术人员,或者说公认还比较有姿色的技术人员,张金起初接到的任务只是担当女主持人。主持人嘛,到时候再集中个把礼拜串串词都行,不像很多集体舞、音乐剧类节目的部门,早不早地就天天排练上了。她是这样认为的,谁想到离年会正式召开不足一个月时,老板听人力的某个大嘴巴说她学生时有练过拉丁舞,便钦点道:“放着这么个人才不用,不是浪费是什么?”于是这个指示就飞速地落到了她的头上,而且事业部领导还亲自出马督促她落实,不容回绝和转圜。
眼看着年会一天天近了,张金即便心里抵触得很,但毕竟是要上台,却也不得不抓紧时间练习。中午时练;晚上也练;在单位练,在家也练。这倒便宜张礼然了。因为张金在她那卧室里施展不开,只好抱着电脑到了客厅,放在茶几上面,边放视频边跟着跳。每当这时候,张礼然就放下了手边的一切事,眼巴巴地看着张金婀娜多姿地扭来扭去,看得迷蒙沉醉。
看多了,夸赞便少不了。是诚心诚意的夸赞,又有千般骄傲万般自豪。然而,面对褒扬,张金倒没像往常一般厚颜收下。相反,她略有沮丧地长叹一声,道:“唉,不行了,老胳膊老腿了。”这倒也是真话。少女时完全不当回事的动作,放到现在,简直成了高难度挑战了。更恼人的是,活动时关节居然都会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当真像是久未上油的机器了。
几乎要成张金脑残粉的张礼然闻言一个劲摇头,直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隔了一会儿,她又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可不可以教教她。张金自个儿跳着无聊,见张礼然有兴致,也乐得带她一起。可惜,张礼然运动细胞欠缺,动来动去却总动不到点子上。张金瞧着她的模样,终于绷不住笑了,纠正道:“扭胯,不是扭屁股。”说着,张金转过身去,背对着张礼然仔细示范起来。张礼然瞪大了眼看着,心思至少有一半落在灵蛇般扭动的身影上,魂儿也被勾了不少去。如此自然学得毫无成效。
见张礼然半天仍不得要领,张金便拉起对方的手,搭在自己胯骨上感受感受。这本是无心之举,她当时没有多想,顺手就这么做了。做完却觉得有些不妥。不是说抗拒,也不是说厌憎,但总觉得以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关系,这种触碰无论如何都不太对路。不过她毕竟老道一些,心里头虽然这样想,但腰上、胯上、腿上仍保持了先前的动作,整个人继续随着节奏一扭一扭,有如不断起伏的水波。
但在张礼然这一方来说,事情可就没有这么浮光掠影一扫而过了。从张金抓起她的手的那一刻起,她的心跳就和呼吸一起慌乱了。分不清是紧张、激动亦或是其他,甚至有可能兼而有之。张礼然努力地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搭在对方身上的双手却不停地微颤。掌心底下是硬瘦突棱的骨盆,再上些就是细腰。曾经同床共枕的那些夜晚里,总是夜半乍醒的她已经偷偷环过千百次了,此刻,当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随着内心的狂乱一起上涌时,她只觉得喉咙中拥挤着一股热流,让她有种想要喊些什么的冲动。最后,内心的那道藩篱终于被冲破了。张礼然猛地上抬手臂,环住了张金的腰,整个人滑进了对方怀中。她把头重重埋进温热的脖颈,闷闷地说:“你又勾引我!”
话音刚落,张礼然只觉得胳膊环住的身躯猛然一滞,同时也猛地一僵,仿佛是被施了定术和石化术。很快地,它又恢复了初始的柔软。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舞蹈的动作停了,肢体的动作也不如之前自然、流畅。这一变化传导到张礼然心里,令她惶惑得很,生怕张金说出什么责难的话。随即,紧张就被在后脑勺上滑动的那只手平复了。张礼然便渐渐放松了下来。身前紧贴着的怀抱如此温暖、如此柔软,忽地让她有长此一生的想法。因为贪婪,她又更紧地抱着张金。为数不多的肌肉的柔软在力的作用下渐渐消失,只剩下骨骼硬硬的质感。这无疑没有之前那温柔乡来得舒服,因此也不至于令人深陷了。张礼然恋恋不舍地从沉醉的状态里缓和过来,用力记住了最后一刻的温柔,方才缓缓地将手抽离开去。
“阿金,”她想,得赶快说些什么,这样才能将那尴尬一带而过。然而越是这样的时刻,人便越是词穷。张礼然着急地想起个话头,可它们却都躲得远远的,让她遍寻不见。
一抬头只看得张金轻浅温吞的笑:“然然,你又不乖了。打你的屁股!”
