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随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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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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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柱子问:“叔,我是不是不该来?”

  王芃泽说:“你应该来。这一点不用怀疑了。”

  柱子问:“要不我住到奶奶那里去吧?”

  王芃泽摇摇头:

  “这个月很关键,你住在这里,我才好帮你复习。你只要考虑你的主要任务就行了,其他事不要多想。人这一生,很多时候都是需要忍耐和等待的。”

  王芃泽用力握了握柱子的手,然后放开,又帮他关了台灯,出去了。

  早上柱子很早就醒了,这是在王芃泽的家里醒来的第一个早上,睁开眼后看着洁白的墙壁,有过短暂的茫然不知所之。他起床去洗手间洗脸,用王芃泽给他准备的新牙刷仔仔细细地刷了一次牙。从洗手间出来后觉得无事可做,这不是湾子村,不好到院门外去转悠。柱子张望着客厅,看到王芃泽的卧室门没有关好,突然很有兴趣去看看王芃泽在自己家里睡觉的样子,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把门缝推开得大一点。

  王芃泽和王小川在大床上睡得正酣,王芃泽伸开四肢斜斜地占了大半个床,王小川躺了大床的一个小角,头顶着王芃泽的腿。父子两个摆出同样的睡姿,又都穿着白背心黑短裤,看上去一模一样,只不过一大一小而已。柱子看了第一眼,已忍不住咧开嘴角笑了。突然间闹铃声震耳,柱子急忙掩好房门,回到房间翻开书坐下来。

  王芃泽打着呵欠从卧室走出来,看见柱子正在复习功课,就笑着问:“柱子,起这么早啊,不觉得困么?”柱子转过头来回答:“不困。”他看到王芃泽站在客厅里困乏地伸了个懒腰,胳膊一举,肚脐眼从背心下露了出来。

  王芃泽要求柱子抓紧一切时间复习功课,连下楼买豆浆都不让他去,自己去厨房准备了简单的早饭,喊柱子出来先吃,然后又去卧室给王小川穿衣服。王小川还没有上幼儿园,每天都要被王芃泽送到奶奶家里,下班了再接回来。姚敏从来不到婆婆那里去,所以王芃泽不在家的时候,她总会喊妹妹姚瑞从乡下过来带王小川。

  那时候王芃泽骑一辆飞鸽牌28型号大链盒的自行车上班,横梁上绑着小川的儿童座。王芃泽上班的方向和柱子相反,在楼下叮嘱了柱子中午还去老太太那里吃饭,就跨上了自行车送小川去奶奶家。

  柱子没有马上走,目送着王芃泽骑着自行车在巷子里越来越远,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有一种离别的感觉,尽管心里明白这与离别毫无关系。他看到王芃泽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拦着小川不让他去玩自行车铃,突然间觉得自己的生活中有许多无法填补的遗憾,说不明白,只能在某些时候隐约地察觉到。

  中午的时候柱子意外地坐在了王芃泽自行车的后座上。出了校门后他看到王芃泽站在自行车旁向他招手,柱子笑着跑近了,王芃泽说:“中午我妈妈自己做饭,要我来接你。”王芃泽吱吱扭扭地蹬着自行车,宽宽的背在柱子的视野中稳稳地游向城市的深处,柱子望着道路上流逝的街景,被一种朦胧的幸福感深深笼罩着。

  快吃完午饭的时候,老太太对王芃泽说:“芃泽,下午你到姚敏的家里去一趟吧。”

  王芃泽支支吾吾,说道:“姚敏现在还在气头上,得给她时间冷静一下,要不明天吧。”

  老太太笑道:“你就会找借口。你诚心诚意去,她自然就冷静了,中间隔一天会更让人多想。上午我带小川出去了一趟,都给你准备好了。”

  说完后站起来,去打开橱柜,王小川争着跑过去拿,一老一少四只手抬出了一个提篮,里面有一大块猪肉、几个昨天买来的桃子、两包点心,还有个纸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花布。

  王芃泽不高兴了,放下筷子,闷闷不乐地向老太太喊:“妈妈!”

