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随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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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 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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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柱知道自己为什么让人觉得不对,他的脑子里尽是压力,却又不能对人说,他这会儿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出来。他知道身边的王小川又是一个敏感的人,除了身高和性格不像王芃泽外,其他都像,像王芃泽一样聪明,只是因为性格的影响,王芃泽是一种内敛的聪明,而王小川总是凭借着聪明咄咄逼人。

  王玉柱一直不说话,快到达茶叶店时王小川再一次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谁?”王玉柱问:“像谁。”王小川笑道:“像我爸爸。”王玉柱问:“都让你觉得傻,是吧?”“不是。”王小川停住笑,若有所思地回答,“我是说真的,你们的神情和动作真的很像。”王小川推开车门,先一步进茶叶店去了。

  王玉柱随后进去,看到王芃泽和小惠正在给顾客称茶叶。王芃泽望着王玉柱点头示意,指了一下茶座区让他先坐。王玉柱过去坐在王小川旁边,王小川拿出课本复习功课,王玉柱望着王芃泽卖茶叶。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仿佛突然间消失了许多东西,消失了许多声音,消失了许多匆匆忙忙的脸。时光静了下来,慢了下来,踩着黄昏的光亮轻轻悄悄地走进来,别人都看不见,他却看得见,他看得到时光的眼神,移到了茶叶店的中央,悲悯地注视着世间的人,那目光能微微地照亮王芃泽的身影。这让他觉得王芃泽不那么高大了,也是小小的一个生灵,默默无知,并不能完全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而他不同,他既然看得到,就有责任说出真相,他应该带着王芃泽逃离或潜藏。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看到浮动在王芃泽头顶上空的命运,凝结成渺远而浩瀚的深灰色,无限接近,却又永不靠近,似乎是在试探,无休无止地向下跌坠着。

  他发现在他和王芃泽之间蓦然有了足够远的距离,足以让他清晰地看到以前不曾发觉的东西,所有的细节都不曾隐藏过,然而此时才在他的思维中复活。他看到买茶叶的人来了又走,与王芃泽接近了,又离开,像空气中的微尘在无序的空间中相遇或相撞,他觉得这是奇妙的事情,蕴含着一种神秘的自由,他一时无法看透,他需要时间去凝视。他看到王芃泽拿了几包茶叶放在柜台上,远远地笑着对他说:“这是你今天打电话要的,我都包了一份,待会儿别忘了。”他看到顾客已经没有了,城市分成两处,这里是明亮静谧的夜,门外是黑色沸腾的夜。

  他看到王芃泽又在笑着说:“你也知道喝绿茶好啊?喝绿茶抗癌。我平时给你和小川泡的茶,都是绿茶。”他问:“叔,你一直在喝绿茶么?”王芃泽低头笑着清理柜台,一边说:“是啊,我也怕得癌症嘛。”

  王小川不高兴地推他的胳膊,大声说:“你干什么?”他不明白,迷惑地看着王小川,王小川怒道:“你怎么抽烟了?没看到这里禁止抽烟么?我最烦抽烟的人。”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中有一支刚刚燃起的烟,不知道该丢到哪里,就走到柜台前交给王芃泽,王芃泽接过来,在一个陶瓷瓶子上按灭了,丢进垃圾桶,又拿抹布擦那个陶瓷瓶子。

  他笑着对王芃泽说:“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王芃泽迷惑地看着他。

  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跟着他回到家里,他觉得一切都不对了,王芃泽变得有些奇怪,在电梯里一直近距离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皱眉头,但是目光闪躲,他的目光迎过去对视一会儿,王芃泽会慢慢避开看别处。他去卧室里坐在床上,王芃泽的身影会出现在卧室门口,并不进来,手扶着门框静默地向里望。他把脏了的衣服丢进洗衣机,看到王芃泽正背对着他,缓缓地摇着轮椅去阳台。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王芃泽正在穿过客厅,停了下来,充满疑问地望着他。他有些惊慌,猜测着是不是王芃泽知道了他心里在想什么,身体是王芃泽自己的,王芃泽应该比别人更了解。

  他想掩饰,看到王芃泽在厨房做晚饭,就去坐到桌子边上剥葱剥蒜。他剥了许多蒜头,王芃泽只顾看那些蒜了,似乎觉得蒜头比他的头还重要,但是蒜头不会说话,也不能证明什么,王芃泽还是得问他:“柱子,你怎么了?”他笑着回答:“怎么了?怎么你和小川也这么问?”王芃泽疑惑地又问:“你剥那么多蒜干什么?你把蒜拿来玩么?”他低头看了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蒜头确实剥了很多。

  王芃泽把火关小了炖汤,转过身来远远地问他:“柱子,你今天怪怪的。”

  他笑着说:“叔,你不是说我有精神问题么?你说我一直像是没有自己的感觉似的,十年后的感觉还是十年前的,我现在好了。”

  他还是笑:“真的,我今天与昨天完全不同了,我不是昨天的我,今天我什么都看到了?”

  王芃泽把眉头皱出了更多更深的皱纹,更加迷惑了,喃喃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他笑着回答:“以前你觉得我没有看到的,我今天都看到了。”

  “哦。”王芃泽想了想,笑道,“那你有没有看到昨天的那个名叫王玉柱的人?”

  他知道王芃泽是要耍他,故弄玄虚,他想笑,装做迷惑地笑着回答:“他怎么了?”

  “他简直是个色情狂。”王芃泽坐过来,笑着凑近了,盯着他的眼睛慢慢说,“他冒充你的名字,但是又不像你。他不问我同意不同意,天天在我身上又揉又捏,我是老骨头了,快被他捣腾得散架了。你说这个人该不该挨揍?”