这突然就惹火了张礼然。当然不是因为屁股上挨的那一下,而是她实在不喜欢张金这种洞悉一切却又若无其事的样子。而且,冷静下来之后,她愈发觉得这是张金“进可攻退可守”的绝妙策略,所以更加憋气窝火。但正因为张金如此行事,反而引得张礼然总在惦记。如果当场翻脸,或是时不时拿这事出来开玩笑,倒也好说,可这么着处变不惊,倒弄得张礼然一直惴惴不安,一有时间便死盯着张金,琢磨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个态度。
琢磨来琢磨去,琢磨到最后,就成了心病。总是在夜半时分口干舌燥地醒来。也不知是因为心火旺毒,还是因为屋里的暖气太盛,反正日复一日的都是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比回学校前的那阵子还要过火。张礼然在幽暗中听着挂钟那规律的“滴答滴答”的走针声,翻了个身复又叹了口气,想道:莫非真是“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她使劲地用大拇指揉着太阳穴,同时用力地晃着脑袋,好像打算以此阻挡春天降临的任何可能。她几乎做到了,然后便起去喝口水,顺便补点唇膏和保湿霜,从而安安稳稳地重新入眠。可关掉灯再闭上眼后,那些画面又鬼魅般地降临在脑海里,并且更加栩栩如生:张金撩拨的发丝,张金温热的呼吸,张金娇媚的笑容,张金诱惑的呻吟,张金轻柔的嗔怪,张金瘦削的身体,张金光滑的背脊,张金柔软的腰肢,张金细长的双腿……
这种绮梦的反复终结在一周之后的清晨。那个密云层叠的早上,张礼然的世界下了场大雾,什么也看不清。那个梦很悲伤,几乎让醒来后的张礼然泫然泣下。
她梦到自己乘着公交车千里迢迢地去与久别的张金相见。车子快要进站时,她就看到张金在路边等待的身影。这本是极其令人欢快的事情,于是她也欢快起来,在车上大喊大叫地对张金挥手、示意,隔着玻璃窗,也不晓得对方是否能听得到。也许是听不到的吧,张金只是看着她,没有她这样雀跃,也没有她这样兴奋。车速缓缓降低,以一种电影中常见的慢镜头方式般从张金面前掠过,驶入车站。张礼然从紧闭的车门里探出个头去看她,却看到张金还只是站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塑。
那我过去找她吧。略感失望的张礼然安慰着自己,一跳一跳地就要下车。
门前的阶梯共有三级。第一级,一切正常;第二阶,也正常;踏到第三阶时,还是正常;直到右脚踏上了承载着张金的地面,变故才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容。就在张礼然要向心爱的人飞奔而去的时候,她口袋里忽然掉出了万千根针,密密匝匝地将第三级阶梯覆盖地满满的。张礼然手忙脚乱地去捡,可掉落在地的毕竟不是小石子,而是尖利的针啊!这样一把抓,不仅没能捡起几根,反而还被扎破了指头。一时间,十根手指指尖上都是一团团细小的血珠,像是突然从湿土里生长出来的蛇莓。
车开动了,开得很慢很慢,可还是开了。张礼然只得跟随着车行进的方向一边挪动步子,一边捡针。可是张金只是呆站在原地,也不追过来,也没有任何动作。好像真的是一尊雕塑。
翌日苏醒之后,张礼然为这个充满了无数漏洞和跳跃的梦安插了不少解释和衔接,比如张金为什么站着原地看着她越走越远却始终不动,又比如她自己为什么执着于捡针而不是丢下它们去找张金,还比如张金为什么在自己缓缓掠过时脸上保持着奇异而僵硬的笑意。最终,在各种力图使一切合理化的扩充下,这个离奇的梦被她演绎成一个完备的故事。故事里,张金被童话中常见的坏巫婆施了诅咒,变成了一尊雕塑,而针是解除诅咒的必备之物,一根都不能少。至于张礼然自己么,当然只能是乘着公交车来破除诅咒的。
将这些讲给谌云晓后,他呵呵一笑,说:“看出来了!你确实是做这个鬼研究做疯了。”见张礼然没理解,这个计算机系出身的男生便拿起餐桌上的牙签筒,摇晃着从中倒出一根。张礼然满头雾水地看过去,谌云晓却摆出一副“怎么没默契了”的表情,微微皱眉问:“还没想起来?”张礼然摇头,他就重复。直到丢到第二、三十根时,张礼然才忽然明白,这家伙指的是蒲丰丢针实验。
又是蒙特卡洛模拟吗?
她疲乏地闭了眼,心口被一阵酸涩突袭。为了平息这阵酸涩,张礼然匆匆吞了一大团饭下去,嚼也没好好嚼。丢弃平常细嚼慢咽的习惯的后果就是,喉头的酸涩一点儿也没能平息,反倒差点儿把自己噎着了。看着对面正收拢牙签的谌云晓,她忽然特别特别想哭。
这个鬼研究!她算得出分级基金的价格,算得出配对转换之后的份额比,算得出净值归一之后的折算概率,可是,目下这些纷乱繁复的未来,她要怎么去算呢?
张礼然低下头继续吃饭,用筷子尖胡乱地扒拉着餐盘中的饭粒,间或跟谌云晓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上完这天班,她就可以放假回家了。聒噪的姜文栋已经早早地踏上了返程,也正因为此,中午的这顿饭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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