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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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草芥-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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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又如何,或走或留,路从来就不是他自己选的,甚至走上了,通向哪还得问别人,只是这次的答案云姬给不了他。娇艳欲滴的红唇几度张阖,最后把另一只手覆在了齐琼的大手上,“皇上,云姬陪您走到寺门。”
  这一路并不好走,齐琼却没有停歇,眼见陉业寺的大门出现在树影间,他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该来的总还是要来临。攥着云姬的手反复拿捏变化着力道,直到放开也再没说一句话。
  黄昏中,齐琼的背影远去,撑起那一身华服的除了他直挺的背脊还有他唯一仅存的骨气,那景象让云姬几乎不忍再看,可余光中带头的侍卫推开寺的侧影和一声“皇上,这边请。”却抓着她的万缕思绪又抬起头来。
  再无言语,穿过长长的石阶,齐琼被带到一座石塔之前,推门步入,屋内已有一人静候多时。这里是寺庙,可眼前高头大马之人穿的却不是僧服。齐琼还没思量清楚状况,那人已经先开了口。
  “皇上可还认得在下?文帝驾崩之年冬,在下曾与皇上有过一面之缘。”自问自答间,那人转身拱手,“在下白城单非。”
  “你?”齐琼当然记得,那个冬夜入宫为白城求援兵的单家小王爷,可为什么是他?难道单家已经暗中与白虎结盟,要一同造反。可眼下着情势,即便当真如此,齐琼也只能任人鱼肉。
  单非当然听不出这个“你”字当中的百转千回,也没准备解释些什么,反而突然来了兴致般的负手仰天。齐琼也随着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来这石塔没有顶,透过那个方形的空洞,天际已经显出稀疏的星光。
  “道家观星能知天下兴亡,命途运势,可惜单家参禅,不然还能替皇上打发些时间。”
  “你,在等什么?”齐琼的目光在单非身上面上游走,试图找出答案,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单家人费劲周章是为了找他来看星星。
  “皇上莫着急,已经来了。”
  再度顺着单非的目光挑高眉眼,自那方寸星空之中,一团黑羽飘然落下,石塔之中回响起一个微弱空灵的声音,“四家聚首,再写乾坤……”
  直到那黑影缓缓落地,齐琼才发现那不过是随风飘散的黑色衣袖,黑羽散开,方现出那人怀中拥着的白色身影,方才的话正是出自白衣人之口,而他正是契王锦荣。
  齐家,单家,锦家,可刚才听到的分明是四家聚首,齐琼脑中闪电一般的发现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仓惶转身,只见一身侍卫装扮随他一同进踏的男子此刻已经摘下帽子。
  “在下霍苍远。”
  


☆、第七十八章 梦醒

  摇晃的马车踏着回程,齐琼趴在云姬腿上,睡得像个孩子。云姬清楚自打他们从宫中匆匆启程,直到齐琼步履轻颤的只身踏出陉业寺,这个男人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合眼。纤指轻轻拂过齐琼的眉宇,那眉间是她永远化不开的结。
  睁开眼,抬起手,想抓住云姬前一刻还停在自己眉间的指,却还是抓了个空。
  “皇上又做梦了?”
  齐琼收回手,正身坐起,这才轻轻点了点头,“梦见先帝了。”文帝的残影总是纠缠在齐琼梦里,只是云姬很少问,他也很少提及,只是这一刻时机好像就那么恰如其分的刚刚好,“那个梦让朕想起了一些事情,那时候朕不过四五岁,有一日先帝带朕去御花园玩耍,突然兴起要玩骑马打仗,他做马把朕扛在脖子上追着一帮小太监打,我们俩就这么跑呀喊呀,好像永远也不知道累。后来母后来了,冷冷丢下一句,‘皇上成何体统。’便拂袖而去。不知道为什么隔了那么多年,朕还记得当时先帝脸上的表情,前一刻还是纵情的狂喜,后一刻就像是个噤若寒蝉的小太监。如今想来,先帝又何尝没想过驰骋沙场,可惜的不是他没有那份雄才,而是整座皇宫,整个洛萩从来就不是他的。”
  “皇上不是先帝。”
  “爱妃,你知道昨夜在陉业寺他们对朕说了什么吗?” 