  “你凶什么凶。”老太太才不怕王芃泽生气呢,收敛了笑容,不容违抗地说:

  “这是我买来给亲家的,让你送过去不行么。”

  坐下后,又微笑着耐心地劝面前这个40岁的儿子:

  “你下午带着小川一起去,姚敏就回来了。”

  王芃泽阴沉着脸考虑着,心不在焉地拿起一个盘子,把菜往自己碗里拨。拨了一下,又想起了柱子,看到柱子正望着他,就把剩下的菜全都拨到了柱子的碗里。

  柱子班上的班长是个女生,名叫肖春莹,天天白衬衫蓝裤子,头发剪得短短的,跟个男生似的,课前10分钟时总和文艺委员在讲台上领唱《党啊亲爱的妈妈》和《我的中国心》。文艺委员领唱得很卖力,但是其他同学都不想唱,这时肖春莹就围着教室转,一个一个地催促。柱子实在不会唱,提心吊胆地看着肖春莹走近了,猜着她会说出什么话来,还好肖春莹只看了柱子一眼,似乎什么都明白,一言不发地过去了。周秉昆趴在桌子上装睡,肖春莹到他旁边停住,大喝一声:“周秉昆同学,唱歌。”周秉昆就仰起胖脸来,跟着唱一句:“你就像妈妈一样把我抚养大。”等肖春莹走过去,扑通一声,又趴在桌子上了。

  这天下午的课前10分钟只唱了一首《党啊亲爱的妈妈》,然后肖春莹和体育委员站在讲台上念了一个学校要召开田径比赛的通知。肖春莹说:“要参加的同学请到我这里报名。”她在讲台上等了一会儿,没有一个人报名。这个班有许多复读的学生,对学校的活动从来就不怎么积极,况且一个月后就要考试了,压力重重,更是没有参加的兴趣。肖春莹似乎颇能耐得住班里的这种反应,小脸拉得平平的,又说:“大后天,也就是星期五,运动会就要举行了,如果谁想参加,下午到我这儿报个名。”说完匆匆下了讲台。

  到了第三节自习课,还是没有人报名,肖春莹只好把自己的名字和体育委员的名字写了上去,然后又去鼓动学习委员和各科的课代表。这时候周秉昆破天荒地开口对柱子说话了,先是“喂”了一声。这是柱子进入这个班级一天时间之后,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可惜并不是友好的语气。柱子转过头去,周秉昆趴在桌子上向他挤眉弄眼,说:

  “班长好像对你有意思,你快去报名呀。”

  柱子不理睬他,继续写作业。听到周秉昆又在说:

  “真的,班长对谁都凶巴巴的,看到你却变得那么温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柱子刚刚过18岁,其实也就比班里的其他同学大了一两岁。但柱子自己觉得好像大了一辈似的,他甚至羞于说出自己的年龄,只想赶紧熬过这一个月,立刻远离这些小孩子们。

  快放学的时候,肖春莹又来到最后一排,对周秉昆说:“周秉昆同学,你现在有同桌了,就得安排值日,今天放学后你和王玉柱同学扫教室。”然后又对柱子说:“王玉柱同学,今天放学后你和周秉昆同学扫教室。”

  柱子“嗯”了一声,周秉昆却大声说:“我不和他一起扫地。”

  肖春莹说:“你要是能找人帮你扫,你就可以不扫,只怕你找不到愿意帮你的人。”

  周秉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往桌子上一趴,喊道:

  “你对王玉柱有意思,你和他一起扫。”

  班里同学哄笑起来。柱子装做没听到。肖春莹脸红了,气得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回到前排坐下。

  算着放学铃声就要响起,周秉昆立刻收拾书包,坚决要冲出去。与此同时,肖春莹也在前边做好了准备,盯着周秉昆,誓要拦住他。铃声一响,周秉昆立刻站起来绕到教室的另一边,避开肖春莹往外跑,而肖春莹已堵在教室门口,待周秉昆冲过来时,伸手拉住了他的书包。