  他笑着问:“那你怎么不揍他呢?”

  “我怎么揍呀。”王芃泽一本正经地说,“他力气比我大,跟野兽似的,他不揍我就算好的了。”

  他笑个不停,好容易才停住了,对王芃泽说:“好了,叔,你别逗我了,我现在的状态比以前好。以前你说我精神有问题,今天你可没有什么说的了。”

  王芃泽又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才喊起来,吩咐道:“吃饭了,去喊小川。”

  他觉得饭桌上的王芃泽和王小川都不对了,吃饭的时间少,盯着他看的时间多。

  洗澡的时候也不对,王芃泽这一天对他很警惕,非要自己洗,推着让他出去,推不走,就拿水泼他。晚上睡觉前也不让他按摩了。

  他没有再去摸王芃泽的身体,但是他睡不着。听到王芃泽睡熟了,他起来开了灯,坐在床上看王芃泽睡觉的样子,王芃泽明显老了,虽然才50多岁,可是远远地衰老在了年龄的前边,脸上的肌肉比以前更松弛了,眼睛下有了眼袋,头发里夹杂了许多白发,皮肤失去了活力,几处碰伤和划伤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愈合,天天操劳着,累得一旦睡着就不容易惊醒。

  他把王芃泽手从毛巾被里拿出来,捧在手里轻轻地摸,他突然发觉自己并不是一定要去亲吻王芃泽的嘴唇和舌头,也不是一定要去征服王芃泽的性器官。面前的这具高大的身体,以及身体里寄寓的灵魂,都是王芃泽,他只要接触到一部分,就可以让这个名字所能代表的一切融化在他的生命里。

  似乎这是十年后他第一次看清王芃泽的模样,第一次从这熟悉的五官中辨识出时光的印迹,这个身体,这双手,这张脸,都会在时光中慢慢衰老,直到有一天被时光带走。而这以前,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过。生命的变化沿循着规律,却又如此没有道理,他只觉得难过。

  醒来的时候他先翻过身去,像过去一样要抱住王芃泽的身体,可是床上空空的。他睁开眼睛,看到天已大亮,白昼的阳光透过窗帘亮亮地落在卧室的地板上。他去到客厅,王芃泽和王小川都已不在家,时间已经快到上午10点了,客厅的桌子上有一张王芃泽留下来的字条:柱子,你最近可能压力太大了,昨天言行奇怪,今天早上又睡不醒,我和小川乘公交车先走了,让你多睡会儿,你的早餐在厨房里。

  他望望阳台外面的天空,明亮清晰,与昨天又不一样了。

  他急了,立即打电话给王芃泽:“叔,你准备一下,我这就去接你,我得带你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具体情况我在车上给你说。”

  他刷牙洗脸,下楼,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到公司安排一天的工作。他并不觉得急躁,反而越来越沉稳,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中有了比从前更为坚定的责任与力量。

  车停到茶叶店门口时,王芃泽已经住着双拐站在路边等了,看到王玉柱,有些不安地问:“柱子,到底怎么了?”王玉柱推开车门出来,扶着王芃泽,把他抱起来放在副座上,系好了安全带,说:“叔,我一边开车一边给你说。”

  这一天,王芃泽和王玉柱在医院里等结果,在走廊里的排椅上沉默地坐了好久。王玉柱能感觉到王芃泽的紧张,他凑近了王芃泽,笑道:“叔,你放心吧,不管癌细胞有多么喜欢你,我也要从它们手里把你抢回来。”王芃泽难过地说:“抢吧,你们就当是在拔河,而我就是你们手中的绳子。”

  王芃泽没有心情看王玉柱,或者是不敢看他,喃喃地说:“我已经预料到结果了,如果说我的身体好好的没有问题,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王玉柱伸手拍王芃泽的肩膀,却难过得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就说:“叔,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待会儿我带你散心去,我们好久没有认真聊过了。”

  下午的时候,距离长江最近的路段上停了一辆黑色的马自达,王芃泽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的江水,神色平静地深陷在回忆中,脸色苍白。

  王玉柱在旁边喃喃地劝:“并不是说就宣判死刑了,我们认真治疗,我又不是不能挣钱,只要你好好配合就行。叔,你得坚强起来。”

  又沉默地坐了好久,王玉柱觉得劝说无用,就对王芃泽说:“叔,你想哭就哭吧,你要是不愿意在我面前哭,我就走开,半个小时之后回来。”

  他推开车门出去,走到长江边,站了半个小时又回来。王芃泽在车里一直望着他。王玉柱回来后打开车门观察王芃泽的脸,又坐进来,问:“叔,你没有哭呀?”

  “我哭什么哭呀?”王芃泽面无表情地说,“你还是不了解我。”

  “是啊。”王玉柱说,叹了口气,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想起来了什么,又扔了。他扭头望着王芃泽的脸,沉默了一会儿,动情地说,“以前你这样说我,我还不相信,可是今天我相信了。我终于明白了十年意味着什么,原来这就是十年,十年前和十年后,完全不一样了。前天我还在想我为什么没有变化,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十年对我来说记忆那么少,就像是没有过一样,直到昨天和今天,我才知道完全不是这样。这十年里我天天都在准备着回到你身边,从离开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生活在幻想中,我不是没有记忆,而是只有一个记忆,我在这一个记忆里把自己给迷失了。十年里你和我都过得那么苦,我把你给丢了。”

  王玉柱越说越激动,王芃泽没有哭,他却泣不成声,伏在王芃泽的怀里流泪流得身体颤抖。

  晚上,王小川写作业写到夜深,突然听到房子里有人在哭,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嚎啕大哭,像一只野兽在嗥,在这深夜里清晰得让人惊恐。他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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