  云姬摇头。
  “他们让朕做一个好皇帝。”齐琼嘴角扯着笑,牵动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意。
  “做不做得好,不是靠谁人说,是要看皇上自己抉择。云姬倒是觉得,今日之前的皇上正是身不由己,才更明白百姓命不由己的苦,倘若有朝一日有的选了,自会想到那些无从选择的天下苍生,所以皇上会是个好皇帝。”宿关的那一幕至今仍印刻在她心里,姜九用生死书写出的道理在那双弯着笑的眉眼中灿然如星。
  这边故意放慢回宫脚步的齐琼一行,将将离开樱都城北五十里的驿站,那边凌王府内已经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听到下人通报就急忙赶到前厅的展商扑了空,最后顺着薄薄积雪上留下的两道车辙和一串脚印,才在庭院里找到了驻足在一株腊梅下的那对主仆。
  刚走到十步外,那站立的黑影已经悄然无声的转过头,眼底射出的警惕寒光逼得人不敢靠近。展商微微颔首,保持着安全距离,绕至二人右侧,这才看见深陷在轮椅之中的锦荣。相较锦雕城一别又消瘦了一圈的锦荣被雪白裘袄包裹得严严实实,迷离的目光透过衣领和帽子的缝隙,痴痴的落在自己摊着掌心的枯瘦右手上。展商转眼瞧,那手掌里接了一片梅花瓣和几片久久化不开的雪。
  “锦兄,樱都不比锦雕城,冷得很,且随我进去吧,别让父王等着。”
  可话落良久,锦荣才回过神般将视线转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距离,“等?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着急?”
  厅堂之上,一个求登天,一个求续命,却都久久的漠然不语。
  展商看不出到底谁比谁有耐性,这才察觉原来还是自己的火候不够,因为额上微微渗出的汗丝已经暴露了他的心,再转念一想,或者眼下除了他,确实再没人适合去打破僵局。
  “锦兄此番可谓鼎力相助,他日我等大事功成,可忘不了锦雕城的这笔功勋。”
  “展……不,当称呼谢二公子,”锦荣抬起头,口里唤着展商,一双眼看的却是座上的凌王,“鼎力不敢谈,功勋说不上,天下事之于锦家,都不过是笔买卖,锦某今日带着这东西来,不过是因为只有它才值得上价。”
  直到锦荣从厚重的裘袄下,极为缓慢的掏出一个不起眼的玉石筒,凌王才盖上茶碗,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商儿,去取金匣灵药来。”
  主仆二人踏出凌王府的时候,雪还没有停,不过樱都的雪跟白城的雪不同,没有大片大片鹅毛一般,而是很小很精致,可不管大雪小雪还是终年无雪的锦雕城,终究都是一国之土。
  看着那个小巧的金匣被锦荣双手团握着,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粒,鹫生平第一次听凭自己的意愿停下了脚步。
  “主人。”除了这个喊了二十多年的称呼,那个阴沉的男人再说不出什么。
  锦荣艰难的转过头,看见的却是那张冷峻脸孔上几近风干的泪痕,他知道那是为什么,他当然知道,可是知道又如何。“鹫,这都是命。我快没时间了,咱们回锦雕城,那里还有事情在等着咱们。”
  王府的另一端,书房门窗紧闭,屋内被暖炉烘得热腾腾,凌王摩挲着玉石筒的手心也微微出了汗。这个从来只存在于别人口中,只存在于午夜梦境的物件,当真握在手里,却又让人忍不住怀疑,止不住心悸。
  “父王,还是让孩儿来吧,莫要再有什么机关误伤了您。”说话间微欠着身子向前伸出了双手,然后在两寸的距离停住,静候。展商自然知道凌王忌讳什么,所以话说了,手伸了,还得要等着凌王给,哪怕此刻他的心已经火烧火燎的急。
  凌王挑着眉,又是一番思量,这才把那玉石筒交到了展商的手中,开与不开,他担心的又怎会是展商口中的区区机关。