  肖春莹说:“你必须留下来扫教室。”

  可是周秉昆身高体胖,狗熊一样地身体一抖擞,挣开了肖春莹的手,沿走廊向远处跑去,肖春莹在后边紧紧追赶。

  许多同学都跟出去看,纷纷喊加油,男生为周秉昆喊,女生为肖春莹喊。

  等肖春莹满头大汗、气愤难平地回来时,教室里只剩下柱子一个人,正在擦黑板。肖春莹气喘吁吁地对柱子说:“我拦不住周秉昆,我和你一起扫地吧。”说完之后愣了一下,因为发现整个教室已经被柱子扫干净了。

  柱子笑道:“扫地不是什么难事,你拦不住他,就别再拦了。”

  柱子背着书包出了教室,正要下楼梯时,听到肖春莹在背后喊:“王玉柱同学。”柱子转过身去,看到长长的走廊上寂寥安静,肖春莹孤单单地站在最尽头。

  肖春莹大声问:“你报个田径比赛的项目吧?”

  柱子想都没想,立刻喊道:“我不能报,我没有时间。”

  柱子心想姚敏应该已经回来了吧,这个猜测让他觉得三楼的那个家突然变得冷冰冰的。他犹豫了一会儿,听到王小川在里面大喊大叫,才鼓起勇气敲门。

  开门的是王芃泽,围着围裙,另只手里拿着两根丝瓜。王芃泽担忧地问柱子:“怎么这么晚?再过5分钟不见你,我就要出去找了。”

  王芃泽给柱子拿了拖鞋,指着和王小川一起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女人,介绍道:“这是你姚敏阿姨。”柱子赶忙问:“姚敏阿姨你好。”他想面带笑容地说这句话,问过了,又怀疑自己的笑容不自然。

  可是姚敏的笑容更是勉强,蜻蜓点水似的,微微点了点头,回答:“你好。”然后就面无表情了,继续和王小川一起看电视。

  王芃泽让柱子去复习功课,然后又到厨房去了。

  从长相上看,很难想象姚敏和姚瑞是亲姐妹,姚瑞长得呆头呆脑,可是姚敏身材匀称、皮肤白净、鹅蛋脸,比姚瑞有灵气多了。只是说起话来,才让人发觉姚敏和姚瑞有许多共同之处。

  柱子在自己的房间坐下来,感觉到空气里满是紧张的气息。他想起在北京林慧珍家里的时候,有个晚上看过王芃泽三口之家的照片,里面的姚敏还是一个表情木讷的乡下妇女,可是眼前的姚敏已经完全是一个城市的女人。这种变化里似乎藏着某种凌厉的锋芒,让柱子感到某种捉摸不透的惶恐。

  有姚敏在家里,柱子就不敢到客厅去,除了被王芃泽喊去吃饭,他都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复习功课,想去洗手间的时候,要先看一下姚敏在不在客厅。饭桌上的气氛远不如在王芃泽母亲家的时候和谐,姚敏只管喂王小川,对王芃泽和柱子都爱理不理;王芃泽偶尔拿一些问题来问柱子,柱子总是三言两语就回答完了。柱子匆匆吃完了饭,对王芃泽说:“我吃饱了。”王芃泽看了看姚敏,对柱子说:“那你去学习吧。”

  晚上王芃泽过来检查柱子的功课,结束之后看看还有时间,就想和他聊聊天,于是问他今天在学校里认识什么朋友没有。柱子讲了肖春莹的事。

  “田径比赛?”王芃泽眼睛一亮,问,“柱子,你为什么不参加?”

  柱子说:“太浪费时间了吧。”

  “可是你会收获到很多其他的东西。”

  王芃泽笑了笑,双手扶着柱子的双肩让他坐直,上下打量了,似乎突然看清了某种玄妙的未来,兴奋地道:

  “柱子,你应该参加这次田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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