  这边接过手,展商倒也不含糊,利落的翻看了一周,掂量了两下,直向后推开两步,从腰间抽出长剑,以目不可及的敏捷手式让剑刃绕着石筒划了个圈。剑光入鞘,原本光洁的玉石中央已经多了一道整齐的切口。双手握着石筒两端,展商最后抬头望了座上的凌王一眼,然后指尖用力,伴着一声脆响,那个玉石做的壳被一分为二。
  透着那条细狭的缝,展商瞧见了一丝明黄,只一眼就再不敢多看,立刻又欠着身把手中之物交还,然后静静的退出门外。那不是他可以分享的秘密,机敏如他,自知进退。站在雪中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赌局的结果他无法见证,可他必须等。
  “商儿。”
  “是,父王。”不敢踏过那道门槛,不敢抬眼看。
  “霍家的叛军还有多远?”
  “刚刚来报,距樱都还有三百里。”
  “你该回营了。”
  “那锦荣那边?”
  “他杀了自家妹妹,你以为单家能放过他?快去吧。”
  “是!”
  策马直奔东郊军营,衣襟卷着飞雪,只留下一串的马蹄印,没有再多言语,没有再多表情,但展商知道他赌输了,而他之所以还活着,不过是因为那支已经快逼到鼻子底下的叫做白虎的大军。
  


☆、第七十九章  止兵

  次日的早朝之上,看着那犹如催命符般的军情急报,祈福归来的齐琼和提心吊胆的满朝文武等来的居然是一个破天荒的好消息:白虎大军止兵商阳。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六年前,攻无不克的白虎营只是再一次捷战归来,回到了那个原本就属于他们的地方。
  可就在齐琼面露异彩,几乎要从龙椅上站起来的时候,这消息的后半段又让满朝上下齐刷刷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再说一遍。”齐琼双手按在龙椅的扶手上,身子最大程度的前倾,仿佛惟有这个姿势才能听得真切。
  “回禀皇上,急报上说,白虎大军昨日午后到达商阳,随即就地驻扎。帅首霍苍远只身单骑直奔樱都,如今已经到了西城门外了。”
  霍家对他而言,从来就无关人数多寡,任凭身子瘫软的陷入龙椅,唇齿间才无力的泻出一声叨念,“还是来了。”
  “皇上,皇上……”常安的身子越凑越近,声音也不觉由低转高,直唤得朝堂上窃窃私语的大臣们都忍不住来回顾盼,却唯独唤不回那双眼眸的神采。
  “皇上。”最后还是凌王的一声喊,震退了所有人的杂念,“如今那叛军贼首已俯首城外,还请皇上速速发落。”
  “朕,朕略感不适,此事就有劳凌王代为定夺吧。”说话间,齐琼已经再没了身影,只是那短短的几步路,已然向所有人泻尽了他那颗仓惶的心。
  领了皇命的凌王一下朝便直奔西城门而去,他不怕霍家反,他赶过去无非是想看看,那个好容易从灭门劫难中逃出生天的霍家人,大费周章的重起白虎旗,这会儿又只身回到樱都,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可令他略有些意外的是自城头四下望去的攒动人头,虽然城下之人把大军都留在了商阳,但这城门内外,早已被十里八乡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候在这儿的文臣武官都被这阵仗憋了一脑门子汗,见凌王驾到,慌忙行礼,得了指示,这才朝着城下喊起了话,“城下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翻身下马,拱手向前,“在下霍擎天三子霍苍远。”
  “霍家被先帝赐了满门抄斩,你可知你今日在此,已是欺君死罪。”
  此话一出,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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